杜蒙：“必然”與“偶然”

??Puffer Hu 杜蒙作品｜遇見- 未來某日 Nice to See you - A Day in the future

與玻璃材質的相遇，恰如一場“因緣際會”，也可以歸為杜蒙口中所說的：“我好像什么事都比別人慢半拍”。

從中央美術學院視覺傳達專業畢業后，杜蒙并沒有明確的職業路徑，相較于平面設計，她更偏愛親手實踐的操作。正是在那一年，舊金山迪揚美術館的一場藝術展，讓她與未來的熱愛不期而遇。當她置身于幽暗的展廳，凝視著美國玻璃雕塑大師Dale Chihuly的作品，她被那些大膽而富有創意的藝術形態以及絢麗奪目的色彩深深震撼。在對玻璃材質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后，她便做了一個決定——前往美國深造。

杜蒙還記得第一天去學校報到的場景，工作室中，同學們衣服上滿是燒黑的痕跡和破洞，這讓穿著襯衫的她顯得格格不入。

在羅切斯特理工大學美國國家工藝系，相較于同屆其他擁有多年玻璃制作經驗的同學，杜蒙是真正意義上的從零開始，給工作室買材料、清點庫存、為窯爐填料，她統統都體驗了一遍。每一袋玻璃料是23公斤，每天運送八袋，再一點點填到窯爐中，習慣腦力工作的人一下子切換成體力，杜蒙笑稱當時可以一頓吃掉一整條潛水艇三明治，她也一度懷疑自己的選擇，“我怎么跑到這么遠的地方來學這個。”

??摩天輪畫廊 杜蒙作品｜遇見- 未來某日 Nice to See you - A Day in the future

轉機出現在第一學期期末，當時封閉了自我感受的她，用一組閉著眼、低著頭的玻璃人像代替她表達，作品展出后收獲了不錯的反響，本來已經備感煎熬的杜蒙，想要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同時也決定修學一年整理狀態，到香港浸會大學參加Special Student Program。

“我就跑路了。現在看當時的決定還挺正確的，玻璃創作這件事需要實踐，在浸會時我擁有了大量時間投入到基礎的夯實上，從鑄造、雕刻、打磨再到吹制，慢慢去做各種嘗試。”

??Puffer Hu 杜蒙作品｜當大樹轟然倒下 之三 When the Tree Falls No. 03

從平面設計到玻璃創作，人生的軌道漸漸“偏離”，這會將她引往何處，杜蒙自己心里也不清楚，只是由著玻璃的氣質對她的吸引，一步步走到了當下。

在她眼中，玻璃不僅僅是一種材質，而是一種獨特的表達語言，磨砂或半透明的朦朧形態，讓她能夠透過玻璃去觀察世界，視線中的一切都變得充滿曖昧和不確定性，藝術創作由此發想，成為牽動記憶的錨點，也成為故事的開端。

??摩天輪畫廊 杜蒙作品｜前方有岔路（逆時針）Forked Pathway (Anticlockwise)

在杜蒙身上，你可以從“放一放”、“慢半拍”、“不確定”這樣的詞匯中，感受到她面對人生時的鈍感，而透過玻璃這一媒介，你又能看到作品中牽扯出有關記憶的草蛇灰線，那些對日常生活細節的觀察，發自內心深處的真誠感受，對情緒的捕捉與留存，足以讓人產生觸動。

原來，鈍感與敏感融合于同一個人身上，并不是一件矛盾的事。

??Puffer Hu 杜蒙作品｜前方有岔路（逆時針）Forked Pathway (Anticlockwise)

杜蒙坦言，在創作的時候，她需要不停地被生活經歷啟發。

2013 畢業時，她創作的《白》系列中小白鞋的意象，不僅是屬于一代人的回憶，也勾連著她的一段往事——“小時候為了不被媽媽發現，我會用粉筆涂抹污跡，假裝它是白的”。從童年到長大成人，一直陪伴著她的小白鞋，在過去的十年中，仿佛也會出現在人生的岔路口，去往不同的方向，而于她而言，“選擇”只是會帶來生活感受的區別，并沒有好壞之分，都是獨一無二的體驗。

??摩天輪畫廊 杜蒙作品｜高地回聲 Echo from the Highland

畢業后，杜蒙被留校做駐地藝術家，同時教授本科生玻璃鑄造的課程，相較于求學時期的快節奏，這段時光讓她擁有了自由又閑適的生活。2015年搬家到高地公園附近后，這里便成了她最喜歡的“小森林”，在大自然中自我被縮小，心靈好像也得到了凈化。

有一次在公園散步，杜蒙偶遇一只拉布拉多，她觀察著它將落葉堆里的小石頭刨出來、叼起來、扔到路面上，一件趣事在杜蒙心中翻騰出一系列的聯想，在她的視角里，因為狗的存在，石頭的狀態與位置都發生了變化。從那之后，杜蒙每個月都會從這里撿一塊小石頭，攢了一年之后完成了《高地回聲》這組作品。每一塊小石頭都像是一個小小的記錄儀，默默記錄著來來往往的一切。

??摩天輪畫廊 杜蒙作品｜當大樹轟然倒下 之一 When the Tree Falls No. 01

“我不太適應脫離現實生活的宏大主題，感覺那樣就脫離了我，如果一件事物不能讓我很受觸動，我也沒辦法基于它去創作。”

今年八月的某一天，杜蒙小區花園里最大的一棵梧桐樹，被截去了幾乎所有粗壯的枝叉，僅留下了主桿和一枝細弱的小樹枝，這樣的生活片段被她留意并細細體會，成為新的作品《當大樹轟然倒下》，她寫道：原本習以為常的景色憑空消失后，很多蔭蔽處的區域重新顯現出來，接受陽光的沖刷，有些事物逐漸消亡，有些則重獲新生。也許對于這棵大樹來說，重新生長出新的分叉將會是另一份獨特的生命旅程。

?? 摩天輪畫廊

十二月份，杜蒙開啟了自己的新個展，并為之命名“躍上水泥花壇”，饒有意趣的主題，與展覽空間、作品一起，扣合“軌道”這條隱藏的暗線。光影流動成碎石小路，銅線牽引出虛實影像；水泥鋪設的道路編織出一張張網狀地圖，捕捉人與自然的軌跡；玻璃球兜轉于餐桌轉臺之上，不規律的地碰撞和運動；枕木則似軌道一般，讓小白鞋有無限延伸的可能……杜蒙邀請觀者來到沉浸式的場域中，在與自己作品相遇的瞬間，腦海中或許會閃爍遙遠的回憶碎片，或許也會激蕩起多種形態的思考。

?? 摩天輪畫廊

本次展覽的靈感，如同杜蒙過往的作品，源自于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卻充滿深意的生活瞬間。

去年年末，杜蒙在一次行程中偏離了既定路線，在路邊偶遇并救助了一只小貓，這觸發了她對于“必然”與“偶然”的思考。她希望將這件對自己有重要影響的事，以人像作品記錄下來，對她而言，這不僅是對過往的回憶，更是一種從旁觀者視角審視自我、理解自我的方式。通過這些作品，她得以在藝術的表達中，與觀者共同探討生活的軌跡和偶然中的必然。

??摩天輪畫廊 杜蒙作品｜砰砰砰 Clink Clink

您對未來的藝術創作有何規劃或期待？

我希望自己能夠做一個藝術壽命比較長的藝術家，細水長流。在經歷過一些全球性事件后，我會感覺世界和生活充滿不確定性，所以很難再去做太多具體的規劃。我覺得就是先做近期計劃，將眼前的事情推進下去。

您認為藝術在保存記憶和記錄生活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最終作品通過什么途徑去到畫廊或喜歡藝術的人家中，我覺得大家都是在收藏一份回憶，我的作品會讓他們想起自己的往事與經歷，藝術是連接人與記憶的紐帶。

您在創作中遇到靈感枯竭時，通常如何尋找新的創作動力？

對我來說出門旅行挺重要的。每到一個城市，我都會去逛當地的植物園，看植物時的心情會特別放松。其余的就可能是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情吧，把創作這件事先放一放，這樣靈感自然而然會回來。

策劃｜曉莉

編輯｜camellia

文字｜諾威爾卡

視覺呈現｜April

圖片來源｜杜蒙、摩天輪畫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