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湖兒女，到掃蕩群雄

昨天聊瓊瑤的時候談到言情小說時間窗口，然后有人提到金庸和武俠小說，事實上，武俠也存在這個情況，關注這塊的人肯定留意到，這些年沒什么作者再去寫武俠了。小椴，時未寒他們都努力想扛起后金庸時代的武俠大旗，但都無法再現當年武俠小說的輝煌。

很多人把這個歸結為仙俠文的崛起，因為仙俠的力量層次顯然是比武俠要高的，
武俠最多也就強身健體力大無窮，仙法動不動可是排山倒海長生不老的
但事實是，真正從生態位上替代武俠的，并不是仙俠文，而是歷史類穿越文。

比如黜龍，這本書是榴彈怕水的新作，就是《紹宋》的作者，這部小說的開頭，和許多穿越文一樣，主角不過是亂世中的一朵浮萍，一個戰場潰敗的逃兵。在逃命途中目睹了神龍現世的無上偉力，又接連遭遇了潰兵內訌，盜匪橫行，江湖豪客，官府緝拿組織。最終將一同逃命卻身死的同袍送回家鄉后，主角跟著官府捕頭，也就是女主白有思來到東都。
繁華的東都讓人心醉，商販如云游客如雨，主角原本決定，延續上一世社畜風格，就此躺平，但無奈，身處繁華的東都，作為官府人員又接觸了無數灰色世界，強烈的道德感讓他無法接受這一切，最終決定行俠仗義打抱不平。

聽起來，是不是就是一個經典的武俠小說架構？
主角看遍世界灰暗后，決定成為江湖俠客，鋤強扶弱，快意恩仇，為世間公道打抱不平，對吧。
但要知道，這可是2024年的網文大作，

這些年網文發展是有清晰軌跡的，
古早網文最簡單，你穿越到了某個劍與魔法的世界，發現自己是傳說中的救世主，于是你苦練劍術/魔法，又結識了幾個膚白貌美的隊友，經歷千辛萬苦后擊敗了魔王，而你，也得到了最寶貴的東西——這段旅程本身。
但后來大家發現這樣不太合理， 主角靠著高超的魔法擊敗了魔王看起來是很爽，但這現實嗎？魔王那么多大軍，你主角一個小分隊就直接殺進魔宮去了？而且按照故事設定，魔王深謀遠慮詭計多端，手下眾多，怎么可能如此大意被主角擊敗了呢？

于是網文一大經典流派，種田流開始出現，他的核心思路是，主角不再靠著個體的蓋世神功擊敗魔王，而是發揮自己作為現代人的認知優勢，發展科技，發動群眾，走群眾路線。
主角的設定不再是天賦超群的魔法學徒，而往往是某伯爵不被待見的小兒子，被發配去偏遠的小鎮。靠著自己認知優勢建工廠建基建，怒攀科技，吸收民眾，一個五年計劃下去，跑步進入工業革命時代。
幾年后，正反雙方大決戰，魔王這邊神功蓋世一發禁咒打掉一個山頭，主角這邊一聲令下，幾枚彈道導彈緩緩升空，隨后鋪天蓋地的新式軍隊在火炮和飛機的掩護下步坦協同開始推進。
這就是讀者認知不斷進化后，倒逼網文也得考慮合理性現實性的結果。

武俠文也一樣，武俠文的本色，并不是在武，而是在俠，
大家看武俠，難道是關注你武功多高，武技多精妙，降龍十八掌天山折梅手多厲害的嗎？
不是的，大家看的是你如何用武功去行俠仗義。
武學是工具，是方法，核心，是你用武學去行俠仗義打抱不平。
所以柯鎮惡是毫無疑問的大俠，哪怕他武學一般戰績也不佳，既打不過東邪西毒，也比不上全真七子，碰上梅超風都要打半天。但就憑他一諾千金，為救賢良之后遠赴大漠十余年，江湖上誰不得喊一聲柯大俠？

但對于新一代讀者們來說，這里其實有一個問題，如果是為了行俠仗義打抱不平，那么武功再高，又能救多少人？
當年大家對慕容復的割裂感就來自于此，你要光復大燕，那不是應該招兵買馬嗎？天天混江湖算什么呀？哪怕你成為天下第一武林盟主，難道你準備靠幾個高手打天下嗎？
為什么郭靖是大俠，就因為他守住襄陽，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拯救萬民與水火的，才是大俠。

所以你可能已經猜到了~作為2024年的網文大作，黜龍里的主角在目睹了世間不平后，開始也打算用個人武功來行俠仗義，但很快他發現，這是一個存在超級力量，真的有神仙和真龍的世界，普通武藝是不夠的，必須得掌握無上偉力才行，但后來，他又發現了，哪怕自己掌握了超凡力量，一個人能做的也終究是有限的，一個人力量再高，也無法救天下無數人。
所以，要如何救天下萬民于水火呢？
那就是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掀翻這吃人的舊世界，建立新世界。
我本無意逐鹿，奈何蒼生苦楚！

是的，這就是站在2024年這個關口，網絡文學對于武俠小說新的理解，
新一代讀者不論是受教育層次還是信息接受度都遠超舊時代讀者，大家都接受過完善的九年義務教育，深刻理解社會問題背后的制度性困境，所以傳統武俠一個人一把劍的解決方案，在新一代讀者看來是無法接受的，你一個人一把劍，能殺得盡天下貪官呢？能抱盡天下不平嗎？之前武俠作者們的困境，就是卡在這里。

而新一代網文作者們給出了顛覆性的方案，
屠龍定鼎，掃蕩群雄，掀翻舊世界，要這天下人人如龍

如果說武俠小說的浪漫來自江湖兒女快意恩仇
那么新一代歷史穿越文的浪漫則是，達瓦里希，讓我們一起建立新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