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心碎了。
前兩天,她姐刷到一條視頻。
視頻里的女孩一邊哭一邊吃東西,眼淚混著食物一起被塞進嘴里,看起來狼狽又傷心。
屏幕上的文字有些語無倫次,但寥寥幾筆,就勾畫出讓無數女孩共鳴的畫面。
“我討厭你封建的思想,卻又心疼你勞累的模樣,我不知道該怪誰,于是我只好內疚責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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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何嘗不是千萬中國女孩擰巴而痛苦的自白。
寄給弟弟的快遞
讓女孩破防的只是一件“小事”。
她獨自在外上大學,中午接到了媽媽的電話,讓她幫忙下單快遞,說“要給弟弟寄秋衣”。
她沒多問,只下單了1kg的重量,但等到晚上卻要補費用,她覺得奇怪,打電話給媽媽再問,才知道,媽媽給弟弟寄去了秋衣、毛衣、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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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十斤。
她在那一瞬間感到崩潰,問媽媽,為什么要讓自己找快遞公司?為什么寄給弟弟的東西卻要讓自己幫忙下單?
表面上問的是快遞,沒說出口的吶喊卻是:“你想到了給弟弟寄十斤過冬的東西,卻只在要幫忙做事時才想到我。”
電話那頭的媽媽卻還在“狡辯”:你懂一點,弟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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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的,還以為姐弟倆差了十幾歲,但實際上,他們都在上大學,年紀相差不會超過四歲。
姐姐的抱怨和控訴,顯然也不是這一件事下的憤怒。
在此之前,她就經常被媽媽支使著給弟弟幫忙。
“這不是錢的事,不是一兩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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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媽媽只聽見了她一句輕飄飄的抱怨,就揪緊了這句話反復指責她的“不懂事”,陰陽怪氣地一遍遍說:“你以為自己了不起了、生你這個女兒沒要頭、要你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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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斷電話之后,這場針對她的審判還沒有結束。
爸爸發來了很多段語音罵她,指責她不懂事、沒素質、不尊重人,最后竟然還高高在上地要求道歉。
“你覺得自己那么厲害,以后你有什么事也別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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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心欲絕的女孩躲回宿舍,為了安慰自己想著吃個甜點,但依然沒忍住邊吃邊哭——原來,眼淚真的是咸的。
和父母交流時沒能說出口的話,她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在了網上。
“他們不關心我從江西到北方有沒有秋衣,冷不冷,也沒有說要給我買衣服,鞋子。我有時候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愛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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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開評論區,全是戳心的共鳴。
有個女孩說,自己工作了想給家里人買衣服,她在滿心歡喜地計算著可以給爸爸媽媽買什么,但媽媽卻只想讓她再多出點錢,給弟弟買件貴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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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女孩的生氣,媽媽卻狡辯不斷:“那時候條件不好、年代不一樣、現在輕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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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還要祭出一句絕殺:
“你太乖了,太聽話了,我沒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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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他們永遠在比較“女兒給自己買了什么,自己給兒子買了什么。”
甚至有時候,要用姐姐的錢來貼補弟弟,用女兒的情緒勞動為兒子省時省力。
而如今,他們還學會了更精巧更無可反駁的話術:因為你乖。
因為你乖,所以可以讓渡權利;因為你聽話,所以你可以被忽視;
因為你更聰明,所以爸媽事事麻煩你;因為你更優秀,所以家里的資源理所當然地流向了弟弟。
這些以懂事為名的綁架,一次又一次教會女孩們溫良恭儉讓,一次次讓女孩們承受糟糕的感受,一次次讓女孩們步入虧欠與委屈的漩渦。
不懂事的弟弟得到了衣服玩具金錢和自由,懂事的姐姐們,只得到了一句“你真乖”。
“我懂事了,才會被愛”
在看那個女孩的講述時,她姐最心疼的一點在于:她在不停地解釋。
解釋自己“不是不能寄快遞”,解釋自己“不是要這些東西”,解釋自己不是在爭搶,解釋自己不是不懂事,解釋自己是個乖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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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姐想說,她的憤怒沒有錯,她的委屈沒有錯,她明明可以不那么懂事不那么乖的。
如今,再談起重男輕女四個字,似乎有些遙遠了。
在大部分地區,不給女孩讀書、不讓女孩吃飯等等情況已經不復存在,許多女孩“甚至”可以享受到更多的教育資源,也是因此,那些骨子里的重男輕女,被隱形和遮蔽了。
但只要我們窺探到那些隱秘的嫌惡,發覺那些微妙的不適,找到潛藏在愛意背后的底層思維邏輯,就會發現,在大部分的姐弟組合中,流行的是一套更為廣闊和隱蔽的重男輕女敘事——
姐姐的模板是賢妻良母,是付出和忍讓,是萬事先為弟弟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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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女孩從記事起,就已經隱約明白了一個道理:想要獲得父母的愛,就必須表現得更貼心、更懂事、更優秀。
于是姐姐們天然地習得了一套社會期待的枷鎖,她們會主動做更多家務,主動幫父母承擔一部分養育責任,主動說“不要”。
朱丹曾在節目里說起自己“懂事”的女兒。
姐姐大了弟弟三歲,但在幼兒園里卻上的是混齡班,她說她特意讓弟弟早一點上學,這樣姐姐就可以帶著弟弟。
她自豪地描述著姐姐照顧弟弟的日常,給弟弟喂飯、抱著弟弟、“真的有一種媽媽抱兒子的感覺”。
姐姐還沒長大,就已經被刻印出一套母職規訓的模板,扮演著一個懂事貼心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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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意識普遍覺醒的當下,有不少女孩開始本能地反抗“賢妻良母”的規訓,拒絕被這個工具般的詞匯冒犯。
但與此同時,我們又忽略了,許許多多的女孩們從成為姐姐的那一刻起,就被植入了一套雷同的思想鋼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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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微博@人生劇場
甚至,還要在妻職母職之外,額外替弟弟承擔更多的養育義務、情緒勞動。
只不過,賢妻良母的陷阱可以被輕易識破,“好姐姐”的夸贊卻成為一代代東亞姐姐們走不出的騙局。
因為一旦她們想要對此反抗,便會被打上“不孝”、“不懂事”的鋼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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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82年生的金智英
于是,整個成長過程里,姐姐們的頭上都懸著一根名為“愧疚”的高壓電線。
她們太體諒父母,于是更早地學會了獨立;她們太容易自責,于是心甘情愿地被剝削掠奪;她們太輕易心軟,于是總在父母的疲憊里將憤怒內化,變成只刺向自己的利劍。
而當她們展示出一點點的鋒芒時,父母又會拿著道德籌碼行使審判大權。
就像這個女孩,她的父母甚至不用解釋自己的偏心,只需要揪住女兒一個字眼,就可以把她逼入道德的絕境。
而弟弟呢?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無條件地獲得所有寵愛和資源傾斜。
逃不出的枷鎖,回不去的故鄉
可悲的是,那個女孩的評論區里,還有人指責她:
“你都上舞蹈課了,這算很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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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想要父母同等的愛和關注,原本就沒有錯啊,她和弟弟獲得同樣的教育資源,這也沒有錯啊。
為什么默認女孩就要低人一等,為什么默認女孩只有讀不起書出去打工才是慘,為什么要把隱形的重男輕女寫成比慘大會?
1996年,導演李玉拍了一部只有二十分鐘的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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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的時長,展示了一對龍鳳胎“姐弟”。
但姐姐的身份,是被賦予的。
剖腹產前的一次家庭會議上,他們商量之后決定讓女孩當姐姐,這樣以后可以照顧弟弟。
于是,“姐姐”成了她逃不出的詛咒。
爸媽忙碌時,姐姐要陪弟弟玩會兒;看電視時,姐姐要讓給弟弟;出門在外,弟弟在媽媽懷里,姐姐在后面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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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姐姐
才六歲的她可能還不懂什么叫重男輕女,不懂什么叫偏心,只知道這個姐姐的身份,給自己帶來了無盡的委屈。
而當她說起這些細碎的委屈,想要表明“媽媽不喜歡我”時,得到的卻是“有理有據”的答復:你倆都吃得一樣穿得一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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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姐姐
可是,我們要的不是吃穿一樣就行的敷衍,更不是隱藏在“好姐姐”夸贊下的偏心。我們想要的,是平等的關照和尊重,是同樣的資源和給予,是同等同量的愛。
但在這種隱形的沼澤中,姐姐們更加舉步維艱。因為即便我們察覺到了這種隱性的重男輕女,也很難真正逃脫這種敘事。
寄快遞的女孩在后來又發了一條視頻。
她說:我爸媽對我挺好的,就是太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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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我的姐姐
隨后,她關閉了賬號,只留下網友們的一聲嘆息。
顯然,她什么都知道,但她無法面對父母沒那么愛自己的真相,也無法真正手起刀落做切割。
她姐看到一條評論,精確地點出了這種家庭關系的本質:
「東亞最窒息的就是這樣的家庭,供你吃供你穿,卻又時時刻刻都在偏心弟弟委屈姐姐,偏偏姐姐又無法真正割舍,很難跟父母斷干凈,即便她現在很委屈,但是你問問她真的能舍得跟這個家庭割裂嗎?不可能的,這種經歷只有女生能體會,男的一出生就默認繼承父母所有財產享受更多的愛,怎么會受委屈呢?」
他們的愛給得剛剛好,沒有讓你感受到滿滿的愛意,又沒有辦法讓你狠心對待,于是只能走回這些斬不斷理還亂的關系里,起起伏伏,掙扎搖擺。
我一次次地想到電影《涉過憤怒的海》里娜娜的自白。
被暴躁父親養大的女兒娜娜,在扭曲的親子關系中長大。
怕水卻會被父親扔下海,濕毛巾蓋臉到窒息也不說話,睡在幽閉的衣柜里等父親回來,一遍遍地從自毀中獲得被愛的錯覺。
在日語課上,老師向她解釋了“愛”的使用語境,說這是只有兩個相愛的人才能使用的詞匯,接著讓娜娜造句。
娜娜沉默了,最后笑著說:“愛,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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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涉過憤怒的海
這個現實很殘酷,但我們或許可以鼓足勇氣去直面:
如果你沒有感受到過愛,那么不要懷疑,你就是不那么被愛的一個。
要越過他人的期待,要逃出歸順的牢籠,要涉過那片憤怒的海。
在這場關于切割和出走的浪潮里,我們能做的,只有握緊自己的船槳,向著更遠的燈塔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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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涉過憤怒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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