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外賣騎手,困在卡點里。
超時一秒,配送費扣掉一半。超時率超過3%,騎手面臨淘汰。
超速、闖紅燈、逆行,成了他們的生存法則,也讓送外賣成為名副其實的高危職業(yè)。
但他們拼盡全力得到的,是沒有社保,沒有五險一金,每天工作12小時大部分人卻只有月薪幾千。
總有人說,“大不了就去送外賣”,把外賣員當作人生的退路。事實上,送外賣真的能為人生兜底嗎?
接下來,我們將每天帶來一個案例,帶您走進外賣員的真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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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重慶解放碑商圈,活躍著無數外賣員。到處都有他們忙碌的身影,而在這些人中,38歲的重慶本地人杰胖顯得有些“特殊”。他雖然每天也要奔波幾萬步,但每個月的收入只有2000元左右。對比那些月入大幾千,上萬的同行們,杰胖最大的不同就是:別人騎車,而他全靠步行送外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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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外賣小哥杰胖
2021年6月杰胖失業(yè)了,隨后的一年多時間里,他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無奈到了2023年2月,他便開始跑外賣了。當被問及為何選擇跑外賣時,杰胖略顯無奈:“因為找不到比較滿意的工作,沒有其他途徑的收入。外賣的門檻比較低,上手也快。”
不騎車全程步行送外賣,月入2000元
為什么不騎車送外賣呢?“我對騎車充滿了恐懼!從小到大,經歷了無數次事故。小時候,我哥帶我騎摩托,結果從坡上直接翻滾下去,那個時候我還不到10歲。而在這之前,幼兒園時期,我自己過馬路被人騎車撞過一次,醫(yī)院住了半個月。最嚴重一次,我20多歲,當時騎山地自行車,第一次騎不太懂,沒帶護具,且騎行技術不過關,從上坡下來的時候本能捏死剎車,連人帶車翻出去,當時我在地上躺了半個小時沒站起來。后來我右手連鼠標都拿不起來,至少過了一年時間,我才逐漸恢復,現在下雨天右手都會隱隱作痛。因為這幾次的事故,讓我覺得自己對騎車并不是很擅長,所以本能很抵觸這件事”杰胖回憶著。
“我從今年2月開始送外賣,一直是步行。到了3月,考慮到走路確實賺不到幾個錢,還是決定買車開始送了,結果不到一周的時間又摔了,這一次雖然不嚴重,是我經驗不足錯誤判斷導致的,但也讓我徹底死了心。我深刻認識到,我駕馭不了騎車了,那種恐懼心理太大了,主要怕撞到車或者人,還得賠錢,于是我只能放棄,并且把新買的電動車賣給了一個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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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解放碑商圈
以重慶地標性商圈解放碑為中心,方圓1公里內,是杰胖送外賣的范圍。這里是重慶市中心,解放碑旁邊還有洪崖洞,游客多、酒店多、娛樂設施多,算是密集型區(qū)域,所以單子也多。作為一名特殊的美團眾包騎手,杰胖卻不用座駕。“我平均5小時起步,每天10-15單,晚上單價高一些,所以我一般都是跑晚上8點到凌晨3點或是晚上10點到凌晨5點”杰胖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最近三個月的工資單,平均月跑250-300單,收入分別是10月1845元,11月1927元,12月1070.7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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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胖10-12月的工資單
如此看來,杰胖的工資很穩(wěn)定,基本維持在每個月2000元左右。杰胖又介紹了下單價:“眾包的單價在我所跑的區(qū)域(解放碑)算是比較高的,畢竟在市中心。正常天氣,白天4塊多一單,晚上10點到早上8點,五塊六一單。偶爾遇見幾個燒烤或者高價單的,有7塊多甚至9塊多。總的來說我每天差不多收入70元左右,下雨天最多跑到過130元,當然這些都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單日步行38公里,腳一直在腫脹
“我如果不跑外賣的話,就是零收入,年齡越來越大,不好就業(yè),還有就是失業(yè)太久,心態(tài)有點炸裂”話語中充滿了無奈,他的微信步數每天都在25000步左右,相當于17-18公里。“我最多的一天,從早上10點出門一直跑到晚上12點,當天我一共走了5萬多步,共計38.8公里。但后果是,我三天沒出門,腳痛得要死。步行送外賣對身體的消耗真的很大,我的腳每天都處于酸脹的狀態(tài),只能通過洗熱水澡來緩解生理上帶來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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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38.8公里
9月,杰胖配送里程185公里;10月,配送里程159公里;11月,配送158.2公里。而這些,都是杰胖一步一步走出來的,重慶距離成都大概300公里,也就是說,杰胖兩個月步行里程已經可以從重慶走到成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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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胖的單量
10個月的時間,杰胖一共跑了2000多單,其中有兩位顧客讓他印象深刻。
“一個小伙子點個外賣,一再催我。其實我也沒超時,只是他前面還有單要優(yōu)先送,然后他給我發(fā)信息,說話逐漸難聽,我都走到他樓下了,一氣之下就把訂單取消了,自己提回家吃了。他住的那個地方是一個很小的民宿,我也沒去過。他和我第一次溝通的時候,語氣就不太友好,感覺就是20出頭的年輕人,沒經歷過社會毒打,說話根本不顧及他人感受,我當時還是想給他送過去,但是他在查看我的定位距離就一直發(fā)消息催,最后在給我指路的時候還指錯了入口。導致雙方不愉快,我尋思上去要不就是吵架,要不就是打架,肯定會被差評,還不如直接取消。”杰胖回憶著。
“還有一次是在洪崖洞,當時我送餐到樓下還剩幾分鐘。那個酒店前臺非要我押鑰匙才給我電梯卡,結果我走路送只能押手機,我怕送完下樓再找手機點送達就超時了,于是上樓之前我就先點送達了,結果找錯電梯上不去,又返回前臺,正好顧客打電話過來問我沒送到餐,為何已送達?然后給我一頓臭罵,從此以后我寧愿超時也不愿意提前點送達。這是我第一次被顧客罵,當時心態(tài)挺崩潰的,那個女的下來取餐還瞪了我一眼,我當時就在想,這是什么仇什么怨?”
這種多勞多得,計件且沒有底薪的狀況下,讓杰胖感受到了賺錢的艱難,“這個世界很現實,特別是送了外賣之后,半夜送外賣能見到很多不一樣的東西。街邊賣花的阿姨,賣燒烤的攤販,撿別人剩飯的流浪漢,有一次凌晨四點,遇見過一個推銷信用卡的哥們,看我提著外賣問我辦不辦信用卡,我覺得挺唏噓的。這些夜里出來討生活的人,其實我和他們沒什么區(qū)別,這么冷的天,他們在等客人,我在等單,都是為了活著,我何嘗不是另外一種流浪漢。人沒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當生活把你逼到那個份上,只有你還想活下去,你自然會想辦法的。”
我很喜歡孩子,但我不敢要
杰胖感慨:“普通人在時代的車輪下,就跟塵埃一樣。我現在的狀態(tài),就是落水且不會游泳的那種人,掙扎幾下還能茍活,不掙扎就只能沉沒。”今年2月份開始送外賣,至今10個月,一共賺了2萬元左右。在2021年6月前,杰胖做了十幾年的設計,主要就做平面,包裝盒的設計。按照他的說法,之前每月能有6-7K收入,這也是他拿過最高的薪資。他的愛人每個月收入4-5K左右,并且的福利不錯,還會發(fā)一些日用品福利。可即便在兩口子月入過萬且無房貸時,杰胖也從沒有過要孩子的想法。
“我挺喜歡小孩的,但是有自知之明;看過太多,現在獨善其身都做不到,根本不敢有要孩子的想法。”
關于孩子這個事情,他繼續(xù)說到:“因為我個人的成長經歷,導致我覺得貧窮對孩子的影響可以說是一輩子的,就我本人而言,我好幾次感情失利都是因為貧窮,但是我的出生沒得選。而且以現在的社會形勢,沒錢怎么搞,自己受苦就算了,沒必要讓孩子接著受苦,如果我過得很幸福,工作穩(wěn)定,收入也不錯,我也想有個孩子陪伴我,我不是不喜歡小孩,是真的要不起。我可以低欲望低物質,萬一孩子有個什么病,那些眾籌上面看得太多了。貧窮和我自身的成長經歷讓我要孩子這個事情上,望而卻步。”
而現如今,杰胖經歷了失業(yè),送外賣每個月只有2000元,更加堅定了他不要孩子的決心,而杰胖的愛人也贊成不要孩子。當被問到,愛人對他送外賣的看法時,他表示:“她的態(tài)度是只要我自己能接受,開心就行,干點也比在家里閑著強。”
而杰胖夫婦不愿生育,其實也是全國很多年輕人的縮影了。如今,生育率不斷下降。今年10月,國家衛(wèi)生健康委發(fā)布了2022年我國衛(wèi)生健康事業(yè)發(fā)展統(tǒng)計公報(以下簡稱《公報》)。公報顯示,2022年全國出生人口956萬人。全年出生人口956萬人,人口出生率為6.77‰;死亡人口1041萬人,人口死亡率為7.37‰;人口自然增長率為-0.60‰。
而經濟壓力是年輕人不愿意生孩子的主要原因之一,之前的幾年中國的房價不斷上漲,教育和醫(yī)療成本也在不斷攀升,這使得年輕人的負擔越來越重。很多年輕人發(fā)現自己難以承擔起一個家庭的經濟負擔,因此選擇不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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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外賣路上
聊到最后,杰胖仍在感慨,送外賣很辛苦!“外賣員比較不容易的是,工作環(huán)境比較危險,大馬路上車來車往,系統(tǒng)的時間也短,單接少了賺不到錢,單接多了超時扣錢,美團規(guī)則的更改讓我們現在越來越難跑,沒有底薪和社保,就一個美團的意外險,真出點大事那點錢都不夠的。遇見難搞的顧客被刁難,有些顧客還不愿意給你指路,遇見沒素質的保安,也容易發(fā)生矛盾。還有商家的卡餐,顧客的定位錯誤,路上的種種情況,我有時候覺得一個優(yōu)秀的外賣員,其實門檻挺高的,心理素質,應變能力,記憶力都有一定要求,還有騎行技術。不過現在這個社會,誰比誰輕松,都差不多,既然都是自己選的,就好好做吧。”
而當被問到未來的打算時,他表示:“如果有選擇,我還是選個安全系數較高的工作,送外賣,每天都有驚喜,電話打不通,定位錯誤的,讓人頭大的瞬間。不過送外賣確實挺磨煉人的意志,我現在有時候做夢都夢到還有單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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