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GPT能成為人類老師嗎？腦科學家劉嘉：AI未來將超越人類

近期，ChatGPT橫空出世，以極強的智能水平和與人相近的交流方式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360集團創始人周鴻祎在接受專訪時稱，ChatGPT“已經達到了大學畢業生的水平”。

迅速發展的ChatGPT未來可能會超越人類嗎？

人工智能與人類的相處模式應該是怎樣的？

來聽聽腦科學家、認知心理學家、清華大學基礎科學講席教授、心理學系系主任劉嘉對ChatGPT的看法。

ChatGPT既有智商又有情商？

從2020年5月GPT-3發布后不久，劉嘉教授即開始使用，見證了它演化成ChatGPT的每一步發展。劉嘉教授表示，最初它并不太成熟，經常“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比如“你問太陽有幾只眼睛，它會告訴你有一只”。

而從最初的3.0版本升級到3.5版本后，劉嘉教授抱著新奇的心態問了ChatGPT三個問題后，發現“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第一個問題是請它介紹一下劉嘉教授的導師、美國科學院院士南希·坎韋施（Nancy Kanwisher）。ChatGPT迅速列出了她的主要工作，“和我了解的導師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偏差”。

劉嘉教授決定問一個更難的問題。他問ChatGPT，什么是FFA。這是相當專業的神經科學術語，指人類大腦的梭狀回面孔區（Fusiform Face Area），但ChatGPT解釋得很清晰，還對圍繞FFA的主流爭論進行了闡釋。

接著劉嘉教授進一步深入，提出了第三個問題。“我現在要做一個關于FFA的實驗，請你幫我寫一段代碼。”ChatGPT寫出來之后他檢查了一遍，代碼沒有任何問題。他意識到，它已經不再是一個玩具，不再是只停留在實驗室的展品，而完全可以成為人們生活的一部分。

劉嘉教授形容ChatGPT是一個“無所不知的助理”，它的訓練素材來自2/3的互聯網內容，包括維基百科的600多萬篇文章和世界幾個大博物館的所有藏書。不夸張地講，這些素材包含了人類幾千年來所積攢的絕大部分知識，而ChatGPT以此為基礎，成功地構建起了強大的知識體系。也正因此，它逐步開始能夠勝任各種人類工作，兼具文字勞動者、程序員、文化創意設計者、律師、作曲家等多元職業能力。

它還能夠根據人類問題和答復的語氣判斷其傾向，使交流更加合人心意。開放公測之后有人感嘆：“ChatGPT或許可以成為一個不錯的朋友，廣博，謙遜，偶爾還會有一些幽默感。”

在ChatGPT身上，你可以感受到“情商與智商的統一”，這也符合人類對于“真正的人才”的定義標準。有時候它給出的答案是詭計多端甚至天花亂墜的，是“很讓你開心的答案”。劉嘉教授指出，這就意味著ChatGPT不僅是功能性的，同時還是人格化的，它終于讓人們看到了“通用人工智能的一線曙光”。

ChatGPT將改變知識勞動者工作模式？

盡管ChatGPT相當出色地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并成為了當下通用人工智能產品的標桿，但圖靈獎得主、Meta公司首席人工智能科學家雅恩·勒昆 （Yann LeCun）前段時間表示，“就底層技術而言，ChatGPT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創新”，也不是“什么革命性的東西”。

劉嘉教授認為，這一觀點既對也不對。一方面，ChatGPT的出現是組合式創新的產物，而這是現代發明創造的重要手段。另一方面，ChatGPT與人類的智能還是存在本質上的不同，想要真正和人類一樣聰明，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人的智能有兩大來源，其一是基因，其二是人與環境的互動。“我們先天的基因，就已經蘊含了對這個世界的知識。這就是勒昆講的，我們早已通過遺傳信息搭建起了關于外部世界的模型，這就是‘天賦’。而古語‘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人在‘行萬里路’的過程中不停地與世界相交互，做出了什么樣的行為，就得到什么樣的反饋。這會幫助我們不斷地修訂大腦里原本關于這個世界的模型，從而激發我們超越遺傳而創造出這個世界原本不具有的東西。”

他形象地將現階段的ChatGPT比作《倚天屠龍記》里的覺遠和尚：“他是一個書癡，拿到什么書都開始讀，因此可以練出很高強的內功來。但你如果直接讓他去和別的高手打一架，他很快就會被別人打敗。為什么？因為他沒有實戰經驗，他不知道怎么去利用別人的短處、怎么發揮自己的長處。”但如果在與別人交手時，我們身邊有ChatGPT在給予指導和提示，那我們的戰斗力一定會飆升。因此，未來的人們一定要學會讓ChatGPT這樣的AI為己所用，以創造出更高的價值。

但是，隨著ChatGPT這樣的通用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和演化，“知識勞動者”很容易有“被取代”而失業的危險。但劉嘉教授認為，這也許是好事，因為人們此后或許不需要再去做太多“低級別的工作”，而是可以把精力放到更有意義、更有創造力的事情上去。這正如第一次工業革命因為蒸汽機的發明，將大量的人從低效的耕種、紡織中解放出來，而去從事科技文化藝術的工作，導致我們的文明在過去300年的發展，遠遠超過過去三千年的總和。

馬克·吐溫曾言：“歷史不會重演，但會押韻。”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人類科技水平的迭代是歷史的必然，而人類——經歷了三次工業革命后——再次需要在人工智能時代再次找準自己的發展道路，開拓更有未來價值的世界版圖。

AI未來將超越人類？

劉嘉教授認為，從歷史來看，人類文明雖然發展得越來越快，但一直是以平滑的軌跡推進；但是，一旦人工智能超越了人類智能，這就會成為文明發展的奇點。正如大約2億年前的一顆隕石撞擊地球，不僅毀滅了恐龍，更是改變了地球生物的演化歷程——體積龐大的生物不再具有進化的優勢。這顆隕石，就是奇點。

AI為什么未來會超越人類？劉嘉教授認為，有四點最根本的原因：無限算力，無限存儲，無限壽命，以及對“暗知識”的真正掌握。對于人類而言，大腦容量、記憶力、生命長短都有定數，所以像愛因斯坦這種天才也不得不有停止思考的一天。而對計算機而言，支持算力的CPU/GPU、支持存儲的硬盤，都可以無限疊加、持續“做增量”，足以支撐人工智能進行高效和長久的迭代發展。此外，對人類而言“不可表達、不可體驗”的“暗知識”的存在，意味著AI能夠通過對“暗知識”的學習，將會比人看到更多“世間萬物的聯系”。以圍棋為例，人類棋手終其一生至多只能下10萬盤棋，而阿爾法圍棋（AlphaGo）不僅能迅速學完了人類歷史積累至今的2000萬盤棋局，更重要的是能夠探索棋盤背后319x19這個比宇宙所有原子總和還要大的知識空間，而這是我們人類永遠無法觸及的地帶。

劉嘉教授表示，未來的ChapGPT或許也會擁有“心理”。“現在我們說‘人類命運共同體’，是指人與人之間的聯系和交流；將來計算機也會互相連接，形成計算機的社會。在形成計算機社會的時候，我相信聯系它們的不僅僅是0、1分明的計算，這時候，情感也許會自涌現，將它們連接成一個新的命運共同體。而這個新物種的共同體與人類共同體如何互協作共演化，將是未來如何發展、文明如何演化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