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鎮(zhèn)北將軍獨(dú)子,卻從小被扔進(jìn)軍營最底層,從馬前卒做起。
父親說:“霍家男兒不能靠祖蔭,軍功得一刀一槍自己掙。”
十年沙場,我斷了三根肋骨,背上二十七道疤。
換來一個陷陣先鋒的銜。
三天前又孤軍斷后,身中九箭,硬撐著把陣亡弟兄的腰牌帶回了大營。
軍醫(yī)說箭上有毒,需用百年山參吊命。
副將偷偷拿著我的將軍令去府庫領(lǐng)藥,被正好巡營的父親抓個正著。
“誰準(zhǔn)你動用特權(quán)!”父親當(dāng)眾抽了我二十鞭,砸了山參。
他收走我的令牌,停了所有藥物配給。
我在傷兵營硬熬了七天七夜,高燒糊涂時,聽見外面鼓樂震天。
才知道,原來是父母和長姐在慶祝那個從未上過戰(zhàn)場的書生義弟,
作了一首邊塞詩,被欽差贊為文武雙全。
父親大笑:“此子類我!”
當(dāng)場將祖?zhèn)鞯捏待堟z賜給他,更向朝廷請封六品昭武校尉。
那是我拿命換了十年都沒掙到的品階。
我找出那把陪了我十年的斷刀。
一刀劃開左胸,剜下三根肋骨整齊擺在將軍帳前。
第二刀剖開右臂,剃盡筋肉裝在陶罐里,放在母親院外。
“生骨還父,血肉還母。”
從此與他們再無瓜葛。
醒來時,我已在傷兵營帳中。
耳邊是趙大壯壓抑著哭腔的吼聲:“霍先鋒!你醒醒!你可不能死啊!”
我費(fèi)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
“水……”我嗓子干得像要冒煙。
趙大壯立刻端來一碗渾濁的水,小心地喂我。
我猛地側(cè)頭,吐出一口黑血。
“毒入骨髓了!”趙大壯眼眶通紅,
“先鋒,我去找將軍!軍里的百年山參一定能救你!”
我沒力氣拉住他,只能眼睜睜看他沖出破爛的傷兵營帳。
三天前,我率三百騎兵為大軍斷后與五千蠻族精銳死戰(zhàn)。
我活了下來但也身中九箭,箭上淬了蠻族最陰毒的蝕骨散。
沒過多久,趙大壯被兩個親衛(wèi)拖了回來。
臉上有一個清晰的巴掌印,嘴角淌著血,懷里還死死護(hù)著一個木盒。
帳簾被猛地掀開。
我父親帶著一臉寒霜走了進(jìn)來。
他身后還跟著我那個溫文爾雅的義弟柳文淵。
“孽子!”霍震山看都沒看我。
他的目光如刀直刺趙大壯,“誰給你的膽子,去盜取軍中特供的珍品?”
趙大壯撲通一聲跪下:“將軍!先鋒快不行了!求您用這山參救他一命!”
霍震山一把奪過木盒,狠狠摔在地上。
“啪!”木盒四分五裂,“霍無咎身為先鋒,本該身先士卒。”
“如今重傷,是其學(xué)藝不精咎由自取!”他聲如洪鐘,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為了這點小事就要濫用特權(quán),動搖軍心!來人,給我打!”
“將軍!”趙大壯撕心裂肺地喊道,“先鋒是為了掩護(hù)您和文淵公子才……”
“住口!”霍震山厲聲打斷他,“把他拖下去,重打三十軍棍!”
鞭子狠狠抽在我背上,劇痛讓我瞬間清醒了幾分。
二十鞭打完,我感覺自己只剩下一口氣。
霍震山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記住,霍家的兒郎,死在戰(zhàn)場上是榮耀,像你這樣躺在這里茍延殘喘,是恥辱!”
說完,他拂袖而去,臨走前還不忘下令:“從今天起,斷絕他所有藥物供給。”
“是死是活,看他自己的造化。”
我在傷兵營硬熬了七天七夜,高燒糊涂時,聽見外面鼓樂震天。
“小柳大人真是文曲星下凡啊!”
“是啊!一首《出塞》,竟引得京城那位最愛風(fēng)雅的安樂王當(dāng)場擊節(jié)贊賞,賞金千兩!”
“霍將軍有此義子,真乃霍家之幸!”
我艱難地透過營帳的縫隙,看到我父親霍震山,正滿臉驕傲地拍著柳文淵的肩膀,放聲大笑。
他洪亮的聲音一字不差地鉆進(jìn)我的耳朵里。
“此子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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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燒讓我陷入了無休止的噩夢,夢里全是廝殺和背叛。
趙大壯的哭喊聲將我從深淵中拉回現(xiàn)實。
“先鋒,你再撐撐,我再去求夫人!夫人心善,她一定有辦法!”
他哽咽著,聲音里滿是絕望。
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趙大壯踉蹌著沖了出去,我的意識逐漸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爭執(zhí)聲在帳外響起。
“沈夫人!求您發(fā)發(fā)慈悲,救救我們先鋒吧!”是趙大壯的聲音。
“放肆!誰讓你渾身血污地沖撞過來的?”
“驚擾了文淵作畫的雅興,你擔(dān)待得起嗎?”
一個我無比熟悉卻又冰冷的女聲響起。
是我母親沈玉清。
“夫人,先鋒他快死了!他也是您的兒子啊!”
“住口!我沒有那種只知道打打殺殺,弄得一身傷疤回來丟人現(xiàn)眼的兒子!”
“他若有文淵一半的知書達(dá)理,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沈玉清的聲音陡然尖利起來。
帳簾再次被掀開,這次走進(jìn)來的是我長姐霍如霜。
她一身銀甲英姿颯爽,看我的眼神卻比看一個死人還要冷漠。
“霍無咎,你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打不過就用傷來博取同情,這是懦夫的行為。”
“你看看你這副樣子,簡直丟盡了霍家的臉!”
她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開口。
我閉上眼,連呼吸都覺得費(fèi)力。
“姐姐,別這么說,無咎他也是盡力了。”另一個溫和的聲音打斷了她。
柳文淵端著一個藥碗走了進(jìn)來,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擔(dān)憂。
“我聽聞哥哥傷重,特地去藥房熬了這碗湯藥,希望能有點用。”
霍如霜的臉色立刻緩和下來:“還是文淵你心善,不像某些人只會惹是生非。”
柳如淵靠近我細(xì)聲說:“哥哥,這蝕骨散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的瞳孔猛然收縮。
說完他立馬關(guān)切地對霍如霜說:“姐姐,你來喂哥哥吧,我怕我手重……”
“哎呀!”藥碗應(yīng)聲著地。
“都怪我太不小心了,這可是哥哥最后一點藥了!”
柳文淵滿臉驚慌與自責(zé)。
霍如霜連忙安慰他:“不怪你文淵,是這廢物躺在這太晦氣了。”
她甚至沒有再看我一眼,只是心疼地拉著柳文淵的手檢查:“沒燙到吧?去我那姐姐給你敷藥。”
柳文淵搖搖頭,愧疚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快感。
帳篷里又只剩下我和趙大壯。
他默默地收拾著地上的碎片,高大的身軀縮成一團(tuán),壓抑的啜泣聲像一把鈍刀,一下下割著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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