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體面,老北京人最講究這個。
舒慶春先生,也就是我們都曉得的老舍先生,一輩子都在寫北京人,活的就是個精氣神,要的就是個體面。
可到頭來,1966年8月24號那天,他一個人走到太平湖邊上,坐了一整天,最后穿著干干凈凈的白襪子、新鞋,一步步走進那片黑漆漆的水里。
用最體面的方式,告別了一個最不體面的世界。
這事兒往回倒,倒個三十多年,誰能想到,當初那一百多封滾燙的情書,最后會涼成一塊捂不熱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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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代那會兒,老舍先生還是個渾身冒著熱氣的文學青年,才華那是藏都藏不住。
他看上了同為旗人的才女胡絜青,那叫一個猛追。
一百多封信,從青島寄到北京,信里頭不光是“我愛你”,還規(guī)劃著倆人未來的小日子,寫滿了文人特有的那種浪漫和憧憬。
胡絜青也是個新派女性,讀過師范,會畫畫,可一嫁給老舍,就老老實實當起了家庭主婦。
這在那個年代的知識分子家庭里,挺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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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嘛,你得支持丈夫的事業(yè)。
胡絜青就是這么做的,給老舍生兒育女,操持一大家子,老舍的媽也得她伺候著。
家里窮,她就想辦法省吃儉用,把日子過下去。
老舍在書房里寫《駱駝祥子》的時候,她總是悄沒聲地端杯熱茶過去,連走路都踮著腳,生怕驚擾了丈夫筆下的千軍萬馬。
這種日子,要是能一直過下去,倒也是一樁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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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老天爺不讓。
抗日戰(zhàn)爭一打響,天就塌了。
老舍先生是個熱血腸子,二話不說就跑到武漢、重慶,投身抗日宣傳,成了“文協(xié)”的大總管。
他這一走,就把一個爛攤子扔給了胡絜青。
一個女人家,拖著三個娃,還帶著個老太太,在日本人占領的北平城里,那日子過得叫一個提心吊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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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價飛漲,糧食配給,吃上頓愁下頓。
更要命的是,跟丈夫斷了聯系。
信寄不出去,電報也發(fā)不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一年,兩年,六年,胡絜青就這么熬著。
一個女人,心里再硬,也經不住這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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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能不犯嘀咕嗎?
他到底在哪兒?
過得怎么樣?
身邊是不是有了別人?
戰(zhàn)爭這東西,隔開的不僅僅是山山水水,更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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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絜青在北京苦熬的時候,老舍先生在戰(zhàn)時首都重慶,確實沒閑著。
他身邊出現了一個叫趙清閣的年輕女作家。
這姑娘有才氣,有膽識,跟老舍合作寫劇本,夫唱婦隨,配合得天衣無縫。
一個是大名鼎鼎的文壇領袖,一個是才情四射的文藝青年,在那種炮火連天、朝不保夕的環(huán)境里,兩個人因為共同的理想和才華,慢慢地就走到了一塊兒。
趙清閣身上那種年輕的活力,跟胡絜青在老舍記憶里那個被柴米油鹽磨得憔悴的妻子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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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擱現在叫婚內出軌,但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情感的邊界好像也變得模糊了。
他們同居了,在圈子里,這幾乎是半公開的秘密。
六年后,胡絜青終于得了信兒,變賣了家當,帶著一家老小,千里迢迢,翻山越嶺地去找丈夫。
她以為是苦盡甘來,哪知道是另一場煎熬的開始。
到了重慶,老舍先生見了她們,卻說房子還沒收拾好,讓她們先在外面旅館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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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住,就是二十多天。
胡絜青是個聰明人,她心里跟明鏡似的,哪是房子沒收拾好,分明是在“清理”另一個女人的痕跡。
那二十多天,她心里是什么滋味,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等她終于踏進那個“家”,屋里收拾得再干凈,她也能感覺到,空氣里還飄著另一個女人的味道。
那一刻,什么百封情書,什么海誓山盟,都成了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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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一下子就碎了。
事情鬧開了,朋友們都來勸,最后趙清閣選擇了退出,離開了重慶。
可這根刺,算是扎下了,而且扎得特別深。
事情并沒有因為趙清閣的離開就此了斷。
老舍先生對她,心里總覺得有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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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還偷偷通信,老舍還從經濟上接濟她。
后來老舍應邀去美國講學,甚至還動過心思,想讓趙清閣也去,這事兒都跟朋友商量了。
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就像鈍刀子割肉,反復折磨著胡絜青。
她不止一次發(fā)現丈夫給趙清閣匯款的單子,那種被蒙在鼓里、被背叛的感覺,讓她幾乎崩潰。
自己在家鄉(xiāng)吃糠咽菜、擔驚受怕的那些年,到底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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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國成立后,老舍從美國回來,一家人總算團圓了。
可那道裂痕,從來就沒真正愈合過。
趙清閣也一直在上海,終身未嫁。
她時常以學生的身份,在文章里、在公開場合,表達對“老師”老舍的敬仰和思念。
這種若即若離的姿態(tài),讓老舍心里始終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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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倆為了這事兒,不知道吵過多少回。
家,早就不是那個可以讓他安心的港灣了。
這樁埋藏了二十多年的家庭舊賬,就等著一個機會,來一次總爆發(fā)。
1966年夏天,那個瘋狂的年代來了。
8月23號,老舍先生和一群文化名人,在國子監(jiān)孔廟被批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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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打腳踢,人格侮辱,這對于一個靠筆桿子吃飯、愛惜羽毛勝過生命的文人來說,是多大的打擊。
就在批斗現場,混亂的人群里,一個女人尖聲揭發(fā),說他跟趙清閣的婚外情,是生活作風腐化墮落的鐵證。
這致命一擊,不是來自外人,而是戳到了他內心最隱秘、最脆弱的傷疤。
那天晚上,老舍先生拖著一身傷,一瘸一拐地回到家。
他指望家里能給點溫暖,哪怕是一句安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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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沒有。
胡絜青看著他,眼神里是一種說不出的冷漠。
或許是積怨太深,或許是嚇破了膽,她只是冷冷地讓他“好好反省”。
連兒子女兒,也因為害怕被牽連,沒敢跟他說句貼心話。
那一刻,老舍先生應該是徹底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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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要打倒他,連家也把他往外推。
他引以為傲的事業(yè)、他曾經擁有又背叛了的愛情,在這一天,全都崩塌了。
第二天一早,他跟三歲的小孫女說:“跟爺爺說再見。”
然后就出了門。
他身上揣著一本《毛澤東詩詞》,一個人默默地走到了十二里地開外的太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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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湖邊坐了一整天,從清晨到黃昏。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許是在回顧自己這一生,那些寫過的字,愛過的人,犯過的錯,和這個他曾經熱愛的、卻又變得如此陌生的國家。
天黑透了,他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裳,走向了湖心。
三十五年后,胡絜青女士去世,按照她的遺愿,與老舍先生合葬在八寶山。
他們的墓被設計成了一片湖水的形狀,波浪起伏。
墓碑上,只有他們倆的名字,再無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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