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重啟風華

（來源：光明日報）

轉自：光明日報

2025年重新開放時的東暖閣。本報記者 李韻攝/光明圖片

大修前的養心殿匾額。本報記者 李韻攝/光明圖片

2025年重新開放時的養心殿匾額。本報記者 李韻攝/光明圖片

這里有雍正批閱奏折的西暖閣，有乾隆存放書法珍寶的“三希堂”，還有慈禧太后垂簾聽政的東暖閣；清朝有八位皇帝在此居住執政。這便是故宮里的養心殿。2015年12月18日，記者見證了“養心殿研究性保護項目”啟動，自此這里“閉門謝客”。整整十年之后，2025年12月26日，養心殿再次向公眾開放。

平行時空講故事

進入養心殿院落，記者直奔正殿。明間正中的寶座上方，雍正御筆“中正仁和”匾高懸，整體布局是雍正以來舉行小朝會時的樣貌。西暖閣，懸掛著“勤政親賢”匾和“惟以一人治天下，豈為天下奉一人”的對聯，這是復原乾隆時期的布置；而西暖閣里隔出來的一個8平方米的小間，就是著名的“三希堂”。這里因乾隆帝收藏的三幅著名法帖，即王羲之《快雪時晴帖》、王獻之《中秋帖》和王珣《伯遠帖》而聞名天下，同時“三希”也有“士希賢、賢希圣、圣希天”之意，表示一個人要始終不懈追求，勤勉奮斗，所以三希堂復原的也是乾隆時期的原貌。

記者注意到，東暖閣的室內陳設較十年前變化最大。這里是每年正月初一皇帝“明窗開筆”的地方，而在同治、光緒、宣統時期，著名的“垂簾聽政”也是在這里。如今東暖閣里，兩尊龍椅前后擺放，小椅在前，大椅在后，均向西正對東暖閣的門，兩椅之間懸掛一塊黃色錦緞。這就是“垂簾聽政”時的場景。

記者數了數，養心殿的原狀陳列，保留了雍正、乾隆、同治、光緒不同時期的原狀。這種“平行時空”的設計，可謂一大亮點，對普通觀眾來說，更具可視性和故事性。故宮博物院宮廷歷史部副主任文明介紹，這里共計布陳展品1020件，除絲織品、書畫匾額等光線敏感度高的文物外，其余均是原件展出。

歲月研磨鑒初心

2015年，養心殿研究性保護項目正式啟動，這是繼故宮博物院寶蘊樓、大高玄殿等研究性修繕項目后，首次將研究工作擴展到可移動文物、宮廷文化、宗教、植物、微環境監測，甚至后期展覽展示等領域的綜合性保護項目，是百余年來對養心殿區域進行的首次系統性修繕。“這不僅是為了解決工藝技術傳承的問題，更是要轉變我們看待文化遺產的理念和態度，將其作為一個整體的科研項目來對待。”故宮博物院古建部負責人趙鵬如是說。

趙鵬率領的古建部團隊是最先進入現場開展工作的，負責查找問題、勘察研究，并制定保護方案。修繕前的養心殿建筑存在瓦頂天溝開裂、梁柱糟朽、墻體空鼓、油飾彩畫剝落等問題，原狀陳列文物也受到紫外線光照、室內環境變化等因素的侵襲，部分出現老化、損傷等情況。雖已過去十年，但當時的情形仍歷歷在目，趙鵬舉例道：“現場勘察后，我們發現室內情況很糟糕。觀眾只能透過窗戶看到陽光照射到的區域，如“三希堂”、東暖閣等。正殿后的佛堂等小空間，在高溫高濕環境下蟲害嚴重。養心殿區域有2000多件原狀陳列的文物，其中書畫類文物約200件，這還不包括隔扇上的500多件隔扇心，它們遭受的蟲害侵蝕非常嚴重，有些貼落書畫上的蟲洞已經很深了。這些問題都令人心痛。”

修繕前期，工作人員先是完成了殿內1000余件可移動文物的撤陳與數據采集，每件文物都配備量身定制的四層防護箱匣，確保轉運安全；亟待修復的文物們被送到修復師手中，漸漸恢復“青春風采”；古建專家們對每個角落進行詳細勘察，找出各處“病癥”所在；工作人員為每一件構件編號記錄位置，沿用古代技法熬制灰油、燒制瓦件，對破損構件進行最大化修復利用。故宮博物院還特別開設了官式建筑修繕技法培訓基地，將老一輩匠人的技藝傳授給新一代工匠，讓寶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得以傳承。

幾年時間，項目組群策群力，完成了原狀記錄、歷史檔案整理匯編、建筑現狀勘查及測繪、現場保護試驗、保護方案編寫等一系列研究工作后，最終形成了包含約50萬字、3000余張圖紙的文物建筑調查與評估報告及保護方案。

2019年，經國家文物局批準，保護項目開始施工。此次修繕以“留存歷史信息、嚴守文物原狀、傳承修繕技藝”為宗旨，不僅深入闡釋和傳播了文物價值，完成了對古建筑本體的修復，也實現了傳統修繕技藝的延續。

繡花功夫修文物

十年的研究和保護過程中，諸多塵封的歷史細節與古人匠心浮出水面。工作人員在對正殿明間內檐彩畫的勘察中，發現了多個時期彩畫相互疊壓的情況。彩畫、裱糊紙張等裝飾層層疊疊，如同建筑的“年輪”，將一代代豐富的歷史信息忠實記錄下來，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東暖閣北墻用于采光的透明雨棚，經工作人員細致辨認與分析，確認其為上千枚來自大海的“海月”貝殼打磨而成的“明瓦”，這種材質既透光又具韌性，在陽光下光彩奪目。

工人在清理養心殿西配殿南山墻的雕花透風時，發現里面有一卷紙。因為前期經過專門的文物保護培訓，他們沒有擅動，而是及時上報。相關業務部門的專家從中取出了兩件清代戲折及金環。經鑒定，戲折是清宮除夕唱戲的“節目單”，保存狀態良好，字跡清晰，內容完整。目前，它們已被院方作為文物收藏。金環用途尚無定論，或是戲單配飾，或為其他構件，研究還在進行中，為完善養心殿的歷史新添了實物線索。

修繕中，工作人員面臨不同匠作技藝和各類“疑難雜癥”的考驗。對頂棚及墻壁，他們將歷史上不同時期的裱糊紙張分層級進行修繕，還要進行防蟲處理；對外檐彩畫，他們以燕喜堂為實驗試點，進而形成養心殿彩畫的保護方案；對貼落畫、隔扇心和匾聯等書畫類文物，先要對每件文物的結構與材質、病害類型、保存現狀進行詳細記錄，建立起完備的文物信息檔案，再針對不同文物的病害類型制定個性化修復方案，以最大化保護文物價值。

在大修過程中，項目組始終秉承保證結構安全、最小干預、保持原狀的原則。故宮博物院工程管理處處長王輝介紹，判斷柱子糟朽程度，傳統做法是在柱子上鉆一個2至3厘米的孔。為了把對文物本體的傷害降到最低，他們試了很多辦法，最終采用了微鉆阻力儀進行檢測，鉆孔直徑不超過2毫米，損傷極小。檢測后發現某柱子雖下部糟朽達兩米多，但上部狀況尚可，于是采用了高位墩接技術，避免了整體更換。

對于養心殿可移動文物的保護修復，故宮博物院文保修復部主任屈峰坦言：“工作量巨大！”僅從類型看就包括各類器物、字畫、內檐裝修文物、貼落畫、隔扇心、匾聯等，而修復過的文物總數量更是超5000件（處）。

這些文物的修復，除了使用傳統的文物修復技藝，還輔以現代科技，尤其是運用數字化技術輔助修復木質文物，成為本次大修中的一個創新點。屈峰舉例介紹，如炕罩這類內檐構件，均存在不同程度的破損、脫落、缺失，加之歷經幾百年，木質已有酥化現象。傳統的修復方法是先雕刻出需要修補的部分，再安裝回去。這些構件均是楠木質地、通體鏤空雕刻，雕工精湛、紋樣復雜。用傳統方法不僅難度較大，還存在一定風險。而數字化技術本質是虛擬修復，能最大程度地降低對文物的影響。

“闊別”十年，再次相見的養心殿，從外表看似乎“沒有多大變化”，但記者知道，故宮人用繡花功夫修文物的“工匠精神”，治愈了諸多糾纏它百多年的“頑疾”，讓它以更健康的狀態迎接八方來客。

記者了解到，為了讓更多觀眾能夠“走進”養心殿，探索和發現關于養心殿的歷史文化信息，養心殿“數字孿生”也同步上線。“數字孿生”可以呈現實時氣象、太陽光影等效果，讓遠在家中的你和親臨養心殿的觀眾擁有同樣的感受。

（本報記者 李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