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25年的日歷翻至尾聲,當疾病以不容置疑的姿態闖入生活,既定的軌道被按下了暫停鍵,我們該如何與病痛、與自己相處,這一年,我們收到了許多回響。這些回響不關乎冰冷的診療指標,也不止于病歷上的只言片語,它們關于如何在“非正常”的節奏里,重新感受到“我在好好生活”。
本期“愈見你”年終征集收到的五個故事,同樣帶給我們溫暖的回音。2025年,謝謝你們,讓我們愈見生命,愈見你。
![]()
2025年,全麻中的一次“死亡”體驗
作者:少數派
“醒醒、醒醒、快醒醒……”
混沌之中,隱約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人聲。我努力想睜開眼睛,眼皮卻沉得抬不動。喉嚨里像堵著什么,又麻又癢,眼淚不受控制地往外流淌出來。我想用舌頭把那股難受頂開,可舌頭根本不聽使喚。
等我真正清醒過來,睜開眼,只看見兩位穿綠色手術服的醫生正在收拾器械——手術已經結束了。我怔住了:明明剛才才躺上來,怎么一轉眼全都做完了?
這事得從年末說起。2025年11月底,坐在輪椅上的我,被查出膀胱里有一顆2.5厘米的結石,不得不停下正常生活,住進了醫院。普通人遇到這種問題,通常用體外沖擊波碎石就行。但我偏偏是個高位截癱患者,血糖高,雙腿痙攣無法伸直,只能做微創手術,經尿道進入膀胱,用激光碎石,然后把結石取出。
但在麻醉方式上,我和醫生有了分歧。醫生堅持全麻,我很不解:“我從第四胸椎以下,沒有任何感覺,不用麻藥不行嗎?”
“絕對不行,”醫生忙搖頭,“手術牽涉到神經反射和肌肉反應,不用麻藥,你的身體會不受控制地動,風險太大,手術沒法做。”
麻醉醫生拿著厚厚的知情同意書來病房找我簽字時,我躺在病床上幾乎閉著眼,屏住呼吸把名字胡亂“畫”了上去。他指哪兒,我簽哪兒。等他走后,我才開始后悔:怎么不仔細看看?萬一呢?……可轉念又想,要是真一條條追問,醫生會不會覺得我不信任他?嫌我太麻煩呀!
后來,我跟朋友在微信上聊起此事,朋友苦笑道:“誰都一樣。你不簽,手術就做不了。”
被推進手術室時,我還在心里暗暗想著:這次一定要保持清醒,親眼看看手術是怎么做的,我要全程見證。兩位副主任醫師站在手術臺兩邊,一邊準備,一邊商量怎么固定我無法伸直的雙腿。然后,有個醫生走過來往我靜脈里推藥,手臂突然一陣刺痛——“會有點疼,忍一下。”他說。
下一秒,我就像斷電的電腦,瞬間黑屏。
它沒有任何過程,沒有夢,沒有時間流逝的感覺。前一刻,還聽見手術器械的聲響,下一刻睜開眼,一切已然結束。后來聽說,我在全麻下經歷了一個多小時的手術。那一小時里,我的身體在手術臺上,我的意識去了哪里?
忽然想起那句老話:人死如燈滅。
全麻,大概是最接近死亡的狀態吧——不同的是,醫生能用技術把你拉回來。我像是經歷了一次“死亡模擬”,然后被“重啟”。回過神來,才更清楚地意識到:生命沒有重啟鍵,每一刻都是唯一的。
我慶幸,自己有機會重新睜開雙眼,還能親眼看見這依然等候著我一起行走的大千世界。
![]()
圖源:Unsplash
明知道生活的殘酷,卻依然熱愛她
作者:施展 上海復旦大學附屬華東醫院腫瘤科
我想大家都聽過羅曼·羅蘭的那句話:“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熱愛生活。”作為一名已經從業十余年的腫瘤科醫生,一直被問到的問題就是:“你身邊都是腫瘤病人,經常面對生死離別,你會害怕死亡嗎?”其實,這是個偽命題,誰不害怕死亡?誰不害怕腫瘤?但是在面對生活的殘酷暴擊時,我希望和我的病人一起并肩、戰斗、博弈,無論結果如何,依然熱愛生活,熱愛每一個炙熱的日出,熱愛每一場無論輸贏的傾盡全力。
今年,我失去了一些病人,與其說是病人,不如說是伙伴,他們在他們人生最艱難的時候選擇了我,感謝他們的信任,讓我陪他們走完了人生最后的篇章。我見過凌晨為了怕父母擔心而不敢出聲喊痛的乖女兒,我見過自己操辦著銀行房產轉給兒子的中年人,我見過為了晚輩的生活得到保障而拒絕自費治療的老人,哪怕他們已經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他們依然熱愛著每一個清晨,每一頓熱飯,每一縷陽光,每一句輕聲的問候和身邊每一份沉重的愛意。
所以,與其說我害怕死亡,還不如說我敬畏死亡,敬畏生命,敬畏生活給予的毒打,我相信人生沒有失敗,要么成功,要么成長。2025愈見你,我在好好生活,希望你也一樣。
![]()
圖源:Unsplash
一場向南的奔赴,接住了我破碎的春秋
作者:Anna
一年中,春秋兩個季節我的過敏最嚴重,這本該是溫度最適宜、風光最好的季節,但由于我主要的過敏原是植物,且是北方地區最常見的楊樹和樺樹,因此,我也不敢確定某一陣風的吹過,會不會將我擊倒。我的過敏程度是重度,癥狀是哮喘打噴嚏、結膜炎,后兩者還勉強能忍受,哮喘是危險程度最高的,很經常地,半夜我會因喉頭的憋悶和痰液的堵塞而驚醒。
因為這樣的原因,漸漸地,我不敢再參加一些戶外的尤其是近距離接觸植物的活動,身邊的親戚朋友也不敢叫我去了。但我很愛春秋季節中,被微風吹動得嘩嘩響的樹葉、搖曳的草。其實吃了過敏藥后再去玩也可以,但給自己和別人添麻煩的可能,很多次地阻止了我外出的腳步。
我的一個發小定居在蘇州,今年三月,她便邀請我去玩——她還提到了一個我很難抗拒的理由,她說雖然南方的植物種類更多、更茂盛,也有很多潛在的過敏原,但她身邊很多在北方生活會過敏的朋友,到了南方反而減輕了。這樣的可能讓我躍躍欲試,我最終決定去一趟。
父母很支持,他們總為我的過敏煩心,雖然這個病不致命,但他們覺得我的生活少了很多樂趣,有些可憐。我請了年休假,去了蘇州,起初也只是去一些有花木的園林,感覺還好,可能是濕潤的氣候讓我的鼻腔舒服了一些,我不怎么打噴嚏了;可能是蘇州少種樺樹楊樹,我的哮喘癥狀也很輕了。后來我冒險去了植物園,當天晚上回朋友家里,睡覺時竟然也沒有哮喘。
因為工作原因,我無法長期生活在更適合自己身體的城市,依然需要靠藥物控制,但這次嘗試,讓我找到了一個出口,一個拖著過敏的身體依然可以享受春天和秋天的機會。
![]()
圖源:Unsplash
每年的復診打卡,使我們共同的生命約定
作者:許嘯聲 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婦產科副主任醫師
四年前的今天,她剛剛結束化療半年,頂著一頭剛長出來的卷毛趕來門診復查,一定要和我拍一張照留念。一年后,她換了工作,晉升并負責了新的部門,也繼續她的重裝徒步,她爬過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就像度過人生中那一個個難關。以后的每一年,她都會來門診找我復診打卡。今天,她說為了看門診,還給予了我女生出門的最高禮遇,就是洗完頭再出門。而誰會想到這個氣色不錯的姑娘,四年前被我從急診撈回病房,還下了病危通知。她戲稱自己是“天選少女”,確實,這樣開掛的經歷,在臨床上并不常見。
當年查房的時候,我總喜歡看她放在床頭的書,她也會饒有興致地告訴我為什么選它。她喜歡記錄生活,我也有幸成為她筆下的主角。看到她貼在微博的長文,看她文字里記錄的那些病友,我每一個都叫得出名字。當我看到她說,“那個貴州來的阿姨,家里只剩兩頭豬,再繼續治療,就沒錢了,為什么善良的人總是被生活以痛吻。”
快樂和愉悅,會讓人短暫忘了自己到底要往哪里走,居安思危的人不多,所以苦難才是讓人停下來思考的必修課。醫生一輩子都在學習,不過知道的越多,對于未知的不安也就越多。然后,學習的目的是讓你不再懼怕未知,不再懼怕將來。當你在二維空間里找不到突破時,你會將自己的認知升維,換一個角度去認識問題。在攀登生命高峰的途中,越往高處走,醫學和人文就越接近,你會清楚地看到,自己原先的邊界在哪里。
我們常在別人身上看到活著的意義,體會活著的勇氣,從而為自己找到存在的意義。
![]()
圖源:unplash
2025,父親確診為慢阻肺
作者:楊紅英
九月,發現父親的慢性支氣管炎發展為慢阻肺時,我帶他去了成都中醫哮喘病醫院,希望專門治療能解決他的問題。
出院半月,母親打來電話,說父親咳嗽加重,且脾氣暴躁,動不動就說要死的話。等我們回去,每晚都聽到父親響亮的干咳,白天則看到他大口大口吐痰。我治好掛了內江一院的呼吸科。一個半天,先生開車,父親、母親和我都去了。醫生沒問什么,開藥后就強調吸入劑不能斷。
吃了兩次藥,咳少了,痰也少了。我才意識到慢阻肺是慢病,最有效的就是吸入劑,趕快對他的吸法檢查再檢查。接著,便尋找增強他體質的方法,畢竟才八十來斤,實在太不正常。
在給他的營養品奶粉之后,我買了調理脾胃的八珍粉和補氣血的阿膠糕,每周末則回老家做雞湯或羊肉湯。一段時間后,父親的氣色好起來。我又買回蜂兒和黃酒,按照瓦片烘烤的方式烘烤,再打成粉末,與燒開的黃酒一起吃。另外陳云斌推薦的山楂、雞內金等茶方也一起用上。
昨天回去,父親正在砌一個長方形花園,厚厚的泥土已堆上,就等我栽喜歡的花兒了。之前他提過,沒想到身體一好起來真開始搬石頭、找水泥、運泥巴,把一個小荒坡變得如此規整。一時間,我不禁明白了好好生活,好好愛的全部意義。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