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十月寒流
中南海頤年堂的會議已經持續了七個小時。毛澤東掐滅第三個煙蒂,望向窗外。黑夜如墨,沒有星光。就在這天白天,金日成的特使帶著斯大林親筆信和他自己的求援信,幾乎以朝圣的姿態站在天安門城樓觀禮臺側后方。而在更早的9月30日,美軍已悍然越過三八線,麥克阿瑟叫囂“在感恩節前結束戰爭”。此刻,會議室墻上的日歷正翻在1950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第一個國慶日。
“美國人的飛機,”周恩來指著地圖上的鴨綠江,“已經炸到了安東(今丹東)。今天又傳來消息,他們的偵察機深入輯安(今集安)、臨江上空。”
林彪放下茶杯,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像釘子:“主席,我們才建國一年。臺灣沒解放,西藏還在打仗,湘西、廣西的土匪還沒肅清。我們的空軍剛組建,海軍幾乎為零。而美國……有原子彈。”
會議室陷入沉默。只有毛澤東劃火柴的聲音——嗤,又一支煙點燃。煙霧繚繞中,他想起五天前聶榮臻送來的絕密報告:“美軍一個師有432門榴彈炮,我們一個軍才198門;他們一個師有電臺1600部,汽車7000輛,我們……”
“恩來,把燈調亮些。”毛澤東突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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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三日不眠
10月2日下午三時,毛澤東在菊香書屋親筆起草致斯大林電報。
“我們決定用志愿軍名義派一部分軍隊至朝鮮境內……”寫到此處他停筆,對秘書葉子龍說:“請總理來。”
周恩來匆匆趕到時,毛澤東正站在遼東半島地圖前,用放大鏡一寸寸查看鴨綠江沿岸地形。“這封電報先不發。”毛澤東把稿紙推過去,“斯大林同志建議我們出動五六個師,但金日成同志說至少要三四個軍。你說,我們該聽誰的?”
沒等回答,毛澤東自己給出答案:“誰的都不聽。要打,就得按照能打贏的規模準備。”
就在這時,總參送來緊急情報:美軍騎兵第一師先頭部隊已抵近平壤。毛澤東盯著報告,突然問了個似乎不相干的問題:“今天農歷幾號?”
“八月廿一。”
“寒露快到了。”毛澤東望向窗外,“東北該下雪了。”
這一夜,菊香書屋的燈光徹夜未明。
據衛士回憶,毛澤東在凌晨兩點要了碗疙瘩湯,吃完后開始在屋里踱步。三步到門口,轉身,四步到書架,再轉身。地毯上被踏出一道隱約的痕。凌晨四點,他把寫滿計算的稿紙推在一邊,對值班秘書說:“請彭德懷同志來。馬上。”
這個決定改變了原定計劃——本來要在10月4日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但毛澤東等不了了。他要先聽聽這位剛從西北趕來的元帥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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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彭大將軍
10月4日下午,彭德懷的飛機降落在西郊機場。
這位在西北剛剛完成剿匪部署的將軍,甚至沒來得及回招待所就被直接接到頤年堂。他走進會議室時,正好聽見高崗的聲音:“……打爛了壇壇罐罐,我們還得回延安!”
彭德懷沒說話,找了個角落坐下。毛澤東看見他,點點頭,繼續聽與會者發言。
反對出兵的理由很充分:國民經濟亟待恢復——1950年財政收入僅62億元,而戰爭預算初步估算就需要數十億;武器裝備懸殊——美軍一個軍有1500門火炮,志愿軍一個軍僅198門;制空權制海權完全缺失;更危險的是,一旦戰爭擴大,美國可能使用原子彈……
會議從下午開到晚上,沒有結論。散會后,毛澤東單獨留下彭德懷:“德懷同志,你一言未發啊。”
“我剛到,需要時間思考。”
“給你一夜時間夠不夠?”
“夠了。”
這一夜,彭德懷住的北京飯店房間同樣燈火通明。
他找來朝鮮地圖、美軍編制手冊、東北邊防軍實力統計,逐頁翻看。凌晨三點,他叫醒秘書:“我們的汽車能不能在朝鮮山地跑?”
“蘇聯援助的嘎斯車馬力足,但油耗大。”
“鐵路呢?鴨綠江大橋能承受多少運輸量?”
“專家說,滿負荷運行每天可過38列軍列。”
天快亮時,彭德懷在便箋上寫下兩行字:“與其晚打,不如早打;與其小打,不如大打。打爛了,等于解放戰爭晚勝利幾年。”
10月5日上午九時,彭德懷提前來到頤年堂。毛澤東已經在等他了。“想好了?”
“想好了。應該打,必須打。”
“理由?”
彭德懷掏出那張便箋:“這是第一。第二,讓美軍壓到鴨綠江邊,東北邊防永無寧日,重工業基地建設無從談起。第三,現在不打,三五年后還得打——等美國在日本、韓國基地鞏固了,更不好打。”
毛澤東站起來,走到窗前。許久,他說:“你和我想的一樣。但很多人不同意。”
“那就說服他們。”
“怎么說服?”
彭德懷一字一頓:“我去說。我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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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最后表決
10月5日下午的政治局擴大會議,氣氛凝重如鐵。
彭德懷第一個發言,沒有客套:“美國占領朝鮮,不會停在鴨綠江邊。它會找借口進東北,扶持蔣介石反攻大陸。那時候我們就被動了。”他頓了頓,“有人說我們裝備差,打不過。可我們什么時候裝備好過?1927年南昌起義好?1935年過雪山草地好?裝備越差,越要敢打,因為敵人想不到我們敢打!”
林彪再次提出異議:“美軍海空軍絕對優勢,我們只能夜間作戰。朝鮮半島狹長,不利于大兵團迂回……”
“那就打夜戰!打近戰!”彭德懷打斷他,“我們在三所里、龍源里打過,在松骨峰打過——美國鬼子最怕貼身肉搏!”
會議陷入膠著。毛澤東一直聽著,直到所有人都說完,他才開口:“你們講困難,我都同意。但有一個問題:如果不出兵,東北怎么辦?”
他走到地圖前,用紅鉛筆圈出鞍山、沈陽、撫順:“這里有全國一半的重工業。美軍飛機從朝鮮起飛,二十分鐘就能到丹東,一個小時到沈陽。我們天天防轟炸,還建什么國?”
又圈出上海、天津:“東南沿海,蔣介石有美國撐腰,隨時可能反撲。我們兩面受敵,這個新中國能活幾天?”
會議室靜得能聽見呼吸聲。毛澤東的聲音低沉下來:“我知道,這一仗可能要死很多人。可能是我毛澤東犯的大錯誤。”他突然提高聲調,“但要是讓美國兵壓境而不敢反擊,我們就會犯更大的、不可挽回的歷史錯誤!”
表決在晚上九點進行。
周恩來做最后陳述:“利弊得失都分析過了。現在請大家表決,同意出兵的舉手。”
毛澤東第一個舉手,手舉得很高。彭德懷幾乎是同時舉起。朱德、劉少奇……一個接一個。最后統計:贊成出兵六人,保留意見兩人,反對一人。
“通過。”毛澤東說,“但保留意見和反對的同志,你們的顧慮很寶貴。這一仗怎么打,你們要隨時提意見。”
散會后,毛澤東對周恩來說:“給斯大林發電報:我們決定出兵。但需要蘇聯提供空軍掩護和武器裝備。”
“如果斯大林不答應呢?”
毛澤東沉默片刻:“那也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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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跨過鴨綠江
10月8日,毛澤東發布組成中國人民志愿軍的命令。
同一天,周恩來飛往莫斯科。在黑海邊的別墅里,斯大林聽完中方請求,沉吟良久:“蘇聯空軍可以掩護,但要兩個月后才能出動。而且……只能在鴨綠江北岸中國境內活動。”
這個答復意味著志愿軍將在完全沒有空中掩護的情況下作戰。周恩來電報傳回國內,政治局再次震動。
10月13日,毛澤東主持召開緊急會議。彭德懷拍了桌子:“沒有空軍也要打!當年我們在蘇區、在長征路上,見過飛機嗎?不也打出來了!”
毛澤東最后定調:“斯大林同志有他的難處。我們打我們的,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別人身上。”他轉向彭德懷,“給你增加一條原則:初戰必勝。第一仗一定要打好。”
10月19日黃昏,鴨綠江畔飄起細雪。
彭德懷的吉普車第一個駛過輯安(今集安)的浮橋。沒有歡送儀式,沒有壯行酒,只有漫天風雪和滾滾車輪聲。在他身后,26萬志愿軍分三路秘密入朝。
同一時刻,中南海菊香書屋里,毛澤東在巨幅朝鮮地圖上插下第一面小旗。旗子是紙做的,紅色,很小,但在昏黃的燈光下像一滴血,更像一粒火種。
他對值班衛士說:“從今天起,我辦公室的燈,每晚多亮一小時。”
“為什么?”
“因為前線將士,每天少睡一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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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冰雪與火焰
多年后,彭德懷在回憶錄中寫道:“毛澤東下決心出兵,是他一生中最難的決定之一。比1946年打蔣介石難,比1949年建國還難。因為這次,我們要對抗的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
歷史證明了這一決策的深遠意義:
· 1953年停戰時,志愿軍把戰線穩定在三八線;
· 東北重工業基地獲得安全建設環境,第一個五年計劃得以實施;
· 中國贏得蘇聯尊重,156個援建項目陸續落地;
· 更重要的是,全世界看到:一個新生政權,為了國家安全和鄰邦存亡,敢于迎戰不可一世的超級大國。
1970年國慶節,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上對斯諾說:“我人生有三個最難下決心的時刻:1945年去重慶談判,1949年進北平,1950年出兵朝鮮。”他頓了頓,“但第三個,最重。”
這個“重”,重在對數十萬將士生命的責任,重在對新生共和國命運的把控,重在對五千年文明古國在20世紀世界格局中位置的抉擇。
當1950年冬天的風雪覆蓋朝鮮半島的山川時,中南海那個不眠的決策之夜,已經化作支撐一個民族挺立的精神骨骼。冰封的戰場上,年輕的中國用熱血證明:尊嚴不是乞求來的,和平不是退讓來的。有些較量,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或許就是歷史留給今天最冷的啟示,也是最熱的火焰——在嚴寒中點燃,在絕境中燃燒,在不可能中創造出新的可能。而那最初的火種,就誕生于1950年10月中南海不滅的燈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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