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減碳進程受產業現實阻滯

9月9日，人們在德國慕尼黑國際車展的大眾集團展臺參觀概念車。新華社記者 張 帆攝

2025年12月16日，歐盟委員會公布“汽車行業一攬子計劃”，對原定于2035年實施的“燃油車禁售令”進行調整。計劃將此前要求新車屆時實現完全零排放的目標，改為較2021年水平減少90%的碳排放。這意味著，在2035年后，部分非純電動車型仍可在歐盟市場銷售，此舉標志著歐盟此前制定的綠色交通轉型路線出現實質性修正。

根據歐盟委員會提案草案，盡管總體目標是到2035年實現乘用車和輕型商用車排放強度降低90%，但允許在這一框架下繼續銷售多種傳統動力技術的車型，包括插電式混合動力汽車、增程式電動汽車、輕度混合動力汽車及符合特定低碳燃料標準的內燃機車輛。與此同時，為了補償剩余的排放缺口，車輛制造商可通過使用歐盟本土生產的低碳鋼（綠色鋼鐵）、電子燃料（e-fuels）或生物燃料等零碳或低碳燃料實現排放補償。該提案還設定了2030年至2032年間更靈活的過渡性減排目標，試圖在減排與產業可持續性之間尋求平衡。

歐盟委員會在官方文案中指出，該計劃制定了一個雄心勃勃而又務實的政策框架，以確保到2050年實現碳中和及戰略獨立，同時賦予制造商更大的靈活性。

歐盟可持續交通和旅游事務專員阿波斯托洛斯·齊齊科斯塔斯表示，“歐洲汽車工業是歐盟經濟的基石，貢獻了歐盟7%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并提供了近1400萬個就業崗位。通過‘汽車行業一攬子計劃’，提高乘用車和貨車二氧化碳排放標準的靈活性以及建立技術中立的框架，增強了該行業的競爭力。我們還創造了對更清潔的商用車和貨車的需求，從而強化了歐盟的制造業和供應鏈”。

歐盟委員會執行副主席東布羅夫斯基斯表示，“歐洲汽車行業正處于十字路口。我們必須立即采取行動，確保它不僅是歐洲工業遺產的一部分，更是歐洲工業未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汽車行業綜合法案》中包含的各項簡化舉措是重要的第一步。我們堅持既定方針，繼續積極參與，為汽車行業蓬勃發展提供所需的簡明、清晰、支持性和可預測的規則”。

盡管歐盟委員會力圖體現政策務實性，但這一調整舉措迅速引發歐盟內部及國際社會的廣泛議論和激烈爭議。

汽車行業內部對歐委會的提案總體上呈現出復雜且分歧顯著的態度。部分歐洲主流車企對方案表示支持，認為放寬單一技術路線有助于企業應對市場現實壓力。德國大眾汽車表示，該提案“在經濟上是合理的”，符合當前市場的實際情況，并且認可在減排目標下繼續保留內燃機相關技術的可能性。寶馬方面則稱歐盟此舉意味著承認了內燃機技術在可預見未來的可行性，是政策調整的重要一步。梅賽德斯—奔馳也認為，這一方向有助于落實技術中立原則，并為整個行業提供更大的靈活性。

然而，也有部分汽車制造商和行業協會對提案提出了批評。沃爾沃已為電動化轉型投入巨資，認為任何禁令逆轉都將是“背叛”。該公司首席商務官埃里克·塞弗林森日前表示，任何政策逆轉都將削弱對未來法規的信心，其公司已“準備好”推出電動替代品。斯特蘭蒂斯集團認為，方案未能有效解決當前輕型商用車領域面臨的深層次困境。德國汽車工業協會主席希爾德加德·穆勒批評稱，歐盟的新方案對產業支持力度不足，反而對汽車制造商提出了更多關于綠色鋼材和可再生燃料的新要求。

在環保團體和氣候政策倡導者看來，歐盟此次調整被批評為是向短期產業壓力妥協的倒退行為。歐洲運輸與環境聯合會（T&E）及諸多綠色組織認為，90%減排目標相較于全面零排放目標削弱了歐盟作為全球氣候領導者的聲譽，可能導致電動汽車推廣進程放緩，進而影響2030年前的減排節奏和2050年整體氣候中和目標的實現。在非營利機構氣候組織（Climate Group）交通運輸負責人多米尼克·芬恩看來，這一提案是傳統汽車行業的“悲劇性勝利”，并將對長期行業創新和技術清潔化產生不利影響。

在政治層面，歐盟成員國政府對這一提案的反應同樣呈現分歧。德國、意大利等主要汽車制造國政府對提案表示歡迎，認為其更符合當前產業現狀，有助于保住歐洲汽車工業在全球競爭中的市場地位與就業基礎。西班牙對此持反對意見。該國已經進入汽車轉型階段，已有電動汽車和電池制造商在該國投資建廠。在歐盟層面，歐洲議會綠黨等對提案持保留或批評態度，歐洲議會綠黨／歐洲自由聯盟主席、歐洲議會議員巴斯·艾克豪特評論道，“試圖破壞電動汽車未來的做法是一個巨大的錯誤。扼殺創新最終會損害歐洲民眾和行業的利益，導致空氣污染加劇、健康風險增加、競爭力下降”。

展望未來，計劃還需通過歐盟成員國理事會和歐洲議會的審議程序方可正式成為法律。這一審議過程預計將持續數月，并可能在細則設計、補償機制、市場監管等方面引發進一步討論和修訂。分析人士認為，隨著各方利益博弈的深入，最終版法規可能在減排路徑、技術適用范圍及市場激勵措施等方面出現更加折衷的結果。

總體來看，此次歐盟汽車政策調整代表了在氣候目標與產業現實之間的政策權衡，既體現了歐盟在推進綠色轉型過程中對現實問題的重視，也暴露出在全球技術競爭與產業轉型壓力下，制定遠景政策與現實施行之間的緊張關系。歐盟未來如何在堅持環保承諾與保障工業競爭力之間尋找平衡，將成為全球汽車產業及氣候治理領域持續關注的焦點。（經濟日報記者 蔡 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