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節跳動，正在變成“Token跳動”

像賣流量一樣賣Token，字節的新生意經。

文｜《中國企業家》記者 閆俊文

編輯｜何伊凡見習編輯｜李原

頭圖來源｜視覺中國

字節跳動緊緊抓住了AI時代的流量——Token（詞元），就像計算機時代的存儲單位Byte（字節）一樣。也讓Token調用量多寡，成為衡量大模型競爭力、企業需求、商業化落地的重要指標。

字節跳動旗下火山引擎披露，截至2025年12月，豆包大模型日均Token調用量已經超過50萬億，半年內增長200%，比去年同期增長了10倍，在全球僅次于OpenAI和Google。

火山引擎總裁譚待提及，不同于云計算時代的IaaS、PaaS以及SaaS架構，在AI云原生架構中，模型是軟件的核心。大模型能力的持續提升，會解鎖新場景，帶動Token使用量增長。雖然目前火山引擎的Token消耗有相當比例來自于字節的“內循環”，但累計使用上萬億Token的外部客戶已超過100家。

火山引擎的AI云原生架構 攝影：閆俊文

模型的技術處理能力是Token消耗的基礎。12月18日，火山引擎發布豆包大模型1.8，該模型面向多模態Agent場景進行了定向優化。

Token的消耗大戰，也讓字節更激進地在算力和資本開支上布局。12月23日，《金融時報》報道，字節計劃在2026年豪擲1600億元加碼AI，其中一半預算將用于采購AI芯片——這大概相當于字節2025年凈利潤的四分之一。

在應用端，字節也在極速拉升競爭水位。12月24日，數據顯示：豆包App的DAU（日活用戶）已突破1億大關。同時，豆包的用戶增長、市場推廣費用，也是字節歷史上所有破億DAU產品中花費最低的。

近日據《晚點LatePost》報道，火山引擎將成為2026年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春節聯歡晚會獨家AI云合作伙伴，豆包App也將配合上線多種互動玩法。可以想見，國內AI行業的競爭格局或將很快面臨新一輪改寫。

賣Token，字節拼了

字節Token消耗的快速增長，除了模型能力，很大程度上也倚仗于“鈔能力”之下，字節不惜代價地搶占市場。

金沙江創投董事總經理朱嘯虎在接受采訪時稱，現在一個100萬DAU的產品每天就可以消耗幾百億Token，這個量級很容易做到，增長很快。

2025年下半年以來，火山引擎開啟了“甩賣”模式，AI硬件、AI玩具等高Token消耗產品，均是火山瞄準的重點銷售對象。

一位AI英語學習硬件公司員工告訴《中國企業家》，公司的硬件產品售價200多元。此前，他們曾花數百萬元買了5臺服務器做本地適配，發現算不過來賬。后來發現他們只需要付給火山引擎幾十元，用戶就可以永久調用火山引擎的云端大模型。

據他估算，一個火山引擎用戶一年算力資源成本至少要50~80元。“但現在火山算力資源利用不飽和，只能打折便宜賣給硬件廠商。”

當被問到為什么不選擇阿里云呢？上述人士說：“阿里云產品太多，接口也太多，不如火山簡單。”

另一家AI玩具廠商員工向《中國企業家》透露，用戶買完硬件之后，雖然可以永久免費調用大模型，但用戶不可能一天24小時對話。實際調用Token累積可能不過幾天時間，調用總量很低，這也讓云廠商有利可圖。

為了支持AI玩具和各類AI硬件，火山引擎基于新推出的豆包大模型1.8系列模型，也推出了玩具AI框架、音頻AI框架等開發套件，授權收費形式分為三個月、一年與終身使用不限量。

2025年6月，接入豆包大模型的AIoT產品數量是100萬臺。半年之后，該數據已經增長至600萬臺。

但火山引擎智能算法負責人吳迪透露，他在內部經常跟團隊說，不要把2025年定義為AIoT元年，2026年、2027年可能也不是爆發元年，但每一年都比前一年更加重要、機會更大。比如一個臺燈搭配云端豆包大模型，成本不到100元，但附加值可能會超過專業的課外輔導老師。

在to C端的領先優勢，也被字節不斷向云端反哺。豆包已經是中國用戶量最高的AI原生應用，根據QuestMobile數據：2025年第三季度，豆包的月活躍用戶數為1.72億，超過了DeepSeek等對手。

《中國企業家》注意到，最近，字節跳動正將豆包App的能力以“豆包助手API”形式開放給各大開發者和硬件廠商。目前，該API已經開放了日常溝通、聯網搜索等功能，未來還將陸續推出拍照識圖、實時翻譯等。

來源：視覺中國

從成本側看，豆包助手API調用價格高于火山引擎的Token消耗價格。其采取“后付費”模式，日常溝通0.1元/次，聯網搜索0.2元/次，邊想邊搜0.5元/次，0.5元的單次調用價格已接近豆包大模型百萬Token的輸入價格。

一位相關人士解釋稱：“賣Token是賣水，但豆包助手API相當于賣飲料，無需企業從零搭建。”豆包助手API打出的口號是“億級用戶驗證效果，企業快速享受穩定、高效的智能服務”。

字節跳動不放過小機會、賺小錢的同時，它亦瞄準大機會。豆包手機最近在市場上掀起軒然大波，也讓字節對手機這個用戶量最大硬件載體的野心昭然若揭。

2025年12月1日，豆包發布豆包手機助手，在中興nubia M153系列手機上，豆包手機助手獲得了操作系統層面的高權限，通過GUI（圖形用戶界面）手段，完成了跨平臺比價、點外賣等任務，但很快遭到了微信、淘寶等超級App的“拉黑”狙擊。

但字節并未停下腳步。12月19日，媒體披露，字節跳動正在推進與vivo、聯想、傳音等硬件廠商開展AI手機的合作，為其設備預裝插件，從而獲得用戶入口。

最大機會在企業端

關于火山引擎每天Token調用量超過50萬億，譚待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企業占了Token調用的80%，個人占20%。而此前云時代，企業和個人用量占比是8.5:1.5，現在AI時代可能是7.5:2.5，“未來可能個人還會再高一點”。

相較于硬件和個人，Agent落地在企業端，Token消耗數量可達數十倍甚至百倍，這也需要更長的上下文處理能力和更強的記憶能力。

火山引擎披露，有超過100家企業在火山引擎上累計Token的使用量超過了1萬億。這個數字已經可與國際對標。2025年10月，OpenAI曾披露Token調用量過萬億的30家客戶（不包括要求匿名的客戶），它們集中在教育、銷售、Coding（編程）等場景。

隨著大模型已經進入應用落地期，Token消耗成為衡量應用規模化的核心指標，已是不爭事實。昆侖萬維董事長方漢告訴《中國企業家》，用Token就是用大模型，程序員占整個公司員工數量三分之二，他們會考核程序員的Token調用量，“用Token少，證明不夠努力”。

但Token消耗更大規模的應用，還要依賴于多模態和Agent的繁榮。而當下，企業落地Agent仍然面臨挑戰。譚待提及，真正能開發好Agent的企業并不多，能運營好，被大規模使用的Agent就更少了，主要挑戰有兩點：

第一，Agent身份與權限管理。在Agent時代，不只要管理人，還要管理Agent、工具和系統之間的關系。

第二，模型的確定性和可解釋性問題。Agent為什么這么決策，失敗發生在哪一步？沒有合理的評估和審計，Agent也難以被企業真正信任。

此外，企業已經存在了大量業務系統、數據庫、消息系統、作業系統，它們是企業的核心資產，但并不是為Agent設計的。如果這些系統不能被Agent安全、可控地調用，企業智能化就只能停留在表面。

“不是模型不夠強，而是缺少為Agent規模化運行而生的基礎設施。”譚待說。

為了解決上述問題，火山引擎在“FORCE原動力大會”上，一口氣發布了數款企業端應用：Trae企業版，支持10萬文件、1.5億行代碼的容量；升級發布企業級Agent平臺Agentkit，和多模態數據湖打通。

以企業應用最廣的AI Coding場景為例，在字節跳動內部，已經有超過九成的工程師在使用Trae輔助開發；以抖音生活服務為例，目前有40%以上的代碼是通過AI生成。

來源：AI生成

雖然這其中，不免有許多“重復造輪子”的資源浪費。Trae的一位員工透露，為了檢查Trae的結果，“還要給它組建一個內部的知識庫”。但將“Token跳動”的故事講下去，字節已經表明了更堅定的決心。

在成本端，火山引擎推出了“AI節省計劃”。該計劃覆蓋所有按量后付費的大模型產品，通過階梯式折扣，幫助企業最高節省47%的成本。

火山引擎還推出了“方舟協作獎勵計劃”，截至2026年3月31日，參與的企業被贈送最多500萬Token，個人200萬Token。使用第二天，還將發送和采集量相等的有效Token數，消費多少返多少。

阿里云不在意Token嗎？

當火山引擎向硬件以及企業端進發，推銷自己的Token戰略時，一個強勁的對手——阿里云也擋在眼前。2025年下半年開始，究竟如何衡量AI云質量，誰才是AI云廠商第一，一直是業內爭論不休的話題。

一位云服務資深人士向《中國企業家》透露：目前關于AI云市場份額，各家有不同的統計口徑。總體來說，阿里云在包括PaaS、IaaS、MaaS在內的整體營收規模位居第一。火山引擎的優勢則主要集中在MaaS，也就是“模型即產品”市場。

該人士也同時強調，模型質量不能只用Token消耗一個標準來考量。“畢竟一個視頻生成，可能就會消耗百萬Token。而豆包背靠抖音，有大量的視頻創作者。”

2025年9月，阿里云相關員工對《中國企業家》表示：未來Token的消耗量會體現在超長的上下文，其中引用多次工具，跟環境進行多次交互、做多輪推理的能力。“我們更多的精力會放在技術架構創新，包括跟硬件的結合上。”

比起Token調用量，阿里云更強調“有效的Token調用”。9月，阿里云推出了Qwen3-Next系列架構模型，它在20萬Token以上的推理速度更快。

前述員工談及：“今天技術上的很多創新會讓Token的成本下降，但我們希望減少無效的Token量。有的模型很笨，會給你輸出一大堆，但是結果很差，這是我們希望去避免的”。

但最近，在字節的兇猛攻勢下，阿里云大概不能一直如此“佛系”了。

媒體報道，阿里已經著手制定讓Token調用量快速提升的計劃，比如大力推廣C端應用。下半年，阿里先后推出AI助手千問App、靈光、AI健康產品阿福等三款應用。其中千問App公測一周，下載量已突破1000萬次。

硬件也將成為未來的Token消耗大戶。11月底，阿里夸克AI眼鏡開售，3天銷量破3000臺。12月23日，釘釘上線企業級AI Agent硬件——DingTalk Real。從C端應用到B端落地，從硬件到軟件，阿里與字節的Token之爭已經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