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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時間12月17日,歐盟委員會已正式淡化了原定于2035年全面禁售汽油與柴油新車的計劃。在以德國車企為首的行業游說下,歐盟委員會提出了一項新方案:將2035年的新車零排放目標從原定的100%下調至90%。這意味著,內燃機車型在2035年后仍將保留10%的市場空間,而非此前規劃的“徹底退場”。這一政策的重大松動,標志著歐洲激進的單邊電動化路線在現實阻力面前做出了關鍵妥協,也讓“歐洲電動化退潮”的輿論進一步發酵。
但若將視線從布魯塞爾的議會圓桌移至真實的工業一線,結論恐大相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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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時間12月16日,遠景(參數丨圖片)動力(AESC)位于英國桑德蘭的第二座電池超級工廠正式投產。這座年產能15.8GWh的工廠已全速運轉,下線的動力電池將直接配套日產新一代LEAF等車型,輸血英國及歐洲市場。而在此之前,寧德時代在德國圖林根工廠已為寶馬、奔馳供貨;匯川技術電驅系統進入Stellantis新平臺;德賽西威智能座艙拿下大眾ID.系列下一代車型定點。放眼望去,中國零部件企業正以“歐洲本地化生產+中國成本優勢”組合拳,攻入德國、法國、匈牙利等地。
這一幕本身就構成了一種極具張力的反差:當“歐洲電動化退潮”的論調在輿論場蔓延時,汽車產業鏈的關鍵環節卻在中國技術的助推下,按既定節奏落地、投產與交付。
這或許更接近2025年前后歐洲汽車工業的真相——雖然2035年禁燃令的政治路徑已經出現搖擺,但底層的工業邏輯并未改變。相反,隨著2025年更嚴苛的碳排放紅線逼近,電動化正被推入一個更加現實、也更加殘酷的執行階段。對車企而言,問題已不再是“是否要轉型”的戰略選擇,而是“能否在罰款與合規大棒落下前完成轉型”的生存競速。
被誤讀的“退潮”:合規紅線下的市場重塑
根據歐洲汽車制造商協會(ACEA)披露的數據,2025年1—10月,歐盟共注冊約147萬輛純電動汽車。在德國、比利時、荷蘭和法國這四個占據歐洲純電動注冊量六成以上的核心市場中,純電銷量均實現同比增長。
這意味著,盡管部分歐洲核心市場的推廣力度有所減弱,但電動化的大趨勢并未逆轉。從結構上看,相較于過去那種試圖通過激進追趕實現“翻盤”的焦慮心態,這一輪電動化轉型正在回歸理性。它不再依賴單一的政策強心針,而是在更接近“常態化”的市場邏輯中,依靠產品迭代與剛性需求實現可持續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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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動力并不復雜。電動化對歐洲車企而言已不再是形象工程,而是財務與合規層面的“硬約束”。隨著歐盟新一輪二氧化碳排放標準生效,主流車企面臨的選擇愈發直接:要么提高零排放車型銷量以拉低平均碳排,要么承擔高額罰款。
高盛歐洲汽車研究團隊指出,以當前歐盟公布的2035年碳排放要求為目標,歐洲BEV銷量占比必須要提升到一半以上才能完成目標。這種“長期被迫加速”的判斷,恰恰反映了歐洲市場的真實張力。
壓力正在重塑市場結構。
2025年前三季度,歐洲六大汽車集團的純電銷量同比增長約三成。驅動增長的并非高端車型,而是價格下探至2.5萬歐元以下的入門級產品。這標志著歐洲電動化正從早期的“高端導入期”,進入以大眾消費為主導的第二階段。
然而,如何制造出既符合歐洲標準、又具備平價競爭力的車型?歐洲運輸與環境聯合會(T&E)指出,這越來越依賴成本更可控的供應鏈與技術路線。
在這場“降本競速”中,雷諾提供了一個極具代表性的樣本:它并非簡單地進行“離岸外包”,而是在通過Twingo項目,篩選并鎖定那些能夠適應歐洲標準的中國供應鏈伙伴,為后續的體系移植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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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初,雷諾決定復活經典的Twingo車型。為了在歐洲市場實現極致的成本競爭力,雷諾打破了傳統車企的封閉體系,將核心研發的前哨站設在了中國。但這并非單純的采購行為,而是一場深度的“供應鏈能力驗證”。
在Twingo項目中,30家中國零部件公司成為供應商,占據了采購金額的46%。這種深度綁定帶來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雷諾僅用9周就做出了首輛工程原型車;從立項到量產準備不足24個月,開發費用較初期預算減少了50%。
但這只是故事的表層。更深層的邏輯在于,雷諾正在試圖將中國供應鏈的“效率基因”移植到其全球體系中。雷諾集團中國工程副總裁、Twingo項目負責人Jeremie Coiffier坦言,借助中國團隊與供應鏈的協作,雷諾實現了從“周決策”到“日決策”的效率躍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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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合作模式釋放了一個清晰的信號:對于歐洲車企而言,利用中國供應鏈不再是為了簡單的進口替代,而是為了將這套高效的“中國方案”最終引入歐洲本土。 那些在Twingo項目中被驗證過的中國供應商,極有可能成為未來歐洲本土化供應鏈的核心班底。
雷諾的嘗試,實際上是為歐洲汽車工業指明了一條出路:要想在本土制造出有競爭力的電動車,必須引入具備“中國效率”的合作伙伴。而這種引入,僅僅依靠貿易采購是不夠的,最終必須走向“產能與體系的本地化”。
必須填補的“真空”:本土制造的現實困境
問題在于,當政策與合規壓力迫使電動車銷量必須被推高時,歐洲汽車工業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尷尬的“供給真空”之上。
長期以來,歐洲汽車產業的優勢集中在內燃機與機械制造,而在電動化與智能化的核心供應鏈上,其本土基礎幾乎是“從零開始”。
近年來,雖然歐盟通過《電池法規》及一系列凈零工業政策,不斷強化對“本地制造”與供應鏈安全的追求,但這在產業落地層面,卻暴露出了嚴重的時間與能力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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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現代汽車工業的發源地,歐洲在燃油車時代曾長期掌握著定義權。但在電動化轉型的關鍵賽道上,這位昔日的霸主卻逐漸顯露“水土不服”。本土動力電池產業的疲軟,不再是隱憂,而是制約其前行的核心瓶頸。
今年3月,瑞典電池生產商Northvolt的破產,成為了擊碎歐洲“電池自主夢”的一記重錘。
作為曾獲歐盟政策傾斜與車企大額投資、被譽為“歐洲電池之光”的明星企業,Northvolt的倒下不僅僅是一家企業的落幕,更被行業視為歐洲動力電池“自主可控”戰略的重大挫折。其背后折射出的,是歐洲在動力電池領域長期存在的技術轉化滯后、產能爬坡緩慢、核心材料依賴進口等深層頑疾。這一事件殘酷地證明:僅靠資本堆砌和政策口號,無法在短時間內催生出一個成熟的制造產業。
對于歐洲本土企業而言,想要補齊這一課異常艱難。
在一些歐洲國家國家,一座動力電池工廠從審批到建設完成,往往需要接近3-4年的周期。對于缺乏大規模電池制造經驗的本土“新勢力”而言,這一周期往往被拉得更長。
大眾旗下PowerCo位于西班牙瓦倫西亞的工廠便是典型案例:盡管背靠巨頭,但其電池產線計劃于2027年啟動交付,而對應的小型電動車型卻將在2026年投產。“車等電池”,成為了歐洲本土供應鏈重建過程中難以避免的“空窗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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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層的阻力來自看不見的“隱形門檻”。
在法國,動力電池項目需通過嚴格的“公眾聽證”程序;在英國,電池工廠還需滿足《重大事故危害控制條例》(COMAH)等高標準安全監管。這些對于制造經驗豐富的中國企業尚屬挑戰,對于從頭摸索的歐洲本土初創企業而言,往往意味著巨大的不確定性與試錯成本。
這種結構性的“產能真空”,倒逼歐洲必須重新思考供應鏈的安全邊界:單純依靠本土企業的自然生長,已無法追趕2025年的合規步伐。
引入成熟的中國供應鏈,成為了填補這一真空的“必選項”。
事實上,包括國軒高科在斯洛伐克、寧德時代與Stellantis在西班牙的合資項目,以及億緯鋰能在匈牙利的工廠,正是這種邏輯的產物。這些項目雖然仍處于建設或調試階段,但它們所代表的——是將中國已經驗證過的成熟工業能力,成建制地移植到歐洲,以解決歐洲汽車工業“有車無電”的燃眉之急。
更務實的解題思路,中國電池能力嵌入
彌補動力電池供應鏈的“系統性短板”,已成為歐洲電動化轉型無法繞開的核心命題。
行業分析人士指出,動力電池產業兼具建設周期長(從規劃到投產常需3-5年)、資本密度高(單條產線投資數十億歐元)與技術門檻高(涉及材料研發與極限制造)的三重特征。
這意味著,并非所有企業都具備“自研自產”的入場券——歐洲本土電池初創企業的接連受挫,正是這一殘酷產業規律的直接體現。
當本土自建供應鏈的路徑受阻,尋找“外部協同”便成了歐洲主機廠唯一的破局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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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這個背景下,遠景動力桑德蘭工廠的如期投產,具備了超越單一企業的行業樣本意義。與其說這是一次“中資企業的海外擴張”,不如說它呈現了一種更務實的合作路徑:以成熟的工業能力,填補歐洲在時間與執行層面的缺口。
遠景動力并非從零開始。其早在2012年便在桑德蘭為日產配套,積累了超過十年的本地運營經驗。此次第二座超級工廠的投產,在產線標準化、合規適配與本地化用工等方面,更多體現的是成熟工業體系的輸出與復制。
在法國杜埃,其工廠緊鄰雷諾Electri City產業集群,從選址到投產用時不足兩年;在英國,其成為當地首家通過COMAH(重大事故危害控制條例)認證的電池企業,并與紐卡斯爾大學等建立人才培養機制。目前,其在英國的員工規模已接近千人。
當這些工廠深度嵌入日產或雷諾的本土產業生態,它們不再是“外來供應商”,而是歐洲汽車工業基本盤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對歐洲主機廠而言,這種合作的價值遠不止“購買電池”這么簡單,而是在“購買時間”與“購買確定性”。
1)搶回時間窗口:成熟的技術體系可幫助車企節省至少1-2年的電池研發與磨合周期,直接嫁接經過市場驗證的技術方案,避免在“車型規劃-電池匹配”的空窗期錯失市場機遇。
2)規避供應風險:本地化生產網絡減少了跨洋運輸的資金損耗,更關鍵的是,它能規避地緣政治與貿易政策波動(如碳關稅、原產地規則)帶來的供應中斷風險。
這種價值疊加,既解決了歐洲主機廠“效率低、成本高”的痛點,又能通過技術賦能提升車型性能,最終助力其在效率、品質與成本間達成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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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歐洲市場而言,這更是一個雙贏的結局:消費者可以更快接觸到更具價格競爭力的長續航產品,而市場也能通過成本下降進一步鞏固電動化率向29%甚至更高目標邁進的勢頭。
當2035年的政治口號仍在博弈中被反復調整,歐洲汽車工業在執行層面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貿易壁壘無法制造出足夠便宜的電動車,政治修辭也無法補齊供應鏈短板。 在合規壓力與市場競爭的雙重驅動下,更高效的工業能力,正在被主動引入體系之中。
歐洲電動化的未來,需要“寧德時代、遠景動力”們這樣的全球伙伴。
桑德蘭工廠的機器轟鳴聲或許并不喧嘩,但它清晰地說明了一件事——歐洲并沒有放棄電動化,它只是以一種更為低調務實的姿態,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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