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游觀察｜游戲引擎正成為人工智能最重要的試驗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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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0月，藝電（Electronic Arts，簡稱：EA）宣布與Stability AI合作，明確表示這將不只是一次簡單的游戲開發流程優化。這項合作本身也證實了，電子游戲正逐步成為人工智能最活躍的試驗場。

數十年來，創作革命往往是伴隨著創意制作工具的進步而誕生的。攝像機的誕生催生了電影藝術，合成器的問世重新定義了聲音，而游戲引擎則將計算機代碼轉化為了敘事。如今，生成式AI已成為新一代媒介，而那些AI框架工程師們，也正在重塑人類想象力的邊界。

為何游戲行業走在最前沿

游戲是一種將物理模擬、敘事藝術與系統設計熔鑄于交互體驗之中的創造，它能構建出足以匹敵現實復雜性的動態世界。游戲的本質是現實中客觀事物的實時模擬。從這個角度而言，人工智能需要游戲，游戲也需要人工智能。比起網絡上的靜態數據，AI模型能從游戲世界里獲得更豐富的背景信息、決策邏輯與反饋機制。研究顯示，模擬交互環境（simulated interactive environments）能極大提升多智能體協作、行為預測與數據合成能力。從DeepMind（谷歌旗下的人工智能）在游戲《星際爭霸Ⅱ》（StarCraftII）中的戰略博弈訓練，到基于《我的世界》（Minecraft）的智能體學習實驗，游戲已成為衡量人工智能推理與規劃能力的基準環境。

藝電（EA）將本次合作的終極目標描述為“構建一個僅憑少量指示就能生成完整3D場景的系統”，這不僅是生產力的顛覆，它更昭示著游戲設計理念的革新。倘若新系統具備大規模生成、數據分析與更新迭代等功能，那么未來開發者的角色將發生變化。從一位親自創作產品的畫家，變成一位協調全場的指揮家。開發者只需掌控整體方向，人工智能將負責內容創作和演繹。

新型創意生產關系的形成

人工智能對游戲產業的影響，還會帶來另一變化。未來，在游戲行業，傳統藝術家或者創作者的影響力會被削弱，創意工具的創造者則會獲得更多的話語權（比如游戲引擎的創作者）。新一代“元創作者（meta-creators）”正在崛起，他們是構建游戲創作工具的工程師與架構師。他們編寫的代碼、設置的參數，才是游戲創作的調色盤。

玩家、開發者乃至人工智能模型正在共同成為游戲創作的主體。行業數據也印證著這一趨勢：預計到2029年，生成型AI在游戲行業的市場規模將突破41.3億美元，其增速堪比早期手機游戲爆發期。

但數字僅是表象，真正重要的是在這些生態中孕育的“創意素養”。數百萬玩家與獨立開發者逐漸將算法視為協作伙伴，與之一同創作游戲作品。

從內容經濟到框架經濟

大家常將此變革闡釋為從“內容經濟”（content-economy）向“框架經濟”（framework-economy）的演進。傳統價值凝聚于最終產出——游戲、電影、數字資產。而今，經濟價值在于那些賦能規模化生產的工具：引擎、工具鏈、AI管道與結構化世界（A.I. pipelines and structured worlds）。Epic Games的虛幻引擎（Unreal Engine）便是最鮮明的案例。它從最初作為射擊游戲的專用工具，逐步發展為建筑、汽車設計與好萊塢虛擬制作的設計基石。這一邏輯在游戲領域同樣奏效：那些構建了虛擬世界的基礎模型、仿真層、約束系統，才是搭建游戲世界的“腳手架”，而它們將會成為引領行業創意走向的要素。

這種變化不僅發生在娛樂產業。如今，游戲引擎正為各行各業賦能，包括建筑可視化、高端機器人模擬、數字孿生技術在城市規劃和外科手術訓練中的運用等。AI模型能夠在這些交互系統中不斷學習，深入理解其中的空間邏輯與因果關系。AI模型不僅能“渲染”環境更能“理解”環境構成和內在邏輯。換言之，游戲世界也是AI模型學習的重要途徑，它不僅為AI模型創造一個擬真的學習環境，更能教會機器看懂其中運行的規則，從而自行做出判斷。

娛樂與創新的邊界正在消融

賽車游戲中的物理引擎，可用于訓練自動駕駛車輛；訓練NPC（非玩家角色）對話的系統，可轉化為虛擬教師或AI伴侶。每一次有關玩家沉浸感的技術突破，同樣推進著機器理解能力的提升。

然而，當“框架構建”成為創新產業的領路人，誰來對此進行監管？技術平等化的愿景，同樣可能演變為少數企業對創造行業的技術壟斷。若無審核機制，“創意的平等化”可能淪為對少數群體的壟斷。未來，關鍵在于保持開源，構建一個不被壟斷、合理監管且以人為本的體系。

以人為本至關重要

我們并非抗拒智能化，而是要為人工智能設立一定的倫理邊界。游戲本質上是一個具備反饋循環的規則系統，堪稱治理機制的微型實驗室。它教會我們如何平衡秩序與自由，如何鼓勵探索而不失章法——這些正是我們在將AI模型進一步引入創業產業之前需要學習的。

藝電始終強調，人類才是“游戲敘事”的核心。這并非懷舊情結，而是必然選擇。模型可以模擬材質、光影與氛圍，但卻不能催生夢想或共情他人。即便創作工具更新迭代，人類的想象力永遠是指引方向的羅盤。創意行為將不再是孤軍奮戰，而是一場人類認知和AI算法的對話。

對于成長于交互世界的一代人而言，人類與算法共創的模式早已稀松平常。他們理解規則與想象、約束與沖動的動態平衡。也正是這一代人，將會重新定義AI的創作方式。

下個創意時代的預演場

由此可見，游戲正在成為未來創意革命的預演場。不論是生成式程序、擁有情感的智能體，還是自適應模擬系統，這些在虛擬世界中率先測試的工具終將滲透至電影、建筑、教育乃至社會治理等各個領域。游戲始終是人類對自身最精妙的模擬，而此刻，它們正在教導著人工智能，如何想象、如何互動、如何與人類一共構建世界。

因此，當我們探討人工智能的未來時，或許不應只盯著實驗室與會議室，而應該將目光投向游戲工作室、模組論壇與虛擬世界，那里正悄然孕育著下一輪突破。正是在這些空間里，智能體學習共情、理解語境與游戲精神。一場嶄新的創意復興，早已在此生根發芽。

（本文選編自Observer，原文標題“為什么游戲引擎正成為人工智能最重要的試驗場”《Why Game Engines Are Becoming A.I.’s Most Important Testbeds》）

澎湃新聞記者 包青亞 實習生 忻稚煬 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