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太元四年,也就是公元379年,湖北襄樊地界上,旌旗蔽日,戰馬嘶鳴,一場打得昏天黑地的惡戰正在上演。前秦的十萬大軍把襄陽城圍得鐵桶一般,擂鼓吶喊之聲震得城墻都在發顫。這場仗打得蹊蹺,說起來,前秦大軍興師動眾,不為城池,不為糧草,只為搶一個和尚——那就是當時名滿天下的高僧釋道安。
公元365年,中原大地戰火紛飛,百姓流離失所。釋道安大師帶著四百多個僧徒,從陸渾,也就是如今河南洛陽附近的地方,一路顛沛流離南下,最終落腳在了襄陽。襄陽地處江漢之間,那會兒還算安穩,釋道安便在這里建了座檀溪寺。寺廟不大,卻成了亂世里的一方凈土。
釋道安可不是個只知念經拜佛的普通和尚。他博覽群書,心思通透,竟想著把儒家文化和佛經教義揉到一塊兒,還獨創了一個“本無宗”的佛學流派。不光如此,他還為天下僧尼立下了規矩,從此佛門子弟都統一姓釋,再也不用跟著師父的姓氏走。這一番作為下來,釋道安的名聲傳遍了大江南北,上至帝王將相,下至販夫走卒,沒人不知道檀溪寺里有這么一位得道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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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的孝武帝聽說了釋道安的德行,專門下了詔書褒獎他,還下令按照王公貴族的待遇供養這位大師。而北邊前秦的皇帝苻堅,也早就對釋道安仰慕得不行,做夢都想把這位高僧請到長安去。可苻堅心里門兒清,東晉把釋道安當成寶貝疙瘩,自己要是客客氣氣派人去請,人家指定不答應。思來想去,苻堅一拍大腿:“禮請不行,那就搶!雖說動武是下策,可眼下也沒別的法子了。”
主意一定,苻堅立馬點了大將苻丕,讓他領著十萬大軍,浩浩蕩蕩殺奔襄陽。大軍出發前,苻堅把苻丕叫到跟前,特意囑咐:“你這趟出兵,對外就說咱們要奪取襄陽、樊城這些肥沃的土地,占了漢水上游的地盤。但實際上,你只要把釋道安大師給我帶回來,就算大功一件!”苻丕心領神會,領著人馬日夜兼程,沒多久就渡過黃河,兵鋒直指襄陽城。
這邊東晉的襄陽太守朱序,直到苻丕的大軍兵臨城下,才得到消息。朱序一下子慌了神,一邊趕緊調集兵馬,加固城防,準備迎戰;一邊派人快馬加鞭趕到檀溪寺,讓釋道安趕緊收拾東西離開襄陽,免得被前秦的人擄走。
釋道安聽到消息后,倒是一點兒沒慌亂。他盤腿坐在蒲團上,閉目沉思了半晌,心里早就有了盤算。亂世之中,檀溪寺雖好,終究不是長久之地。他想著,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把自己的徒子徒孫們分散到長江流域各處,讓佛法在更廣闊的地方生根發芽。
可誰也沒料到,朱序那邊突然變了卦。原來朱序很快就打探到,苻丕這十萬大軍來勢洶洶,根本不是為了攻城略地,就是沖著釋道安來的。朱序眼珠子一轉,心里打起了小算盤:“有釋道安大師在手里,前秦的兵將肯定不敢把我怎么樣,說不定還能保襄陽一城平安。”這么一想,他立刻反悔,派了一隊士兵,風風火火趕到檀溪寺,非但不讓釋道安走,還把他“請”到了太守衙門里嚴加看管起來。檀溪寺里的其他僧眾一看這架勢,知道大事不妙,紛紛四散奔逃,眨眼間就跑了個精光。
苻丕的大軍趕到檀溪寺,撲了個空。苻丕站在空蕩蕩的寺廟里,捋著胡子琢磨:“和尚們都跑了,釋道安大師肯定是被朱序藏起來了,十有八九就在太守衙門里。”當下也不啰嗦,一聲令下,十萬大軍把襄陽城圍了個水泄不通,水都別想流出去一滴。
朱序也是條硬漢子,知道苻丕的目標是釋道安,卻偏不肯交人。他把城里的兵力全都調集起來,發誓要和襄陽城共存亡。朱序的母親韓氏,也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她見兒子忙得腳不沾地,主動提出要到城墻上巡視一番,看看城防有沒有疏漏。
韓氏登上城墻,順著城墻根兒仔仔細細走了一圈,很快就發現了問題——城墻的西北角,墻體有些殘破,防守也最為薄弱,前秦的大軍肯定會從這里下手。韓氏二話不說,立刻召集了城里的婦女們,拿著鐵鍬、磚石,跟著她在西北角的城墻外面,又搶修了一道新城墻。這道新城墻足足有二十多丈高,又堅固又厚實。城里的軍民們都敬佩韓氏的膽識和魄力,把這道新墻叫做“夫人城”。
果然不出韓氏所料,沒過多久,苻丕就下令大軍集中兵力,猛攻襄陽城的西北角。一陣炮火連天的猛攻之后,老舊的城墻不堪重負,很快就被秦軍攻破了一個大口子。朱序帶著士兵們且戰且退,退到了韓氏新修的“夫人城”里,依托著堅固的新城墻,繼續頑強抵抗。
苻丕眼看城墻破了,正以為能一舉攻入城中,沒想到還有一道“夫人城”擋在前面。他氣得哇哇大叫,下令士兵們輪番強攻。可“夫人城”實在太堅固了,秦軍攻了一次又一次,死傷無數,愣是攻不下來。時間一長,秦軍的糧草也快見底了,苻丕沒辦法,只好下令暫時退兵,在襄陽城外的郊野安營扎寨,打算休整一陣子再想辦法。
襄陽城里的守軍,經過這一番惡戰,早就累得筋疲力盡,一個個倒在城墻上就能睡著。朱序站在城頭,看著城外秦軍的營帳漸漸安靜下來,心里松了一口氣。他覺得,秦軍剛吃了敗仗,糧草又不足,短時間內肯定不會再來進攻了。于是,他下令放松戒備,讓士兵們都回去好好歇歇。
可朱序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身邊出了內奸。太守衙門里有個副將,早就被秦軍收買了。他看到朱序放松了警惕,連夜偷偷溜出城外,把襄陽城里兵力空虛、防備松懈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報告給了苻丕。
苻丕一聽,大喜過望,連夜點齊兵馬,趁著夜色,對襄陽城發起了突襲。毫無防備的東晉守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秦軍沒費多少力氣,就攻破了襄陽城。太守朱序被生擒活捉,藏在衙門里的釋道安,也沒能幸免。苻丕大獲全勝,押著釋道安和朱序,高高興興地班師回朝了。
苻堅見到釋道安被請到了長安,高興得合不攏嘴。他當即下了一道詔書,命令滿朝文武百官,但凡有弄不明白的事情,都得去請教釋道安法師。苻堅自己外出游玩的時候,也一定要讓釋道安坐在自己的御車上,同車而行,以示敬重。
釋道安到了長安之后,也沒閑著。他知道西域龜茲國,有一位鳩摩羅什法師,佛學造詣高深莫測,便向苻堅建議,把鳩摩羅什請到長安來,一起研討佛法。可龜茲王根本不答應。苻堅為了滿足釋道安的心愿,公元382年,又一次派遣大軍,直接把龜茲國給滅了,把鳩摩羅什法師擄到了涼州。
都說重視人才是統治者的美德,因為人才能夠安邦定國,造福百姓。可苻堅為了得到一個釋道安,竟然不惜發動戰爭,讓十萬將士拋頭顱灑熱血,讓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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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重的哪里是人才,不過是想借著釋道安的名聲,籠絡人心,擴大自己的基業罷了。這樣全然不顧士兵性命和百姓疾苦的行徑,實在是讓人深惡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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