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五園里，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清宮秘事？

原標題《從宮內走出宮外的“三山五園”》

天下第一家所居住的紫禁城，又稱“大內”“禁內”，顧名思義，封閉性極強。清朝皇帝似乎也對“紫禁城”不太感興趣，除了“正朔”前后，大多“御園聽政”，也就是在三山五園“居家辦公”。三山五園稱之為“行宮”，相對來講，對內對外都“開放”些。其影響，特別是文化上的影響“益于外溢”。

從重兵護衛到眾生煙火

雖然是行宮也須“絕對安全”。以圓明園為例，雍正二年（1724年），設立圓明園護軍營，總兵力六千余人，長官為“掌印總理大臣”，下轄營總、參領、護軍校等職官一百二十八人，另有技勇太監（習武太監）“小分隊”在妃居所巡邏。

圓明園護軍營的官兵均系“攜眷駐防”，也就是有家室相隨。為了教育隨軍子弟，附有官學四所，設置職官四人掌教學事務。

健銳營駐防香山，創建于乾隆十四年（1749年），是征討大小金川的云梯兵培訓基地，兵員選自前鋒營，系一支“特種部隊”。得大勝回京后，保留了建置，總兵兩千八百多人，內有“番子佐領（歸附的少數民族）”數百人。最高長官為“掌印總統大臣”，下分左右兩翼。有參領、副參領、前鋒校等職官二百余名。

健銳營官兵均“攜眷駐防”，附有隨營官學。由教習管理學務，旗籍子弟皆可入學。

火器營創建于康熙三十年（1691年），分為內外兩營，總兵額七千八百余人。外火器營駐防藍靛廠，專習鳥槍，是一支特種部隊，最高長官系“掌印總統大臣”，由王公、領侍衛內大臣等高官充任，下設翼長、參領、筆帖式等職官。

圓明園護軍營、香山健銳營、藍靛廠外火器營被稱為“京西三大營”。具體的任務是拱衛三山五園，從軍事布局的角度來講也是為了和城區的駐軍形成呼應之勢內外聯動。

清朝中期以后，八旗人口激增，兵額有限。占不了“兵額”的丁口就成了“閑散”，時人稱之為“游手之徒”。這些人生活在營區，又補不上兵額，靠有限的錢糧度日，使三大營的旗籍人口日益世俗化，也使周邊日益村鎮化，商業經濟得到發展，民俗文化也更加趨同，在趨同中又帶有自己的特色。

皇上“御園聽證”大臣仍須早朝。王公乘轎、官員乘騾車，從城區到三山五園，弄不好就誤了時辰，有“失敬之罪”。所以王公大臣在圓明園、頤和園附近建行館、別墅，以便早朝。皇上對于宗室、勛戚、寵臣往往也“賜第”以示“加恩”，有跡可循、有名可考甚多。

一些御用機構如軍機處、升平署，也在圓明園、頤和園附近設立辦事機構、分支機構。海淀鎮街區有軍機處胡同，圓明園福緣門偏東，有升平署（今101中學西北）。這些機構對皇上來講，既保障了“政令暢通”，又保障了絲竹之樂。客觀上促進了周邊地區的城鎮化進程。

從隨營官學到高校名院

三大營均有隨營官學，教學內容以清語（滿文）、騎射為主。隨著八旗的“漢化”，教學內容也注入儒學的啟蒙讀物。清末實行“新政”，隨營官學也發生了變化，納入了學部頒發的統一學制。例而言之，香山健銳營的隨營官學改為八旗高等小學，學制四年。結業后升入東城郎家胡同的八旗高等學堂（一中前身）深造。畢業后可參加銓選，出任七品以下的各級官員。

辛亥革命后，三大營的隨營官學也就“地方化”，成為民國學制下的高等小學。高等小學為海淀區的小學教育奠定了始基，村鎮之中書聲瑯瑯。

今清華大學二校門內東北有一座歐式建筑，門上鐫刻“清華學堂”四個楷書黑字，系宣統元年（1909年）所建。《辛丑條約》簽訂的過程中，西方列強強勒了四億五千兩白銀，史稱“庚子賠款”。后經中美協商，用部分“庚款”來資助中國學生赴美留學。為此，在清熙春園舊址上開辦了留美預備學校，命名清華學堂。辛亥革命后更名清華學校，1925年成立了大學部，1928年教育部接管，更名為國立清華大學。

熙春園的沿革，可追溯至康熙年間。道光朝，熙春園“一分為二”，西部名為近春園，分給四皇子奕詝（咸豐皇帝），東部分給五皇子奕誴，仍稱熙春園，后由咸豐御筆敕“清華園”。西方大學多以地名命名，故“清華”因此得名。清華校園外的成府村，依托這所馳名的高校也就迅速發展起來。

燕京大學由北通州協和大學、北京匯文大學、華北女子協和大學組合而成，1925年遷入西郊校址，也就是乾隆賜予和珅的淑春園。上個世紀50年代初，院校合并，燕京大學歸入北京大學，北大遷入燕大校址。后又將清皇室的蔚秀園、承澤園、朗潤園等劃入北大校園。

燕京大學遷入海淀后，周邊地區的商業活動依托校園得到迅速發展，北大遷入燕京校址后更是加速了這種發展。清華、北大匯于一區，大學城的規制開始形成。后陸續在周邊地區興建了多所高等院校，大學城也就名實相符了。

中科院的各所先后選址于大學城。高等院校和科研機構相輔相成，攜手發展是成功之道。這種成功之道外溢于中關村地區，產生了中國硅谷，在硅谷中閃爍著兩顆明星——北大方正、清華紫光。

從敕建佛寺到文化沙龍

三山五園內外多皇家敕建的佛寺。史有“明修長城清修廟”之說，愛新覺羅氏興黃教的目的，乾隆在“喇嘛說”一文中明言指出“意在安撫蒙古諸部也”。對于漢傳佛教清廷也“并而用之”，與黃教同興，對名剎古寺均以重修。粗略計之，海淀區有大覺寺、大慧寺、萬壽寺、廣通寺、西祥寺，極樂寺、妙云寺、寶藏寺、定慧寺、蓮花寺、五塔寺、正覺寺、倒座廟、普照寺、慈壽寺、福泉寺、靜壽寺、碧云寺、香山寺、臥佛寺……

“以儒治世，以佛治心”系最高統治者的牧民之道。如天下蒼生均能以今生的“忍”修來生的“福”，對于“孤家寡人”來說，是天下太平的福音，也是對另一個世界的寬慰。今生億人之上，來生得大自在。

皇上的“修持”就是修廟，王公大臣更為實用，供養一個高僧替自己“修”，舊京人稱之為“替身”。太監今生“六根不全”，在關心來生的過程中更關心今生。投資一所寺廟為自己的終老之地。王公顯貴，大小太監在三山五園中均是皇上不同等級的奴才，“知奴者主也；知主者奴也”。彼此心照不宣，奴才的廟向主子討個“敕建”，照例不拒。敕建的寺廟在政治、經濟上均可享受一些特權。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寺廟不但是別墅，“廟寓”也是傳統的求安之所。在特殊情況下是避禍之所、避亂之所，在“太平之世”也就是避暑之所。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清華有美國退還的“庚款”，燕京有教會布施的“善款”，校方于暑假期間在碧云寺、臥佛寺等古剎中包房，供師生避暑。一些學術活動就在禪房中舉行，使得寺廟進一步世俗化、園林化。有條件的中小寺廟步其后，形成了文化趨向。

從安魂之所到憑吊圣地

三山五園居上風上水的寶地，王公顯貴在“伴君”的過程中，不但在周邊地區建寺、建別墅，也在周邊地區覓佳城。今海淀區界內可尋可考者有孚郡王墓、怡瑞王墳、醇親王墓……

辛亥鼎革之后，墓葬之風也為之一變，興建了萬安公墓、福田公墓、東北義園。最大的變化是烈士陵園，烈士墓紛紛屹立而建，“湖山有幸埋忠骨，浩氣凜然貫蒼穹”。歷史永遠銘刻，人民不會忘記，“三·一八”烈士紀念碑（圓明園）、“三·一八”烈士魏士毅碑（北大未名湖）、“三·一八”烈士黃克仁、張仲超、李家珍紀念碑（北大校園）、鄧文輝墓、林白水衣冠冢、李大釗烈士陵園、辛亥灤洲革命先烈紀念園、佟麟閣墓、高仁山墓、六郎莊烈士紀念碑……向烈士致敬，風范永存。

文化名人也在這上風上水之地“歸于永宅”，略而計之：王力夫婦墓、施今墨衣冠冢、蕭龍友墓、商鴻逵墓、馬連良墓、王國維墓、劉天華墓、劉半農墓、齊白石墓、梁啟超墓、斯諾墓、葛利普墓……“青山不語，賡續永存”。

一些軍閥、官僚、太監也“擇地而歸”。“糞土當年萬戶侯”，大浪淘沙，不會留痕。

從宮苑日常到非遺之魅

三山五園內外，不但物質文化遺產豐富，非物質文化遺產亦豐富。一般來說，非遺多在民間，但圓明園中的福海也有一項“非遺活動”。究其始，康熙平定三藩的過程中，八旗兵進入了江南水鄉。歸來后，把端午賽龍舟的活動帶到了圓明園中的福海。這項活動在皇家禁園中也形成了變異，由激烈競爭變成了有序蕩舟。

究其因，“賽龍舟”使雍正皇帝聯想到康熙晚年的“九子奪嫡”。賽的結果是“勇者勝、強者勝”，不是最高統治者能掌控的。八旗有上三旗下五旗的序位，這是不可改變的。于是一道上諭，把賽龍舟改成了“蕩槳”，在福海水面按八旗的序位舉行分列式，圍繞著皇上乘坐的龍舟“眾星捧月”，“群魚朝龍”。

圓明園就是一座巨型博物館，需五行八作對其進行維護。這些工匠由于工作的需要，留居在周邊地區。許多非遺的手藝也就不斷“揚溢”出園，在海淀地區出現了很多的營造坊、小細作，由“吃皇家的飯”漸漸成為民間的“手藝人”。

駐防藍靛廠的外火器營，由于地近城區，所以世俗化的程度最高，香會的活動很是豐富。慈禧太后本是京城“胡同妞子”，從小就喜歡看走會的。成為大清國母后，為了粉飾太平，每年妙峰山進香時期都會登頤和園北宮門“與民同樂”。看中了哪檔子會，就賜一面黃旗。得了這面黃旗，也就成了“皇會”。老佛爺辦七十大壽時，走會活動達到高潮。坊間多傳，京畿地區諸會經北宮門前往妙峰山進香，小車會、高蹺、五虎棍、開路、杠箱、舞獅、賽活驢……三日三夜不絕。三山五園的周邊地區，由于地域的優勢，走會的活動不但有基礎，而且有條件，又有太監當內線，所以皇會眾多。

綜上所述，三山五園對周邊地區的影響，最后匯聚于一河之中。這條河民間稱為長河、玉河，溯河而上，由西直門外的高梁橋御碼頭，經圓明園可達頤和園（萬壽山）、靜明園（玉泉山），途經三貝子花園（今動物園）、五塔寺、紫竹院行宮和萬壽寺、蘇州街……龍舟直達圓明園的福海。

清漪園沒有園墻，萬壽山周邊的六郎莊，又稱柳浪莊，系萬畝稻田、萬畝荷花。在稻田荷塘中筑起兩道堤，夾堤是護園渠。渠中飼養著成群的白鵝，凡有人登外堤，渠中的鵝群即鳴而啄之，巡園護軍聞警即至。靜明園玉泉山的格局大體相同，兩園兩山由稻田荷塘連成一片，垂柳環之，周邊有十里白蓮，亦種菊花，盛產“蓮花白”“菊花白”兩種名酒，馳譽京城。福海中的龍舟可達萬壽山下的清漪園，玉泉山下的靜明園。為了安全起見，皇上大多不在兩園過夜，游罷即歸圓明園。

靜明園也就是長河的終點，玉泉山有泉多處，水量頗豐，故玉泉有天下第一泉之稱。此系乾隆欽定，也是銀斗實量的結果。為此發專上諭：“京師靈源，為德水之樞紐。畿甸眾流環匯，皆以此瀠注，朕歷品名泉，實為天下第一。”

長河承載著歷史的積淀，承載著花、酒、詩的雅集，也承載著天下第一泉的靈韻，系三山五園文化外溢和集中展現，也是一條文化帶，連接了古今。時下正值盛夏，從北京展覽館的碼頭登上豪華游艇即可到達頤和園。一路之上可領略傳統和底蘊，更可領略北大方正、清華紫光的風采。對歷史不說“俱往矣”，對現實可豪邁地說“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作者?陳楠 方彪

【文章來源：《北京紀事》12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