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0245,原創作品,一家之言,文責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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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太祖高皇帝上之下三年(丁酉,前204)
漢王得韓信軍,復大振。八月,引兵臨河南鄉,軍小脩武,欲復與楚戰。郎中鄭忠說止漢王,使高壘深塹勿與戰。漢王聽其計,使將軍劉賈、盧綰將卒二萬人,騎數百,度白馬津,入楚地,佐彭越,燒楚積聚,以破其業,無以給項王軍食而已。楚兵擊劉賈,賈輒堅壁不肯與戰,而與彭越相保。
彭越攻徇梁地,下睢陽、外黃等十七城。九月,項王謂大司馬曹咎曰:“謹守成皋。即漢王欲挑戰,慎勿與戰,勿令得東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復從將軍。”羽引兵東行,擊陳留、外黃、睢陽等城,皆下之。
漢王欲捐成皋以東,屯鞏、洛以距楚。酈生曰:“臣聞‘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夫敖倉,天下轉輸久矣,臣聞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滎陽,不堅守敖倉,乃引而東,令適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資漢也。方今楚易取而漢反卻,自奪其便,臣竊以為過矣。且兩雄不俱立,楚、漢久相持不決,海內搖蕩,農夫釋耒,紅女下機,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愿足下急復進兵,收取滎陽,據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杜太行之道,距蜚狐之口,守白馬之津,以示諸侯形制之勢,則天下知所歸矣。”王從之,乃復謀取敖倉。
食其又說王曰:“方今燕、趙已定,唯齊未下,諸田宗強,負海、岱,阻河、濟,南近于楚,人多變詐,足下雖遣數萬師,未可以歲月破也。臣請得奉明詔說齊王,使為漢而稱東藩。”上曰:“善。”乃使酈生說齊王曰:“王知天下之所歸乎?”王曰:“不知也。天下何所歸?”酈生曰:“歸漢。”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漢王先入咸陽,項王負約,王之漢中。項王遷殺義帝,漢王聞之,起蜀、漢之兵擊三秦,出關而責義帝之處,收天下之兵,立諸侯之后。降城即以侯其將,得賂即以分其士,與天下同其利,豪英賢才皆樂為之用。項王有倍約之名,殺義帝之實;于人之功無所記,于人之罪無所忘;戰勝而不得其賞,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項氏莫得用事。天下畔之,賢才怨之,而莫為之用。故天下之事歸于漢王,可坐而策也。夫漢王發蜀、漢,定三秦,涉西河,破北魏,出井陘,誅成安君,此非人之力也,天之福也。今已據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守白馬之津,杜太行之阪,距蜚狐之口,天下后服者先亡矣。王疾先下漢王,齊國可得而保也;不然,危亡可立而待也。”先是,齊聞韓信且東兵,使華無傷、田解將重兵屯歷下以距漢。及納酈生之言,遣使與漢平,乃罷歷下守戰備,與酈生日縱酒為樂。
韓信引兵東,未度平原,聞酈食其已說下齊,欲止。辨士蒯徹說信曰:“將軍受詔擊齊,而漢獨發間使下齊,寧有詔止將軍乎?何以得毋行也?且酈生一士,伏軾掉三寸之舌,下齊七十余城,將軍以數萬眾,歲余乃下趙五十余城,為將數歲,反不如一豎儒之功乎?”于是信然之,遂渡河。
四年(戊戌,前203)
冬,十月,信襲破齊歷下軍,遂至臨淄。齊王以酈生為賣己,乃烹之;引兵東走高密,使使之楚請救。田橫走博陽,守相田光走城陽,將軍田既軍于膠東。
楚大司馬咎守成皋,漢數挑戰,楚軍不出。使人辱之,數日,咎怒,渡兵汜水。士卒半渡,漢擊之,大破楚軍,盡得楚國金玉、貨賂,咎及司馬欣皆自剄汜水上。漢王引兵渡河,復取成皋,軍廣武,就敖倉食。
解讀:
劉邦重新掌握韓信的軍隊后,聲勢再次大振。八月,他率軍進抵黃河南岸,駐扎在小脩武(今河南獲嘉東),準備再次與楚軍決戰。然而,郎中鄭忠勸諫劉邦,建議他修筑高壘深溝,暫時避免與楚軍正面交鋒。劉邦采納了這一建議。同時,他派遣將軍劉賈、盧綰率領步兵兩萬人、騎兵數百名,從白馬津(今河南滑縣東北古黃河渡口)渡過黃河,深入楚地,協助彭越作戰。他們的任務是焚燒楚軍囤積的糧秣物資,破壞其后勤補給體系,以此削弱楚軍實力,使其難以維持對項羽大軍的供應。當楚軍攻擊劉賈時,劉賈就堅守營壘拒不出戰,并與彭越的部隊相互呼應,彼此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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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漢軍策應下,彭越在梁地(戰國時魏國故地,今河南東部一帶)積極進攻,連續攻占了睢陽(今河南商丘睢陽區)、外黃(今河南民權西北)等十七座城池。
九月,項羽面對彭越在后方造成的威脅,對大司馬曹咎下達指令:“務必謹慎守住成皋。即使漢王前來挑戰,也絕不可應戰,只要阻止他向東推進即可。我十五天內必定平定梁地,隨后便回來與你會合。”部署完畢后,項羽親自領兵東征,攻打陳留(今河南開封陳留鎮)、外黃、睢陽等地,并成功收復了這些失陷的城池。
項羽東去后,劉邦一度考慮放棄成皋以東的地區,將軍隊后撤至鞏縣、洛陽一帶布防,以抵御楚軍。謀士酈食其對此提出了不同意見,并進而獻策:“我聽說‘懂得天中之天的人,帝王大業才可成功’。對君王而言,百姓就是天;而對百姓而言,糧食就是天。敖倉作為天下糧食轉運儲存的要地已有多年,我聽說那里儲藏的糧食非常豐富。楚軍攻占了滎陽,卻不派重兵堅守敖倉,反而引兵東去,只留下一些士卒分守成皋,這實在是上天在幫助漢王啊!當前楚軍力量分散容易攻取,我們漢軍反而要退卻,主動放棄有利條件,我認為這是失策。況且,兩雄難以并立,楚漢長久相持不下,使得天下動蕩不安,農民放下農具,婦女離開織機,人心尚未安定。希望大王立刻進兵,收復滎陽,占據敖倉的糧食,扼守成皋的險要,封鎖太行山的通道,控制蜚狐口(今河北蔚縣東南恒山峽谷口)的要隘,把守住白馬津渡口,向天下諸侯展示我方占據地利、掌控全局的態勢。如此,天下人便知該歸附誰了。”劉邦聽從了他的建議,重新謀劃奪取敖倉。
酈食其又進一步建議:“如今燕、趙兩國已經平定,唯有齊國尚未歸服。田氏宗族勢力強大,背靠大海和泰山,依仗黃河、濟水作為屏障,南面鄰近楚國,齊人又多變詐。大王即使派遣數萬大軍,短期內也難以攻克。我請求奉您的命令去游說齊王,使其歸順漢王,成為東方的藩屬。”
劉邦同意道:“好!”于是派遣酈食其出使齊國。
酈食其見到齊王后問道:“大王知道天下將歸附于誰嗎?”
齊王回答:“不知。天下將歸附誰呢?”
酈食其說:“歸附漢王。”
齊王問:“先生憑什么這么說?”
酈食其解釋道:“漢王率先進入咸陽,項王卻違背約定,將他分封到漢中。項王又放逐并殺害了義帝,漢王得知后,便發動蜀、漢的軍隊,東出攻打三秦,出關為義帝伸張正義,收攏天下兵馬,冊立六國諸侯后裔。他攻下城池便封賞將領為侯,得到財物就分給士卒,與天下人共享利益,英雄豪杰和賢能之士都樂意效力。反觀項王,背負違約惡名,又有殺害義帝的劣跡;他不記人功,只記人過;將士戰勝無賞,拔城無封,非項氏宗親不得掌權。天下人背叛他,賢才怨恨他,無人愿為其用。所以天下大勢歸于漢王,是顯而易見的。漢王從蜀、漢中起兵,平定三秦,渡過西河,擊敗西魏,東出井陘口,誅滅成安君陳馀,這并非全賴人力,也是天意所歸。如今漢軍已經占有了敖倉的糧食,扼守住了成皋的險要,控制了白馬渡口,斷絕了太行的山路,設防在蜚狐隘口。依此形勢,天下諸侯后來歸服的會先遭到覆滅的命運!大王若及早歸降漢王,齊國社稷尚可保全;否則,危亡立等可待。”
此前,齊國因聽聞韓信將率兵東進,已派大將華無傷、田解率重兵駐扎歷下(今山東濟南西)以作防備。等到齊王被酈食其說服,同意歸順,便派使者與漢議和,并撤除了歷下守軍的戰備,與酈食其連日飲酒歡慶。
與此同時,韓信正率軍東進,尚未抵達平原津(古黃河渡口,在今山東平原縣西南)時,就聽說酈食其已說服齊國歸降,便打算停止進軍。他身邊的辯士蒯徹勸說道:“將軍您接受的是攻打齊國的詔令,而漢王只是另派了一名使者去勸降,難道有詔書命令您停止進軍嗎?憑什么就此停止呢?況且酈食其不過一介說客,憑口舌之利便收服齊國七十余城。將軍您率領數萬大軍,歷時一年多才攻下趙國五十余城。您身為大將軍多年,功勞難道反不如一個儒生嗎?”韓信認為蒯徹言之有理,于是下令大軍渡過黃河,繼續向齊國進軍。
冬季十月,韓信出其不意地攻破了齊國駐扎在歷下的軍隊,隨即揮師進占臨淄。齊王田廣認定先前勸說他歸降的酈食其欺騙并出賣了自己,一怒之下將其烹殺。隨后,田廣率領殘部向東退往高密(今山東高密),同時派遣使者向楚國求援。與此同時,齊將田橫逃往博陽(今山東泰安東南),代理丞相田光退守城陽(今山東莒縣一帶),將軍田既則率軍駐扎在膠東(今山東平度一帶)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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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處重要戰場成皋,西楚大司馬曹咎奉命堅守城池。漢軍多次前來挑戰,楚軍始終閉門不出。漢軍便派人到陣前百般辱罵挑釁,持續數日后,曹咎終于按捺不住怒火,不顧項羽之前的嚴令,率軍強渡汜水出擊。當楚軍士卒渡河過半之時,漢軍抓住戰機發起猛攻,一舉擊潰楚軍,并繳獲了其全部的金玉珍寶與物資輜重。兵敗之后,曹咎與另一位楚軍將領司馬欣在汜水岸邊自刎身亡。
漢王劉邦乘勝揮軍渡過黃河,重新奪回成皋,將軍隊駐扎在廣武山(今河南滎陽廣武鎮)一線,并就近取用敖倉儲備的糧食來保障軍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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