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有個叫李二虎的漢子,人生得是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絡腮胡子濃得像一把鋼刷,站在那里活脫脫一座小山包。
不認識他的人遠遠瞧見,以為是哪里來的土匪痞子,都繞著道兒走。
可但凡跟他打過交道的鄉親都知道,這個李二虎,是菩薩心腸,心軟得像新蒸的棉花。
誰家老人提不動水了,他悄沒聲就給挑滿缸;哪家孤兒寡母屋頂漏了雨,他第二天準扛著梯子、背著瓦片來修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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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難得的是,他心細如發,幫人都知道避嫌——幫了人家寡婦忙,必定站在院門口大聲說話,或者請個鄰居大娘一起,從不多停留。
就這么個好人,到了三十歲還沒成家。
說來這事兒蹊蹺。
李二虎出生的那天,正趕上六月天,他娘陳氏疼得滿頭大汗,穩婆在屋里忙活著。
忽然院門被敲響,一個白發老道站在門口討水喝。陳氏心善,忍著疼叫家里人端了碗涼茶給老道。
那老道喝了茶,道了聲謝,掐指一算,忽然開口說:“這戶人家今日要添丁,老道不便多打擾,只是有一言相告:這孩子三十歲前不宜成親,若是強求,姻緣不長,還會惹來麻煩。等過了三十歲,姻緣自然天成,必定美滿。”
陳氏在屋里聽見這話,心里“咯噔”一下。待老道走后,她思前想后,把這番話牢牢記在心里。
果然,李二虎從小就長得兇悍,性子卻溫順得像個姑娘,二十多歲的時候,媒人踏破了門檻,陳氏都以各種理由推脫。
“二虎啊,娘知道那老道的話怪,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咱們再等等,等你三十歲了,娘給你說個頂好的姑娘。”陳氏時常這么安慰兒子。
李二虎憨厚地笑笑:“娘,不著急,我陪您挺好。”
就這樣,一年年過去,李二虎到了三十歲。
陳氏喜極而泣:“兒啊,總算熬到頭了!娘明天就請王媒婆來!”
第二天,王媒婆興沖沖地來了,一聽情況,拍著胸脯保證:“二虎這樣的好人,打著燈籠都難找!包在我身上!”
可結果卻讓人失望。
王媒婆一連說了七八個姑娘,人家一聽李二虎三十歲了,心里就犯嘀咕;再見他本人,好家伙,那模樣嚇得姑娘們臉都白了,連連擺手。
漸漸地,鎮上傳出些風言風語:“三十歲還不成親,肯定有啥毛病!”“長那兇樣,關起門來怕是要打女人呢!”
還有人說親眼見李二虎進了人家屋里,沒多久就傳來“打在皮肉上的聲音”,這不是打人是什么。
其實啊,是李二虎幫鄰居打野豬,但那野豬掙扎時撞在墻上,外面聽不清,越傳越玄乎,最后變成李二虎有打人的惡習。
李二虎也不惱,照樣該干活干活,該幫人幫人。他心里明白,姻緣這東西,強求不得。
轉眼到了深秋,鎮上劉員外家要在鄰縣建一處別院,請李二虎去做木工活。這活兒要趕在年前完工,李二虎便收拾行李,去了鄰縣。
鄰縣離家有五十多里,李二虎在工地上搭了個簡易棚子住下。白天干活,晚上就在棚子里歇息。
工地上還有幾個外鄉來的工匠,大家相處得倒也融洽。
這天夜里,月色朦朧,李二虎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誰啊?”李二虎披衣起身。
門外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帶著哭腔:“大哥,行行好,開開門,有人追我!”
李二虎心頭一緊,這荒郊野外的,怎么會有女子半夜求救?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門。
月光下,站著一個衣衫單薄的年輕女子,約莫二十來歲,生得眉清目秀,此刻臉色蒼白,渾身發抖。
她身后不遠處,隱約可見幾個黑影正朝這邊摸來。
“快進來!”李二虎急忙把女子拉進棚子,關上門。
女子剛進屋,外面就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叫罵聲:“那小賤人跑哪兒去了?”“分頭找!”
李二虎示意女子別出聲,自己抄起一根粗木棍,守在門后。那女子嚇得縮在墻角,瑟瑟發抖。
過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外面的聲音漸漸遠去。
李二虎這才松了口氣,轉身問道:“姑娘,怎么回事?”
女子哽咽著說,她叫林如意,是西街雜貨鋪林掌柜的孫女。父母早逝,親人就剩這一位年邁的祖父了。
誰知當地惡霸趙三看中了她,非要強娶為妾。
她不肯,趙三便派人來搶。她趁亂逃了出來,一路跑到這里。
“大哥,求您救救我,天亮我就走,絕不給您添麻煩。”如意淚眼汪汪地說。
李二虎皺了皺眉:“你一個姑娘家,能去哪兒?”
如意低頭不語。
李二虎嘆了口氣:“這樣吧,你先在這里歇著,天亮我想辦法。”
說著,李二虎把自己的床鋪讓給如意,自己抱了床被子,在門邊打了個地鋪。
如意過意不去,李二虎擺擺手:“你睡吧,我在門邊守著,安全。”
這一夜,如意輾轉難眠,不時偷偷看向門邊的李二虎。
這個大漢子雖然長得兇,做事卻細心體貼,給她倒了熱水,又拿出干糧讓她充饑。
第二天天剛亮,李二虎就起身了。他讓如意躲在棚子里別出來,自己出去打探消息。
果然,工地附近有幾個陌生人在轉悠,一看就不是善類。
李二虎悄悄回來,對如意說:“那些人在找你。這樣,你先扮成我表妹,在這里住幾天。等風頭過了,我再送你回家。”
如意感激地點頭。
李二虎又去鎮上買了些女子衣物和日常用品,對外人說表妹來投奔他。
接下來的日子,如意就住在李二虎的工棚里。
白天李二虎出去干活,如意就幫著收拾屋子、做飯。晚上兩人隔著簾子說話,漸漸熟悉起來。
如意發現,李二虎雖然外表粗獷,內心卻細膩善良。
他干活回來,總會帶些小玩意兒給她解悶;知道她愛吃甜的,特意買來蜜餞;聽說她祖父身體不好,還記著要幫忙找大夫。
而李二虎也覺得如意不一般。這姑娘看著柔弱,卻識字斷文,說話有條有理,做事也利落。
更重要的是,她不怕他,還常常被他講的笑話逗得咯咯直笑。
一晃半個月過去,趙三那邊似乎放松了搜尋。李二虎決定送如意回家。
臨行前夜,如意忽然說:“李大哥,我...我不想回去了。”
李二虎一愣:“為啥?”
如意低著頭,聲音細如蚊蚋:“我祖父前日托人捎信,說趙三放出話來,非我不娶。我回去就是自投羅網。而且...”
她頓了頓,鼓起勇氣說,“而且我覺得,跟李大哥在一起,很安心。”
李二虎心里一動,他何嘗不喜歡這個聰明善良的姑娘?
可想到自己的境況,他搖搖頭:“姑娘,我李二虎一窮二白,長得又兇,不能耽誤你。”
如意抬起頭,眼中閃著淚光:“李大哥,這些日子我看得明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外表兇悍怎么了?心善才是真。你若嫌棄我,直說便是。”
李二虎忙擺手:“不不不,我怎么會嫌棄你?我是怕你跟著我受苦。”
“我不怕!”如意堅定地說。
兩人正說著,忽然棚子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李二虎心中一緊,推門一看,趙三帶著十幾個打手,把工棚團團圍住。
“好你個李二虎,竟敢藏我的女人!”趙三獰笑著,“給我上,打死這不知死活的!”
李二虎把如意護在身后,抄起木棍,沉聲道:“如意不愿嫁你,你強搶民女,還有王法嗎?”
“王法?在這地界,我就是王法!”趙三一揮手,打手們一擁而上。
李二虎雖然力大,但雙拳難敵四手,漸漸落了下風。
如意急得直哭,忽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一枚玉佩,對著月光高高舉起:“趙三!你看這是什么!”
月光下,玉佩發出溫潤的光澤,上面隱約可見一個“林”字。
趙三臉色一變:“這...這是皇家之物,怎么在你手里?”
如意冷笑:“這是我爹留給我的。”
趙三愣住了。
如意繼續說:“我爹曾是京城翰林院編修,這玉佩是皇上御賜!你強搶官家之后,該當何罪?”
原來,如意的父親是辭官歸隱的翰林。
這事兒本來隱秘,如意為防萬一,一直隨身帶著信物。
趙三臉色煞白,他再橫,也不敢跟朝廷命官之后硬來。
正在猶豫時,遠處傳來馬蹄聲,一隊官差飛奔而來——原來是工地上的工匠見勢不對,悄悄去報了官。
官差一到,趙三等人立刻慫了,被一一拿下。
帶隊的縣尉聽了如意的陳述,又驗看了玉佩,當即表示要嚴懲趙三,并護送如意回家。
事情解決了,如意卻拉著李二虎的手不放:“李大哥,我說的話,還算數。”
李二虎看著如意,又看看官差,苦笑道:“如意,你是官家小姐,我不過是個粗人...”
“什么官家小姐!”如意打斷他,“我爹早就辭官了,我們家現在也是尋常百姓。你若不要我,我就...我就去當尼姑!”
縣尉在一旁看得有趣,捋著胡子笑道:“這位壯士,本官看這姑娘對你情深義重,你可不能辜負啊。這樣,本官做個媒,你們擇日成親,如何?”
李二虎和如意對視一眼,都紅了臉。
周圍的工匠們起哄:“答應吧二虎!”“多好的姑娘啊!”
李二虎終于點頭,如意破涕為笑。
一個月后,兩人在鄰縣成了親。
婚禮簡單卻熱鬧,縣尉親自來賀喜,鎮上的人們這才知道,原來李二虎救了官家之后,還得了段好姻緣。
婚后,如意隨李二虎回到了老家。陳氏見兒子帶了這么個好媳婦回來,喜得合不攏嘴。
自打如意進門,李二虎的運氣一天比一天好。
先是接了個大工程,賺了不少錢;接著又在自家后院挖出一壇銀元寶,據說是祖上埋下的;后來與人合伙做生意,也順風順水。
一年后,如意生下一對龍鳳胎,李家更是歡天喜地。
李二虎對如意寵愛有加,如意也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婆媳和睦,羨煞旁人。
陳氏時常慨嘆:“我家二虎這是苦盡甘來啊!那老道算得真準,三十歲后果真是好姻緣!”
只有天上的月老,看著自己那本姻緣簿,搖頭苦笑。
原來,李二虎的姻緣在他出生前就定好了,正緣本該在二十五歲那年出現。
當時月老給他配的是鄰鎮一個姓王的姑娘,兩人性格相合,本該美滿。
可那天月老多喝了幾杯仙釀,迷迷糊糊把李二虎的紅線給系錯了,系到了一個薄命女子的名下。
那女子本是下地干活一把好手,身子骨一向爽利。不想,過門不到兩年就難產死去,李二虎為此還背負了多年克妻罵名。
月老急得團團轉,這失誤可大了!他連忙查看,發現李二虎命里還有一次姻緣機會,但要等到三十歲后。
月老心里過意不去,便暗中補償,給李二虎配了個最好的姻緣——不僅妻子賢惠,還能助他興旺家業。
為了不違背天道,月老又托夢給一個游方老道,讓他去提醒李二虎的母親。這才有了開頭那一幕。
窗外,月光如水,灑滿人間。
月老捋著長須,笑瞇瞇地看著這一幕,終于松了口氣:“這次總算沒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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