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型經濟”下的美國圣誕：富人狂歡，窮人掙扎

在美國，從企業高管、華爾街分析師到美聯儲官員，“K型經濟”一詞正被頻繁提及：一部分人持續向上，消費能力不減；另一部分人則在高通脹和生活成本壓力下步履維艱。

今年的圣誕消費季，正以最直觀的方式，將這種分化展現在公眾面前，成為美國“K型經濟”的一面鏡子。

消費分化

紐約曼哈頓下城，一座教堂對面，數百人排起長隊，等待領取免費的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幾步之外，卻是另一番景象：在巴黎春天，人們悠然購物，600美元的黑色皮毛外套被認為“小開銷”，1450美元的皮靴甚至被視作一種“投資”，“對這些品牌來說，這個價格很正常”。

圣誕樹銷量一直是觀察整體消費支出的一個不錯指標。羅得島州西格林尼治市“大約翰·萊登圣誕樹農場”老板蒂姆·萊登，在今年看到了消費分化的跡象：收入較高的消費者仍在自由消費。他所出售的8英尺到10英尺，售價更高的圣誕樹（100美元），今年的銷量與去年持平；但價格為75美元，尺寸在6英尺到8英尺間，曾占銷量大頭的中等尺寸圣誕樹，銷售情況卻明顯轉弱。此外，消費者手頭寬裕時往往會順帶購買的附加產品，如花環、松枝裝飾和籃飾，今年也幾乎賣不動。

美國零售聯合會預測，今年美國假日消費總額有望首次突破1萬億美元大關。但支撐這一紀錄的主要動力，來自于高收入群體，因為他們依然能夠在高端百貨中進行大額消費。與之形成對比的是，許多低收入美國人更加謹慎，只能選擇折扣商品，或通過信用卡分期來完成節日采購。

美國銀行2025年假日購物調查顯示，62%的受訪者表示感到經濟壓力，其中87%的受訪者表示計劃在折扣店購物。

穆迪分析公司近日估計，收入最高的10%的家庭貢獻了近一半的消費支出。

趨勢固化

這種近在咫尺的反差，構成了當下美國消費圖景最直觀的注腳，也被不少觀察人士稱為“假日版的K型經濟”。

“K型經濟”曲線在2020年才進入大眾視野。威廉瑪麗學院的經濟學講師彼得·阿特沃特被認為是“K型復蘇”這一術語的推廣者。當時，他看到X（前身是推特）上的一個賬號用“K型復蘇”來描述不同人群從疫情中恢復的不均衡情況，覺得這個說法很貼切。

在同一經濟體中，高收入群體和低收入群體的經濟表現呈現出截然不同的趨勢，走勢像字母“K”一樣上下分叉，上方不斷增長的，是資產與消費能力；下方停止或下滑的，則是大多數人的收入與生活質量。

在那時，阿特沃特認為這種說法只是曇花一現。然而，這一狀況至今持續存在。

自疫情暴發以來，美國金融市場屢創新高，過去五年，標普500指數飆升近86%，尤其是在近期人工智能蓬勃發展的背景下，更是一路攀升。但股市的暴漲意味著最富裕的人群財富增加，低收入家庭仍舊舉步維艱。根據美聯儲的數據，美國最富有的1%人群在股票市場中的財富份額接近50%，最富有的10%人群股票財富份額為87.2%，而最貧困的50%人群股票財富份額僅有1.1%。

低收入者無法從增長中獲利，而關稅、通貨膨脹以及人工智能帶來的就業市場風險，加劇了他們的經濟壓力。亞特蘭大聯邦儲備銀行數據顯示，低收入工人的工資增長最為緩慢；失業率已升至4.6%，創四年新高。

通脹的走勢也出現反復。疫情后的通脹在2022年急劇攀升，6月年化通脹率一度達到9.1%。隨后兩年物價壓力逐步緩解，2025年4月降至2.3%，為2021年3月以來最低水平。但隨后，通脹再度抬頭。

數據顯示，通脹率已從4月的2.3%回升至9月的3%；失業率也從年初的4%升至4.4%。耶魯大學預算實驗室估算，特朗普政府推動的關稅政策將在短期內推高物價約1.2%，相當于平均每個美國家庭年度支出增加約1700美元。

與此同時，特朗普政府削減了多項關鍵的扶貧項目。過去一年，白宮收緊了國家食品券計劃的申請資格，并削減了住房援助資金，這導致更多美國人陷入貧困。

總部位于紐約的反貧困非營利組織羅賓漢基金會研究發現，今年紐約市的貧困率達到了25%，幾乎是全美貧困率（13%）的兩倍。

“成本上升、工資停滯不前以及幫助人們滿足基本生活必需品的支持減少，這些因素共同導致了貧困率的上升。”羅賓漢基金會首席項目官馬修·克萊因表示。

消費數據進一步印證了“K型”分化。最新數據顯示，高收入美國人的支出遠高于低收入人群。美國銀行發現，過去一年，低收入家庭的支出增長了0.7%，而高收入家庭的支出增長了2.7%。

這一趨勢也逐漸體現在人們的信用評分中。據信用評級機構TransUnion的數據，擁有超優質信用評分的人數與擁有次級信用評分的人數同步攀升。

企業調整商業模式

美聯儲主席鮑威爾也承認分化的存在。他在上個月的新聞發布會上說：“如果你聽聽大型上市消費品公司的財報電話會議或報告，就會發現很多公司表示，經濟出現了分化，低收入消費者處境艱難，消費減少，轉向價格更低的產品，而富裕人群仍在消費。”

達美航空、可口可樂、麥當勞以及百思買等公司的高管均指出，他們觀察到了明顯的“K型”差距。一些企業高管已經明確調整了業務以應對這種情況。

達美航空首席執行官埃德·巴斯蒂安10月表示，頭等艙和商務艙機票的銷售一直在推動達美航空的收入和利潤增長，而低端消費者“明顯舉步維艱”。

百思買首席執行官科里·巴里也表示，美國消費能力排名前40%的消費者貢獻了三分之二的消費。

可口可樂公司首席運營官亨里克·布勞恩在財報電話會議上稱，公司營收增長主要得益于高端產品（例如Topo Chico氣泡水和Fairlife蛋白奶昔）銷量的增長。“我們持續看到不同收入群體之間的消費差異。中低收入消費者仍然面臨壓力”。

此前，布勞恩還表示，公司正在同時追求“價格親民”和“高端化”，已經推出了迷你罐裝產品，以滿足那些希望節省開支的消費者的需求。

麥當勞首席執行官克里斯·肯普欽斯基表示，該連鎖店的中低收入消費者“目前感到壓力很大”。他說：“這真是一種兩極分化的經濟模式。人們要么不吃早餐，要么選擇在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