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查出胃癌那年,我二十八歲。
醫生說手術后要人照顧,丈夫在外地工作,一個月回來一次。小姑子剛生了孩子,公公早就不在了。我看著病床上的婆婆,她頭發全白了,人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我說,媽,您別怕,我來照顧您。
婆婆握著我的手,眼淚掉下來。
那十年,我辭了工作。每天早上五點起床,給婆婆熬粥。她胃切了三分之二,只能吃流食。我把粥熬得稀爛,一勺一勺喂。她吃得慢,有時候一碗粥要喂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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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早晨特別冷,廚房的窗戶上結著冰花。我站在灶臺前攪粥,手凍得發麻。婆婆說過,她小時候家里窮,最盼著能吃一碗熱粥。我就想著,至少現在我能讓她每天都有熱粥喝。
婆婆怕冷,我就整夜開著電熱毯。半夜她要起來上廁所,我就扶著她。她身上有股藥味,混著老人特有的氣息。我從來沒嫌棄過。我想起我媽去得早,婆婆對我一直不錯,逢年過節都給我包紅包,比給小姑子的還厚。
丈夫每次回來,婆婆都讓我休息,說她兒子能照顧她。可他在家待不了幾天,婆婆又變成我一個人的事。我沒抱怨過。人活著,總得有點念想,我的念想就是把婆婆照顧好。
第五年,婆婆的病情穩定了。她坐在陽臺上曬太陽,跟我說起年輕時的事。她說她這輩子吃了很多苦,老了能有我這樣的兒媳婦,是她修來的福氣。
我心里暖暖的。
小姑子偶爾來看望,每次都空著手。她說孩子要上興趣班,花銷大。婆婆從來不說什么,還讓我給她包點心帶走。我看在眼里,什么都沒講。
第八年,婆婆突然說要立遺囑。
她說人老了,得把事情安排清楚。家里有套老房子,拆遷的話能值不少錢。還有她這些年攢的一些錢,雖然不多,但也是個念想。
我說,媽,您別想這些,您還能活很多年呢。
她搖搖頭,說該安排的還是要安排。
那天下午,律師來了家里。婆婆讓我去廚房收拾,說她要單獨談。我以為她是不好意思當著我的面說這些,就出去了。
我在廚房洗碗,聽見客廳里婆婆說話的聲音。她聲音很輕,我聽不清說什么。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律師走了。
晚上吃飯時,婆婆看著我,欲言又止。我問她怎么了,她說沒事,就是有點累。我扶她回房間休息,幫她蓋好被子。她拉著我的手說,你這十年辛苦了。
我心里有點不安,但也沒多想。
兩個月后,婆婆走了。很安詳,睡夢中走的。
辦完喪事,律師來宣讀遺囑。小姑子也來了,她穿著黑色的裙子,眼睛有點紅。丈夫坐在我旁邊,握著我的手。
律師打開文件,開始念。房子,給小姑子。存款,給小姑子。還有婆婆留下的幾樣首飾,也是給小姑子。
我愣住了。
小姑子哭起來,說媽媽對她最好了。丈夫的手松開了,他看著我,眼神里有愧疚,但更多的是無奈。
律師又翻出一封信,說是婆婆留給我的。
我打開信,手在抖。婆婆的字跡歪歪扭扭,她寫道:這十年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但女兒是女兒,我得給她留點東西。你有兒子照顧,她只有她自己。你年輕,以后的路還長,不缺這點錢。
我看完信,把它疊好,放進口袋。
小姑子在旁邊說,嫂子,你別往心里去,我媽她就是這個想法。
我站起來,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沒說,走出了那個房間。
外面下著雨,很細的雨。我站在屋檐下,想起這十年的每一個早晨,每一碗粥,每一個需要扶著婆婆起身的夜晚。
我并不覺得委屈。
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血緣這個東西,它就在那里,不需要培養,不需要付出,它天生就比十年的照顧更有分量。
丈夫追出來,說要不我們去爭一下。
我搖搖頭。爭什么?老人已經走了,她的想法就是她的想法。我不能因為自己付出過,就要求回報。那不是我做這些事的初衷。
回家的路上,雨停了。我想起婆婆最后拉著我的手說辛苦了,大概那時候,她心里也是難受的吧。
只是她還是選擇了血緣。
這些年我攢下的,其實不是錢,是我自己心里的一份安穩。我對得起她,也對得起自己。至于那些房子和錢,它們本來也不屬于我。
我只是沒想到,當親媽和婆婆真的要做選擇時,十年的時間,換不來一個名字。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你以為的理所應當,在別人那里,從來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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