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倩：兩筆賬，難住一個佛系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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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夏天，我剛走出校園，就一頭扎進工程設計的忙亂里。就是在那個項目上，我認識了老鄭。我們擠在同一個臨時辦公室，對著圖紙熬了大半年，從陌生到熟絡，全靠深夜的咖啡和聊不完的行業瑣事。后來項目收尾，我們各奔東西，偶爾在微信上寒暄幾句，關系淡了，卻沒斷。

沒想到2011年，我們竟在天津一家公司成了同事。緣分這東西，總在不經意間拐個彎。可惜共事的日子不長，他很快跳槽，又一次淡出了我的生活。

再聯系上，已是今年。他說自己在北京開了家公司，還熱情地邀我過去，月薪兩萬五，數字很誘人。我看著女兒的作業本，想著家里的日常，終究還是婉拒了。沒過多久，他開始找我借錢。先是兩次五千，再是一萬，零零散散借出去兩萬。那時候我沒多想，畢竟是多年的老同事，他開口了，我總不好推辭。后來那兩萬塊，他如數還了，這讓我覺得，他還是當年那個實在人。

變故發生在今年春天。我爸查出直腸癌，我正焦頭爛額的時候，他找我聊天，說他父親也是直腸癌，在總醫院做放化療，因為病情復雜，連手術都做不了。同病相憐的滋味，讓我們的話題多了些沉重的共鳴。6月的時候，他說父親病情惡化，急需兩萬塊。我坦白家里的難處，說只能湊出一萬，還特意提了我爸不久后要做手術，手頭實在緊張。他連聲說行，一萬也能解燃眉之急。

這一萬塊借出去，轉眼小半年過去了。我每月找他提一次，他總說包商拖欠款項，公司項目難以為繼，實在拿不出錢。我心里不是沒有嘀咕。我知道他家底子不算差，父母是天津大學的老師，姐姐在塘沽的外資海油公司上班，收入不菲，妻子也是我們以前的同事。按說這樣的家庭，不至于連一萬塊都周轉不開。可他每次都只字不提家里的幫扶，只反復說著公司的難處。

更讓我糾結的是另一筆賬。2020年到2023年，我幫南京一家公司做私活，前后攢下了四五萬的勞務費。這錢跟老鄭沒關系，是另一個人的拖欠。可兩筆錢壓在一起，就像兩塊石頭，沉甸甸地擱在我心里。

我這人向來佛系，錢能要回來最好，要不回來，也不會揪著不放。可我也明白，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那一萬塊，是我準備給父親做手術的備用金；那四五萬，是我熬夜畫圖、犧牲休息時間換來的辛苦錢。

我還是會每月問一次，語氣平和，不催不逼。不是不信他的難處，只是覺得，該要的錢，總得理直氣壯地提一提。老鄭是個實在人，這點我始終相信。或許他真的在熬一段難捱的日子，或許那些拖欠的款項，真的卡在某個環節里。

成年人的交情，往往裹著一層現實的無奈。我不想因為錢，弄丟了一段多年的情誼；也不想因為情面，委屈了自己和家人。兩筆賬，一段舊交情，就這么懸著，等著一個水落石出的答案。日子還長，我慢慢等，也慢慢看。

這兩筆沒著落的錢，像一面鏡子，照見了成年人交情里的無奈與清醒。我們總說談錢傷感情，可真正的感情，從來不會因為幾句坦誠的“我需要錢”就崩塌。我守著每月一問的分寸，既不咄咄逼人，也不委屈自己——畢竟，每一分錢的背后，都是一個家庭的柴米油鹽，都是一個打工人的披星戴月。

作者介紹：郭倩，電氣工程師出身的二胎職場媽媽，在電氣圖紙與親子日常的切換里，打撈著生活的細碎暖意。偏愛以質樸筆觸描摹煙火人間，擅長將職場的干練利落、育兒的手忙腳亂，以及家人間細水長流的陪伴，熔鑄成一個個治愈人心的故事。筆下無波瀾壯闊的情節，只愿用文字，復刻平凡日子里的小確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