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劇敘事的地道“鄉音”（新作速評）

黃際影

舞劇《鐵道游擊隊》劇照。 資料圖片

由國家大劇院與北京舞蹈學院聯合創排的民族舞劇《鐵道游擊隊》近日首演。這部作品是為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在2010年原總政歌舞團同名舞劇的劇本及音樂基礎上重新創作而成。首演以來，其舞蹈編排成為業內外討論的焦點，身臨其境的數字舞美、時空交織的舞臺空間等創新設計也引發觀眾熱議。

和老版舞劇相比，新版《鐵道游擊隊》深挖民間舞蹈傳統，以山東鼓子秧歌、海陽秧歌、膠州秧歌等為主要編排語匯，努力挖掘民間舞蹈塑造人物、推動情節的潛力。比如，芳林嫂納鞋推磨的動作融入膠州秧歌的探、擰動律和海陽秧歌的磨韻，描摹出外柔內剛、淳樸堅韌的人物個性；鼓子秧歌的穩、沉、抻、韌，勾勒出劉洪豪爽穩重的人物畫像……民間舞蹈為鐵道游擊隊這一民間抗日力量鋪設了人物的氣質底色，是舞劇敘事最樸實的“鄉音”。

編導還結合當代舞的創作手法，賦予民間舞蹈特定的象征內涵，塑造意味豐富的群像。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芳林嫂推的“磨”并不是具象的石磨，而是由一群農婦圍成圓圈、緊密簇擁、俯身擰動組成的意象性石磨。在芳林嫂壓上全身力量推磨時，組成“磨”的婦女們以向下鉆碾的步伐艱難前進。主演與群演之間形成雙重表達空間：芳林嫂的推磨是具象而寫實的，表現百姓為游擊隊員做好后勤的努力；婦女們組成的“磨”是抽象且意象化的，展現抗戰時期普通百姓面臨的深重苦難。足底的碾勁，既是民間舞的風格律動，又與“磨”的動態相呼應，寓意人們充滿韌性，在沉默中積蓄著力量。由此，人物群像塑造與情節推進、主旨表達有機結合，實寫敘事主線，也虛寫了更為深層的時代背景和人物情感。

雙人舞往往是舞劇的重中之重，常見的托舉、盤繞等動作大多源于現代舞編舞技法。總編導田露長期關注漢族民間舞“對舞”，將獨特的雙人舞形式融入舞劇創作。劉洪與芳林嫂的雙人舞運用了“對舞”男女正反呼應的特點，芳林嫂的探步、8字繞圓柔情百轉，輔之以雙人空間高低對比變化，表現兩人含蓄而深沉的愛。小坡與梅妮的雙人舞中，引入“對舞”的眼神手法，折射烽火歲月青年人的炙熱情感。該劇以民間舞形式探索雙人舞舞蹈語言的表達空間，可謂初現成效。

“講故事”是舞劇的表層敘事，發幽微之情、抒澎湃之志是舞劇的深層表達，也是優秀舞劇引發觀眾情感共鳴的基點。如何發揮民間舞蹈抒情之長，與敘事有機結合，作品仍有提升之處。如“英靈永生”的群舞，深沉的舞動中蘊藏著激昂不屈的精神，但情節銜接處仍可更加順暢。當然，這條探索之路從舞劇《蔓蘿花》《召樹屯與楠木諾娜》《阿詩瑪》等開始，行至今日，新版《鐵道游擊隊》是接力者，也是開拓者。

《 人民日報 》( 2025年12月23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