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韻江漢五百年，武漢煙火市井里非遺的雅俗格調(diào)

在武漢的江湖氣息里，傳承著一種會說話的詩歌，家長里短又雅俗共賞，這就是漢口竹枝詞。老武漢人不會念誦幾首，還真不好意思與街坊鄰居們聊天。
漢口竹枝詞作為中華四大竹枝詞之一，它不是塵封的古籍，而是跳動著的城市文化脈搏。它從巴渝民歌里脫胎而來，在清代漢口的碼頭煙火中長大，用方言當(dāng)韻腳、用民俗當(dāng)意象，把武漢五百年的熱鬧與鮮活全寫進了四句小詩里。

2023年，漢口竹枝詞正式成為江漢區(qū)非遺項目，這份帶著熱干面香氣的“城市文化徽章”，終于以官方認證的姿態(tài)，繼續(xù)吟唱著武漢的故事。
一、碼頭旺起來，竹枝唱起來
漢口竹枝詞的走紅，全靠武漢九省通衢的好位子。清代嘉慶道光年間，漢口碼頭商船擠得像串珠，“廿里長街八碼頭”的熱鬧景象，催生出了最鮮活的創(chuàng)作土壤。
這里“九分商賈一分民”，山西票號、廣東商行、本地小販擠在漢正街，五花八門的吆喝聲里，藏著竹枝詞最接地氣的素材。
真正讓漢口竹枝詞出圈的，是個叫葉調(diào)元的浙江秀才。他兩次來漢口，對這里的戲班、過早、碼頭百態(tài)流連忘返，花十年時間寫了292首《漢口竹枝詞》，道光三十年一出版就火了。

這組詩簡直是本“漢口百科”：寫商鋪的“茶庵直上通硚口，后市前街屋似鱗”，寫楚劇的“俗人偏自愛風(fēng)情，浪語油腔最喜聽”，連大水、火災(zāi)這樣的大事都記得明明白白。同期還有個儒商范鍇，也跟著寫了不少，一時之間漢口城里“短笛皮鼓配竹枝”，成了最潮流的文化時尚。
葉調(diào)元的竹枝詞分六卷，每一卷都是一幅武漢生活畫。這本詩集一問世，漢口竹枝詞就從民間小調(diào)變成了文化名片。
卷一《市廛》記滿了老字號，現(xiàn)在逛漢正街還能對著詩找舊址；卷二《時令》寫盡了端午賽龍舟、冬至喝米酒的熱鬧；卷三《后湖》里的踏青場景，比老照片還生動；卷四《閨閣》藏著不同女子的生活細節(jié)；卷五《雜記》連鹽商的排場、戲班名角都不放過；卷六《災(zāi)異》更是補全了縣志沒記載的歷史細節(jié)。
二、土味里藏巧思，俗事里見真情
漢口竹枝詞能火五百年，全靠它接地氣的本事。它不端著文人騷客的酸腐架子，專寫老百姓的日常，把武漢人的爽快熱情全揉進了詩句里。
方言是它的“身份證”。葉調(diào)元寫竹枝詞最注重接地氣，武漢方言隨手拈來。過早、豆絲、地米菜這些詞一進詩，立馬就有了熱干面的香氣。“蠻音鴃舌供揮毫”，別人覺得土的方言，在他筆下成了最鮮活的符號。
語言學(xué)家編《武漢方言詞典》時，都要翻他的詩找例子。就像“小家婦女學(xué)豪門，睡到辰時醒夢魂。且慢梳頭先過早，粑粑油餃一齊吞”，一個“過早”就把武漢人雷厲風(fēng)行的早餐儀式感寫活了。

市井是它的“素材庫”。漢口竹枝詞從來不寫遙不可及的山水，也不無病呻吟，為賦新詩強說愁。專盯老百姓的生活日常，寫貿(mào)易是“北貨南珍藏作窟，吳商蜀客到如家”；寫小吃是“切面豆絲干絲粉，魚餐元子滾雞湯”；寫休閑是“包車歇近市場前，買票爭開壓歲錢”。大到碼頭商船云集，小到一碗熱干面的香氣，都是竹枝詞的素材。這種“百姓寫、寫百姓”的路子，讓它成了武漢最真實的“生活紀(jì)錄片”。
格律是它的“腳手架”。雖然是七絕的格式，但漢口竹枝詞從不死磕平仄。葉調(diào)元能寫出“大街抬著狗兒跑”這樣直白的句子，簡直直追張打油那“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的金句。他也能吟出“曲中反調(diào)最凄涼，急是西皮緩二黃”這樣工整的對句。
它講究的不是雅，而是真，怎么順口怎么來，怎么傳神怎么寫。這種亦莊亦諧的風(fēng)格，讓文人覺得有味道，老百姓也能聽得懂、記得住，所以能廣泛流傳武漢三鎮(zhèn)甚至整個荊楚。
三、不止是詩，它是武漢的文化DNA
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說，非遺是民族的識別標(biāo)志。漢口竹枝詞就是武漢的文化DNA，不僅藏著歷史，更裝著城市的靈魂。
它是本鮮活的地方史志。正史里沒寫的楚劇進城時間，詩里一句“土蕩約看花鼓戲，開場總在兩三更”就說清了；清代漢口怎么處理垃圾，“若非江漢能容穢，渣滓傾來可斷流”給出了答案。連美國、日本的學(xué)者研究漢口史，都要翻它找線索。

漢口竹枝詞和三峽、廣東、上海竹枝詞并稱“四大金剛”，開創(chuàng)了以詩存史的獨特風(fēng)格。更重要的是，它裝著武漢人的精神。“此地從來無土著，九分商賈一分民”寫盡了武漢的包容；“菜蔬魚肉總肩挑，食物殷繁快楚饕”藏著武漢人的務(wù)實；“千盞電燈天不夜”透著武漢人對新鮮事物的好奇。這些特質(zhì)，跟著竹枝詞一代代傳下來，成了武漢人刻在骨子里的性格。
四、老詩新唱，傳承非遺

漢口竹枝詞可沒躺在故紙堆里，現(xiàn)在的它，正以各種新潮方式圈粉，更多的市民喜歡上了竹枝詞文化。
早在上世紀(jì)，武漢市文史館終生館員徐明庭就開始搶救竹枝詞文化，花幾十年收集了50個作者的1095首詩，編成《漢口竹枝詞》出版。2006年，他又推出《湖北竹枝詞》，將研究視野拓展至全省。2004年，武漢政協(xié)委員提議建竹枝詞碑林，《長江日報》開專欄登新作，武漢電視臺做專題報道，武漢竹枝詞學(xué)會成立，一下子讓漢口竹枝詞重回大眾視野。
“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 漢口竹枝詞的傳承之路，記錄武漢的發(fā)展變遷，傳遞城市的精神內(nèi)核，讓更多人通過這些質(zhì)樸而鮮活的詩句，讀懂武漢的過去與現(xiàn)在，愛上這座江漢交匯的文化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