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一個似乎有些八卦的話題:
脫口秀演員徐志勝近日穿了件450塊錢的舊衣服走紅毯,何廣智在旁邊調侃一句:“掙的錢你也花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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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來,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八卦話題。或許過一陣,這件舊衣就會經歷一段令人意想不到的旅程。
它或許會從小區的回收箱出發,經過一系列復雜流轉,最終以“大牌尾貨”的身份出現在直播間,標價僅需15元一件還包郵,最終就出現在你家衣柜里。
這就是央視《財經調查》在2025年底為我們揭開的、毫無美顏的現實。
這些年,很多人習慣把舊衣服塞進小區那些綠色的、印著“公益捐贈”或“愛心募捐”的鐵皮箱,帶著一份善意的解脫感,以為它們會去往需要的地方。
然而,記者的追蹤器顯示,這些衣服的旅程終點,往往是鐵嶺、佳木斯、濟南等地一些由舊倉庫改造的分揀廠。
那里堆滿成山的衣物,空氣中是陳腐的氣味,衣服上帶著原主人留下的粉底印、汗漬和油污。
工廠的人管這些叫“箱貨”,意思很直白:從回收箱里來的貨。
“箱貨”被卡車運往更大的集散地,比如長春。
那里的舊衣回收公司生意紅火,一家名叫坤騰的老板告訴記者,她一天能賣出幾十噸。
幾十噸舊衣是什么概念?差不多是幾十萬件。
這些衣服不經過清洗,不經過任何消毒,從分揀廠直接打包,就送進了一個個燈火通明的直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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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直播間里,魔法發生了。
專業的燈光和厚重的濾鏡,柔化了霉斑與污漬;主播急促而興奮的話術,將“陳舊”包裝成“微瑕”。
一件可能還帶著陌生人體味的毛衣,在“工廠尾貨”、“僅此10件”的呼喊中,變成了值得搶購的寶貝。
一場直播半小時,能賣掉大幾百件,營業額輕松過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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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撐這門生意的,是一個天文數字般的基數:
中國每年淘汰的舊紡織品高達兩千六百萬噸,換算成件數,在兩百億件之間。
這么多衣服,正規渠道怎么就兜不住?反而讓這些藏在玉米倉庫、工業園三層樓里的灰色生意越做越大?
要理解這一點,得看看那些曾經試圖搭建“正規軍”的嘗試。
舊衣回收的“互聯網+”產業前些年確實熱過一陣。
前幾年,像飛螞蟻、白鯨魚、快門回收這樣的互聯網平臺一度興起。
它們通過手機小程序,提供免費上門回收服務。
作為交換,它們給用戶一點微薄的現金(一公斤幾毛到一塊錢),或者一些環保積分(可以兌換洗衣液、紙巾),又或者一張電子公益證書,試圖用“環保+公益”的情懷來打動用戶。
后來甚至還出現了“社交裂變”模式,比如“舊衣客”,鼓勵用戶拉人頭,并能從下線的回收訂單中抽取傭金。
這套舊衣回收“互聯網+”模式設想得很美好,但它太重、太慢了,也太過依賴個人的自覺與耐心。
對用戶而言,要完成整理、打包、預約、等待上門、確認收款這一系列操作,最終到手可能就幾塊錢,動力實在有限。
而另一邊,灰色直播間直接把舊衣當成流量商品來賣。
十幾塊錢一件還包郵,消費者覺得撿了大便宜,主播賺差價,回收廠清庫存,翻新作坊接單忙得腳不沾地。
整個鏈條跑得飛快,
那么問題來了,為什么偏偏是直播帶貨成了舊衣服售賣的重災區?
這背后其實有一整套“天時地利人和”的邏輯。
首先,直播天然適合賣“不確定性商品”。
舊衣最大的特點就是非標,每一件都不一樣,顏色、尺碼、瑕疵程度全憑運氣。
傳統電商講究標準化、可比價、有詳情頁,但舊衣做不到。
而直播不一樣,主播拿著衣服現場展示,一句“這件超顯瘦”“這個牌子原價上千”,配合濾鏡和燈光,瞬間就能制造稀缺感和沖動感。
觀眾看不清細節,也來不及思考,手指一滑就下單了。
“即時決策+信息模糊”的直播環境,正好掩蓋了舊衣的真實狀態。
其次,直播平臺對商品來源的審核極其寬松。
你開個店賣衣服,可能要營業執照、質檢報告、品牌授權,但開個直播間賣“尾貨”“樣衣”,往往只需要身份證加一部手機。
平臺算法還特別偏愛低價爆款——十幾元一件的衣服,轉化率高、退貨率低(因為寫了“不退不換”),自然被推到更多人眼前。
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越便宜越容易爆,越爆越有人模仿,最終整個生態都被劣質舊衣填滿。
再者,直播的“話術文化”為舊衣提供了完美的遮羞布。
“微臟”“微瑕”“輕微使用痕跡”這些詞,既暗示了低價合理性,又規避了“二手”這個敏感詞。
法律上,如果你明確說是二手衣物,就得承擔相應的責任;但如果說成是“工廠多余樣衣”,哪怕是從垃圾站撿來的,也能鉆空子。
最后,直播帶貨的匿名性和分散性,讓消費者投訴無門。
一個直播間,可能主播在A地,公司注冊在B地,貨源來自C地的倉庫,發貨又從D地發出。
“人、貨、場、資”的分離,使得日常監管和事后追責變得異常困難。
一個直播間被封,運營者可以迅速換個平臺和賬號“重生”。
違法的成本太低,而收益卻立竿見影,這就使得鋌而走險成了普遍選擇。
就此產生的后果是什么?
真正需要舊衣援助的群體,比如偏遠山區的孩子反而更難獲得干凈、安全的衣物。
因為最好的那批舊衣,早就被挑出來翻新賺錢了。
剩下的破爛,才可能被象征性捐出去,或者直接送去填埋、焚燒。
回到徐志勝那件450元的舊衣。
它干凈、體面,甚至帶著一點舞臺光環。
但在當前這套系統里,它的命運和其他舊衣沒有本質區別。
只要它被投入回收箱,就會被打包、運輸、分揀,最終進入一個以利潤為唯一導向的流水線。
最后,再聊聊“內卷”這件事。
這詞快爛大街了,但把它套在舊衣回收這行上,當這條灰色的高速通道建立起來,它便開始以一種“內卷”的方式,吞噬整個舊衣處理生態。
這種內卷,不是向上的、創造價值的競爭,而是向下的、比拼誰更無底線的掠奪。
第一輪卷在“源頭”。
正規平臺需要花錢向用戶回收,而那些冒用公益之名的回收箱,卻可以零成本獲取居民帶著善意投遞的衣物。
在這場不公平的競爭中,善意成了最廉價的原材料。
第二輪卷在“處理”。
合規的分揀、清洗、消殺、環保處理,每一步都有成本。
供給直播間的分揀廠,其運營模式近乎“裸奔”:找個舊倉庫,雇幾個工人簡單分類,不洗不消,直接裝袋發貨。
他們的成本優勢是碾壓性的。
第三輪卷在“銷售”。
當大家都在賣相似的舊衣時,競爭就變成了誰的話術更煽動、誰的濾鏡更厚、誰更能把一件普通的舊衣包裝成有便宜不賺我是王八蛋的“尾貨”。
行業的聰明才智和精力,沒有用于提升回收技術或開發再生材料,全部傾注在了如何更好地欺騙消費者上。
極致的“向下內卷”,產生了三個致命的惡果。
其一,是“劣幣驅逐良幣”的效應被發揮到極致。
任何試圖規范運營、承擔社會責任的舊衣回收企業,在這種不公平的競爭環境下都難以生存。
要么被淘汰,要么被逼著同流合污。
整個行業因此失去了向上提升的動力,陷入低水平重復的泥沼。
其二,是整個鏈條的系統性風險被轉移給了最弱勢的個體。
回收箱公司把“虛假公益”的風險轉給捐贈居民,分揀廠和直播間把“衛生安全”和“消費欺詐”的風險轉給消費者,而消費者在健康受損后,卻發現自己投訴無門,追責無路。
風險像擊鼓傳花,最終在普通人這里“爆雷”。
其三,是催生了一種彌漫全行業的“內卷化心態”。
從業者會覺得:“別人都這么干,我不這么干就活不下去。”
消費者變得麻木:“這么便宜,有問題也正常。”
“存在即合理”的犬儒主義,消解了改變現狀的道德意愿和行動勇氣,讓整個系統在錯誤的道路上慣性滑行,積重難返。
于是,我們看到了那個諷刺至極的循環:
人們出于環保或善意捐出的衣服,被商業機構無償或低價獲取;經過一條毫無社會責任感的灰色鏈條簡單處理,在直播間被包裝成物美價廉的“尾貨尖貨”;消費者花錢買回,可能正是自己或鄰居去年丟棄的舊衣。
這個循環里,沒有創造任何新的社會價值,沒有真正幫助到需要的人,也沒有實現環保再生。
它只是完成了一次對資源的粗暴攫取和對信任的無情透支,所有人的參與,最終都成了對這套扭曲系統的“助攻”。
徐志勝的舊衣,因為名人的穿著,成了一個被看見的符號。
而我們每個人的舊衣,其沉默的旅程,則編織了這個時代一個龐大而灰暗的注腳。
它照見的,不僅是一個產業的失序,更是一種在增長焦慮下,競爭如何滑向底線之爭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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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舊衣,本可以是一個關于循環、善意和理性的美好故事。
但現在,它更像一面鏡子,讓我們看到,當規則失效、唯利是圖時,一切美好的初衷,如何可能被異化成一場無人幸免的荒唐游戲。
改變這個故事的方向,需要的是重建規則,更是重建我們對于何為正常、何為底線的共識。
否則,今天我們可以笑著調侃明星的舊衣,明天,或許就不得不苦澀地審視自己身上那件來歷不明的“新衣”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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