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的“愛你老己”，有沒有喚醒你身體里常常忽略自己的小人

早晨讀到人民日報那篇《愛你老己》時，我正在啃一個昨天晚上剩下的饅頭。文章不長，卻像一枚小石子，“咚”地投進心里那片早已習慣平靜的湖面。那句“要先學會愛自己”，讓我怔了好一會兒——那個被我忽略多年的“自己”，原來一直住在身體深處，是個什么模樣呢？

我想起小時候，那個“自己”是活潑潑的。會為雨后的彩虹驚呼，會珍藏糖紙，會因為一顆蛀牙哭完又笑。后來，她漸漸被一些更重要的身份覆蓋：是父母的女兒，是老公的妻子，是孩子的媽媽，是公司的員工。每一個身份都有一套完整的“使用說明”，唯獨關于“自己”的那本手冊，不知何時遺落在成長的某個轉角。

這些年來，我學會了愛很多人。愛父母，每周雷打不動的電話里，仔細聽出他們聲音里未說出口的惦念。愛老公，記得他不愛吃雞蛋，記得他腸胃不好頸椎不好。愛孩子，能從她亂涂的畫里看出恐龍還是飛船，能從她含糊的發音里聽懂是“抱抱”還是“不要”。我把所有的溫柔與耐心都分配給了這些重要的角色，分配得公平合理，像精密的儀器。

可那個最原初的“自己”呢？她被我安置在哪里？或許是深夜加班后那杯咖啡里，或許是應酬酒局后獨自在車里發呆的十分鐘里，又或許是每次給家里老人轉完錢交完各種日常費用后，銀行卡余額提示短信響起的那一聲輕嘆里。她變得很小，很安靜，不再提出要求，只是偶爾在某個極度疲憊的凌晨，輕輕扯一下我的衣角。

玻璃門上閃過一張中年人的臉：眼角的紋路像地圖上逐漸密集的等高線，鬢角有星點白霜。我忽然想問問她——那個住在鏡子里的人，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想起朋友趙姐。去年體檢查出一堆毛病，醫生說得直白：“都是累出來的?！彼嘈Γ骸澳懿焕蹎?？父母要養，孩子要供，項目要盯?！蔽覀兒染?，她醉后說了一句讓我至今難忘的話：“有時候覺得自己像個酒店，客人來了又走，房間收拾得干干凈凈，可我自己……好像從未真正入住過?！?/p>

這話真痛。我們把自己活成了一座設施齊全的旅館，溫暖地接納所有需要的人，卻忘了給自己留一間永不退房的、朝南的屋子。

《愛你老己》里最打動我的，不是那些關于“自我關懷”的理論，而是一個極小的細節：作者說她會認真吃完一整個蘋果，不敷衍，不匆忙，感受每一口的甜與脆。這讓我想起自己，我總是在處理“更重要”的事情時吃飯，食不知味；總是在陪伴家人時想著未回復的工作消息；甚至在難得的休假里，心里還繃著一根看不見的弦。那個渴望被認真對待的“自己”，被我一次次地推遲接見，仿佛她的需求，永遠可以排在待辦事項清單的最末一項。

昨晚，我做了件久違的事。我關掉所有的燈，只留陽臺一盞小夜燈，坐在書房里。

我就那么坐著，什么也不想，只聽晚風路過的聲音。很奇怪，當我不再試圖成為任何人，只是坐在這里，當一個單純的存在時，心里那個蜷縮了很久的小人，慢慢舒展開來。她不要什么，她只是需要被看見，被承認：嘿，你也在呢。

原來，“愛你老己”不是要買多貴的禮物給自己，不是要策劃一場逃離現實的旅行。它可能僅僅是：在連續說了八小時話后，允許自己安靜地發十分鐘呆；在滿足所有人的口味后，也為自己做一道哪怕很簡單的、卻真心想吃的菜；在成為所有人的依靠時，也記得自己同樣需要被依靠。

早上起來，晨光正好。我拐進街角那家從未進去過的咖啡館，點了一杯從來想喝卻總說“下次吧”的熱巧克力。很甜，很燙。我小口小口地喝，像完成一個遲來太久的儀式。

玻璃窗上，那個中年人的倒影對我舉了舉杯。我忽然覺得，那個被我忽略多年的小人，正從很深的地方慢慢走上來，接過這杯滾燙的甜，露出了一個我幾乎忘記了的、有點靦腆、卻真實無比的笑容。

原來她一直都在。等我，像等一個迷路多年的老朋友。

文：秋月亮

圖：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