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童當然以為我只是氣急敗壞。
離開的時候,我看見她踩著高跟鞋,紅腫著半張臉徑直走向了陳硯光所在的貴賓室。
她知道怎樣利用男人的同情心來獲取垂憐。
至少,比當年的我要聰明不少。
22歲那年,我見到了站在父親身后的陳硯光。
那時候的他和其他人一樣,只禮貌低頭喚我一聲“小姐好”。
起初我只是見色起意,欽點了他做我的貼身保鏢。
可他從來不會因為我的青睞而自視甚高,也不會因為我的無理要求而露出半分不爽。
他對待工作勤奮認真,對待我卻永遠禮貌疏離。
后來,我被仇家綁架,他卻舍身替我擋了一槍。
這一槍讓他差點命喪當場。
也讓我徹底淪陷。
在他昏迷不醒的那段時日,我夢中都是他將我護在懷中的那股清新皂香。
他醒來的那天,我用哭得紅腫的雙眼,責備他辦事不力,又紅著臉指著自己肩膀上的那道擦傷,要他負責。
我的借口拙劣,他卻點頭。
我欣喜若狂。
絲毫不知,我替自己選了一條多么曲折的路。
回到陳家的時候,我聽到客廳里陳母的聲音。
“還是現在的年輕人命好啊,我們那個年代哪里有媳婦敢不伺候婆婆的?你看沒看到上次我讓她幫我端一盆洗腳水,她氣得眼睛都紅了!”
“我是真后悔,當年要不是她仗著有幾個錢死纏爛打,咱們硯光怎么也不會娶這樣一個不下蛋的活菩薩回家啊。”
客廳里回響起王姨的附和聲:“誰說不是呢……”
我徑直推開了門。
屋內霎時間落針可聞。
坐在沙發上嗑瓜子的王姨率先起身,訕訕笑著:“小姐回來了,吃過飯沒?中午的菜還剩下一些,要不我去熱一熱?”
“不用了。”
見我態度冷淡,陳母也來了氣。
“星海,家里還有一堆事等著,你怎么一大早就跑出去,招呼也不打一聲。”
陳家的家訓嚴格且封建。
作為女人,唯一的價值就是傳宗接代、相夫教子、執掌家務……
結婚后的第一天,陳母就把掃把塞我手里讓我把整個屋子都掃一遍,美其名曰進門第一天要做個媳婦樣子。
我忍了5年,盡量讓她稱心如意。
可沒想到人家根本不領情。
我冷笑一聲:
“住家保姆2個,做飯阿姨2個,還有園丁和家庭醫生。”
“你倒是說說,家里還有什么事等著我親自來做?”
大概沒想到一向和順的我忽然嗆聲。
她一時語塞,臉漲得通紅。
“這、這一大家子不要你管嗎?家里邊邊角角不需要你檢查?再說了,萬一有手腳不干凈的人拿了東西,你心里有數嗎?”
這話說得難聽,一旁的王姨聽得臉色一沉,端著盤子往廚房走了。
我平靜看她。
“這家里不是還有你么?人是我請的,我出了錢,陳硯光也沒空,那你這個當媽的出點力沒問題吧?”
陳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想收回卻來不及了,更加氣急敗壞。
“憑什么讓我伺候你!你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
我看著陳母扭曲的臉,眼神冷漠。
當初是她拍著胸脯保證,住在一起只是暫時放心不下,想好好照顧我們。
陳硯光也讓我體諒。
這一體諒,就體諒了5年。
5年來,我忍受著丈夫的冷言冷語,婆婆的指桑罵槐和陰陽怪氣。
漸漸地,我才深刻地明白,當年父親眼中的無奈。
“孩子?”
我看了一眼小腹,似笑非笑。
不顧她在身后的叫喚,徑直抬腳回到主臥。
大約是因為懷孕的原因,沾上枕頭,我便睡著了。
等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不少。
客廳里傳來陳母異常高昂的笑聲,還有男人辨識度極高的聲音。
陳硯光回來了?
聽著聽著,我察覺不對勁。
打開門,客廳里其樂融融的氛圍一覽無余。
陳硯光難得和陳母說著話,而阮童則笑意盈盈地替陳母按摩著腳底。
陳母喟嘆一聲:
“上哪找這么稱心如意的女孩啊,又孝順又懂事,這手法比店里還舒服。”
“硯光,你可要好好對人家啊,不然我就讓童童到咱們家來上班,反正你那個媳婦也是個擺設……”
男人不過微微皺眉,眼中頗有無奈。
“媽,你說的這是什么話?”
“什么什么話,她現在是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有再多錢有什么用?這么多年,硬是一個果都沒結出來,害得我在老陳家都抬不起頭!”
“我看她就是克夫!平時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還天天往外跑……別是在外面不清不楚你都還被蒙在鼓里——”
嘭!
從我手中擲出的花瓶猛然砸碎在幾人腳下。
女人的尖叫聲霎時間穿透耳膜。
陳硯光難以置信地抬頭看我,震怒:
“宋星海!你瘋了嗎!”
我抱著雙臂俯視他,輕聲笑了。
“瘋?”
“不對,”
“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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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硯光臉色難看,陳母更是一張臉蒼白得說不出話來。
唯獨阮童維持著臉上的得體,起身將兩人護在身后。
“宋小姐,伯母作為長輩,說兩句晚輩無可厚非。你竟然因為這么一點小事就發這么大脾氣,你還有沒有把陳總放在眼里?”
我漫不經心開口。
“和你有關嗎?”
“你來這里,又是按摩又是幫腔討好的,怎么,陳硯光這條路不好走,你想另辟蹊徑啊?”
她噎了一瞬,陳硯光忽然厲聲。
“星海,你在胡說些什么!”
“是我帶小阮來家里的,你今天上午當眾扇了她一耳光,還欠她一個道歉。現在不過只是和媽多聊了兩句,聽說媽身體不舒服,她又會點推拿便按了一會。”
“她一番好意,怎么從你嘴里就變了味?”
我沒說話,只是冷眼掃過桌上用來招待阮童的杯子。
那是我從法國拍賣會上買下來的一對咖啡杯。
剛好我一只,陳硯光一只。
阮童紅著眼,拿起一旁的公文包。
“伯母,陳總,抱歉。”
“本來只是想和宋小姐解開誤會,但我也是有骨氣的人,既然這里根本不歡迎我,我想我以后也不會再來了。”
說著她轉身要走。
“等會。”
我叫住她,將她用過的杯子和杯墊一同扔進了垃圾桶。
“我這人最煩別人私下動我的東西,這兩樣東西你既然碰了,就照價賠償。”
“要是賠不起,就讓他們替你賠。”
我指了指坐在沙發上的母子二人。
陳硯光看了一眼我扔掉的東西,臉上浮現出片刻釋然與無奈。
“好,我來賠。”
陳母終于坐不住,指著我的鼻子就開始罵:
“姓宋的!這是我們陳家,我用我自己家的東西招待客人,你憑什么讓我賠?”
我沒理會她的暴跳如雷,慢條斯理在沙發上坐下。
“這房子確實是你們陳家買的,可里面的東西,都是我花錢布置的。”
從硬裝到軟裝,小到鍋碗瓢盆,大到家具家電。
都是在我對美好婚姻生活的設想下,一點一滴設計的。
陳母一邊覺得我鋪陳浪費,一邊享受著高奢生活帶來的優越感。
陳硯光則鮮少關心我真正在乎的東西。
連愛都少得可憐。
我把房子裝成陳硯光會喜歡的樣子,也把自己包裝成他欣賞的那類賢妻良母。
可裝的終究是裝的。
“你花錢,那也沒人逼你花錢啊!你擺在我家,不該就是讓人用的嗎?照你這么說,家里的所有東西被人動了,是不是都要給你錢啊?!”
陳母越說越來勁。
站在一旁說著要走的阮童裝作一副關心的模樣過來扶住陳母。
“伯母,您別氣壞了身子,先坐下。”
眼看陳母就要順坡而下,我開了口。
“不好意思,沙發是我買的,要坐,付錢。”
陳母瞪圓了一雙眼睛,陳硯光皺眉:
“星海,你適可而止。”
“媽說話是過了點,你沒必要和她較勁,我們畢竟是一家人。”
我悠悠然扎了一顆車厘子放進嘴里。
“以后不是了。”
對面三人忽然安靜。
車厘子在嘴里爆發出酸澀的味道,忍耐了片刻,我還是吐進了垃圾桶。
東西不合適要退。
人也一樣。
“星海,你這是什么意思?”
男人聲音低沉,帶著幾分風雨欲來。
我優雅地擦了擦嘴。
“就是字面意思。”
“陳硯光,我要和你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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