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團(tuán)里的青春，藏著沒拆開的暗戀

我總說，自己這輩子沒嘗過暗戀的滋味。

不是故作清高，也不是什么“優(yōu)秀到只能被人暗戀”的玩笑話，而是真的，在那段懵懵懂懂的青春里，我像個被命運(yùn)偏愛的“局外人”，捧著別人的心事，卻從未在自己的世界里，為某個人掀起過波瀾。

那時候的我，個子矮得可憐，每次排座位，都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匕哉贾叭诺摹包S金地帶”。不是因?yàn)槌煽兒茫兇馐且驗(yàn)樯砀咄狭撕笸龋蠋熍挛冶缓竺娴耐瑢W(xué)擋住視線。現(xiàn)在想來，那前三排的位置，大概是整個教室的“消息中轉(zhuǎn)站”，尤其是在那個情竇初開又遮遮掩掩的年紀(jì)，無數(shù)青澀的心事，都借著一個個紙團(tuán)，從后排飛到前排，而我，就是那個最無辜的“傳聲筒”。

記憶里的教室，總是彌漫著粉筆灰的味道，窗外的梧桐樹葉綠了又黃，蟬鳴一聲高過一聲，攪得人心煩意亂。上課的時候，老師在講臺上講著難懂的代數(shù)公式，或是拗口的文言文，底下的同學(xué)們卻各有各的心思。后排的男生們，總是坐不住，要么偷偷傳紙條，要么對著前排的女生擠眉弄眼，而我，就坐在他們的“射程范圍”內(nèi)，常常莫名其妙地成為“受害者”。

印象最深的，是那個總愛穿白襯衫的男生，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不愛說話，卻總愛做些小動作，比如折千紙鶴，比如在草稿本上畫畫，再比如，揉一個又一個紙團(tuán)，瞄準(zhǔn)前排的某個女生。而我，就是那個倒霉的“中間障礙”。

忘了是哪節(jié)課，窗外的陽光正好，暖洋洋地灑在課桌上，我正昏昏欲睡，忽然一個紙團(tuán)“啪”的一聲，砸在了我的后腦勺上。力道不大，卻足夠讓我瞬間清醒。我捂著腦袋回頭，正好對上那個白襯衫男生的眼睛，他慌慌張張地朝我搖了搖頭，手指還指了指我前排的女生——那個扎著馬尾辮，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的女孩。

我那時候，是個不折不扣的乖乖女。老師說的話奉為圣旨，同學(xué)的請求也從不拒絕。見他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我立刻明白了，這是一封“情書”，一封不能被別人發(fā)現(xiàn)的情書。我趕緊彎下腰，撿起那個皺巴巴的紙團(tuán)，它被捏得很緊，仿佛藏著天大的秘密。我的心跳莫名快了起來，手指尖都有些發(fā)燙，心里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叫囂：打開看看吧，看看里面寫了什么。

可我終究還是沒那個膽子。白襯衫男生的眼神太急切了，像一只受驚的小鹿，生怕我壞了他的好事。我攥著那個紙團(tuán)，像攥著一顆燙手的山芋，趁著老師轉(zhuǎn)身寫板書的間隙，飛快地把紙團(tuán)遞給了前排的馬尾辮女生。她接過紙團(tuán)的時候，臉頰紅得像熟透的蘋果，飛快地塞進(jìn)了校服口袋里，再也沒敢拿出來。

那節(jié)課剩下的時間，我聽得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那個皺巴巴的紙團(tuán)，它到底寫了什么？是“我喜歡你”那樣直白的告白，還是“放學(xué)一起走”那樣含蓄的邀約？我猜了一節(jié)課，也沒猜出個所以然。后來，我又被這樣的紙團(tuán)砸中過好幾次，每次都是不同的男生，不同的女生，不同的紙團(tuán)，唯一相同的，是我從未敢打開過任何一個，也從未知道那些紙團(tuán)里藏著的，是怎樣青澀又熱烈的心事。

現(xiàn)在想來，真是后悔。如果時光能重來，再有人把紙團(tuán)砸在我后腦勺上，我一定不會乖乖地當(dāng)個“傳聲筒”。我會大大方方地?fù)炱鸺垐F(tuán)，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把它拆開，看看那些少年少女們，到底在紙上寫了些什么動人的情話。可惜，時光不會重來，那些沒拆開的紙團(tuán)，就成了我青春里，一個個解不開的謎。

那時候的我們，還不懂得什么是愛情，卻總愛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說些似懂非懂的話。教室里，總能聽到有人在念那句爛大街的情話：“這世上最遠(yuǎn)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這句話，像是一句魔咒，被我們翻來覆去地念。早讀課的時候念，課間休息的時候念，就連放學(xué)路上，也會三五成群地，扯著嗓子喊上幾句。那時候的我們，根本不明白這句話的深意，只覺得念起來朗朗上口，帶著一點(diǎn)淡淡的憂傷，很符合我們那個年紀(jì)，故作深沉的調(diào)調(diào)。

我們看著那些傳紙條的男生女生，看著他們紅著臉的樣子，看著他們偷偷對視的眼神，會在背后偷偷地笑，偷偷地議論。卻不知道，那句被我們念爛了的情話，就是他們最真實(shí)的寫照。那個坐在后排的白襯衫男生，每次把紙團(tuán)砸向我時，眼神里藏著的緊張與期待，大概就是暗戀最卑微也最純粹的樣子。他就站在她的身后，隔著幾排桌椅的距離，卻像隔著萬水千山。他不敢親口告訴她自己的心意，只能把那些話揉進(jìn)紙團(tuán)里，借著我的手，傳遞給他喜歡的女孩。

后來，我們漸漸長大了，懂得了什么是喜歡，什么是愛，也懂得了那句情話里藏著的心酸。而那時候的我們，又發(fā)明了一句新的“盜版情話”。那些失戀的男生女生，會故作瀟灑地說：“這世上最近的距離不是咫尺天涯，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恨你。”

現(xiàn)在想來，那句盜版的情話，其實(shí)也藏著少年人的倔強(qiáng)。愛而不得，便用“恨”來掩飾自己的失落，多么幼稚，又多么可愛。

日子一天天過去，梧桐樹葉落了又長，蟬鳴唱了又停，我們終于告別了那段青澀的時光。畢業(yè)那天，教室里亂糟糟的，大家互相寫同學(xué)錄，互相擁抱，說著再見。我又看到了那個白襯衫男生，他站在馬尾辮女生的面前，手里拿著一本同學(xué)錄，紅著臉，不知道在說些什么。馬尾辮女生也紅著臉，低著頭，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當(dāng)年那些砸在我后腦勺上的紙團(tuán)，終究是沒有白砸。那些沒被我拆開的秘密，終究還是被它的主人，親口告訴了那個女孩。

后來的我們，散落天涯，再也沒有見過面。不知道那個白襯衫男生和馬尾辮女生，有沒有走到一起；不知道那些傳過紙條的少年少女們，有沒有把青澀的暗戀，變成了相守的愛情。

而我，依舊沒有嘗過暗戀的滋味。卻因?yàn)槟切┰以诤竽X勺上的紙團(tuán)，因?yàn)槟切]拆開的秘密，因?yàn)槟蔷浔荒顮€了的情話，窺見了青春里最動人的模樣。

原來，暗戀是藏在紙團(tuán)里的心事，是不敢說出口的喜歡，是站在你面前，卻不敢讓你知道我愛你的膽怯。原來，青春是一場盛大的遇見，我們在這場遇見里，當(dāng)了別人的配角，卻也收獲了屬于自己的，獨(dú)一無二的回憶。

如今再想起那些日子，總覺得溫暖又好笑。溫暖的是，那些少年少女們，用最純粹的方式，表達(dá)著最純粹的喜歡；好笑的是，當(dāng)年那個乖乖的我，竟然因?yàn)槟懶。e過了那么多有趣的秘密。

那些沒拆開的紙團(tuán)，那些沒聽懂的情話，那些沒說出口的喜歡，都隨著時光，慢慢沉淀在了記憶的深處。它們就像一顆顆小小的星星，在回憶的夜空里，閃著微弱卻溫暖的光。

我想，這大概就是青春的樣子吧。不完美，卻足夠動人；沒有轟轟烈烈，卻足夠刻骨銘心。

而那些砸在我后腦勺上的紙團(tuán)，那些藏在紙團(tuán)里的暗戀，終究成了我青春里，最溫柔的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