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這幾年變化可真夠大的,村口那片空地原先長滿了野草,牛都能拴在那兒打盹兒,現(xiàn)在一水兒的新樓拔地而起。外墻清一色花崗巖,亮得能照出人影,門頭雕梁畫棟,羅馬柱子撐著,配上一對石獅子,遠遠看去,跟城里的別墅區(qū)有得一拼。誰見了不夸一句“有出息”?可你要是推開那扇氣派的大鐵門走進去,臉色立馬就變了——屋子里面亂得像臨時工棚,電線裸露在外頭,廚房連個排煙管都沒有,窗戶一開,油煙全往客廳飄。衛(wèi)生間地上常年濕漉漉的,洗澡得分區(qū)域?想都別想。這樣的房子,根本不是住人的,是拿來給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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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蓋房圖啥?圖個臉面。老張在廣東打工二十多年,省吃儉用,銀行卡里的數(shù)字終于湊夠了七十多萬,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拆老屋蓋新樓。他跟我說:“咱不在乎屋里咋樣,外面要體面,鄰居看了得說‘這老張家發(fā)達了’。”他家客廳挑高六米多,一到冬天冷得像冰窖,暖氣開一整天電費三百多,最后老人只能縮在東邊一間十平米的小屋里過冬。他媳婦說了句“能不能改改設(shè)計”,結(jié)果親戚一句話就給壓回去了:“改啥?別人家都這樣,你改了顯得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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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離譜的是設(shè)計。沒人請專業(yè)設(shè)計師,圖紙全是從網(wǎng)上抄的,或者看誰家好看就照搬。南方那種帶露臺的通風結(jié)構(gòu),搬到北方照樣來一套,結(jié)果冬天西北風順著縫隙往里灌;歐式尖頂扣在四合院上,美式廊柱嵌進中式門庭,風格亂成一鍋粥。有個鄰居家的浮雕墻才三年就開始滲水,雨水順著雕花往下滴,墻面發(fā)霉起泡,維修師傅來了都說“這哪是房子,是拼圖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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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人心酸的是養(yǎng)老這事兒。好多人說蓋這大房子是為了退休回來享福,可樓梯臺階一踩二十公分高,老年人腿腳不利索,上個二樓得扶著墻喘三口氣。沒電梯井,沒防滑地磚,廁所也沒裝扶手。前年李嬸摔了一跤,就因為夜起上廁所腳下一滑,現(xiàn)在腿還沒完全好利索。她兒子當初非要堅持“大氣派”,樓梯一定要寬,欄桿要雕花,結(jié)果實用功能全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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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策上也挺尷尬。住建部早就提過“安全宜居”,可地方驗收只看外立面齊不齊、屋頂平不平,里頭電線怎么走、通風好不好,壓根不查。材料越貴越好,面積越大越有面子,誰關(guān)心墻體保溫層夠不夠十厘米?南方梅雨季,墻面返潮,衣服晾半個月都不干;北方冬天大面積玻璃窗,室內(nèi)溫度再高,玻璃上全是水珠,空調(diào)拼命轉(zhuǎn),電費蹭蹭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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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房子將來怎么辦?賣不掉,拆了賠錢。前陣子鎮(zhèn)上搞拆遷評估,老張家投了八十萬,評估才給五十五萬,差價全砸進去了。有人說“至少孩子結(jié)婚能用上”,可孩子在城里上班,根本不愿回來住這種“外表光鮮、里子糟心”的地方。對吧?房子要是住著不舒服,再大再好看,也不過是個擺設(shè)。你懂的,面子救不了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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