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59年的那個初秋,北京城的空氣里仿佛都凝固著一層看不見的霜,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軍委擴大會議的懷仁堂內,上千名將軍正襟危坐,會場里安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回響,只有臺上那個所謂的”揭發者”還在聲嘶力竭地揮舞著拳頭,唾沫星子橫飛。
此時的批判對象,正是剛剛在廬山折戟的彭德懷和黃克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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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跟臺上那兩位扯上一星半點關系的時候,會場角落里突然暴起一聲巨響,像是一頭憤怒的獅子撞翻了鐵籠。
所有人的心臟都跟著猛地一縮,齊刷刷地回過頭去。
只見一位身材精悍的少將早就把椅子踢翻在一邊,整個人像標槍一樣杵在那里,臉漲成了紫茄子色,脖子上的青筋跟蚯蚓似的突突直跳。
這人是誰?這不就是那個號稱”東野最能打”的鐘偉少將嗎?
還沒等負責安保的衛兵反應過來,鐘偉接下來的舉動,直接把這場會議的”劇本”給撕了個粉碎。他指著臺上那個正在給彭老總扣”殺人滅口”屎盆子的家伙,張嘴就是一頓雷霆暴吼。
這一吼,不僅震得懷仁堂的玻璃嗡嗡作響,更是直接把他自己大半輩子的錦繡前程,生生給吼斷了。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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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鐘偉這一嗓子喊出去,那可不是開玩笑的。當時臺上那人正繪聲繪色地描述,說紅軍長征攻打婁山關的時候,彭德懷為了清除異己,殘忍槍殺了一名連長,這是典型的軍閥作風,是舊軍隊的習氣。
這話說得那是言之鑿鑿,仿佛他就在現場親眼看見了一樣。
鐘偉聽不下去了,他是真聽不下去了。當年的婁山關之戰,他就在現場,那個被槍斃的連長,壓根就不是彭老總下的令,而是他鐘偉親自下令執行的戰場紀律。
那個連長在陣地上貪生怕死,不僅自己想當逃兵,還煽動底下的戰士一起反水,這種動搖軍心的害群之馬,在那個提著腦袋干革命的年代,槍斃一萬次都不嫌多。
鐘偉在會場上直接就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了。他高聲喊著,說這事兒跟彭老總一毛錢關系都沒有,當時彭老總根本就不在那個指揮位置上,殺那個逃兵是他鐘偉的主意,是他下的命令,也是他監斬的,如果要算賬,那就沖著他鐘偉來,別往彭老總身上潑臟水。
這還不算完,對于那些人污蔑黃克誠在蘇北新四軍貪污黃金的事兒,鐘偉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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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場就翻了底牌,說那些黃金確實存在,但每一兩都用在了部隊的醫藥費和槍支彈藥上,那是部隊的救命錢,黃克誠大將連一粒金粉都沒往自己兜里揣,這事兒整個財務科都有賬本,誰要是敢胡說八道,那就是喪良心。
這幾句大實話一出來,整個會場瞬間就亂了套。主持會議的人臉都綠了,心想這劇本不是這么寫的啊,這鐘偉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緊接著,兩名身強力壯的衛兵就沖了過來,一左一右架起鐘偉就往外拖。
鐘偉一邊掙扎,一邊還在扯著嗓子喊,說要實事求是,不能冤枉好人。那聲音從會場內一直傳到了走廊外,直到最后消失在厚重的大門后面。
這一幕,讓在座的許多將軍心里都不是滋味。他們心里跟明鏡似的,鐘偉干了他們想干卻不敢干的事兒,這才是真正的爺們,是哪怕天塌下來也要頂著的硬骨頭。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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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鐘偉到底是個什么來頭?為什么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往槍口上撞?
其實這事兒要是放在別人身上那是作死,但放在鐘偉身上,那還真就是他的”常規操作”。
咱們把時間軸往回拉,拉到1947年的東北戰場,看看這位”鐘瘋子”在戰場上是怎么把林彪都給指揮得團團轉的。
那年三月,東北天寒地凍,正是三下江南戰役打得最火熱的時候。林彪帶著東野的主力在北邊布了個大口袋,準備等著國民黨的部隊往里鉆。
鐘偉當時帶著第二縱隊第五師,接到的命令是急行軍,往東邊去,配合主力部隊在德惠那邊包餃子。
部隊剛走到靠山屯這個地方,鐘偉那狗鼻子似的戰場嗅覺就聞到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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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察兵帶回來幾個舌頭,一審問,好家伙,國民黨的王牌87師和88師主力,竟然就在這一帶晃悠。這可是兩條大魚啊,正大搖大擺地準備往南撤呢。
鐘偉一看地圖,眼珠子都紅了。這肉都送到嘴邊了,哪有不吃的道理?
可就在這時候,林彪的加急電報來了。
電報上的字不多,意思卻很硬:別在靠山屯磨蹭,趕緊往東,去配合主力作戰,延誤戰機唯你是問。
要是換個循規蹈矩的師長,這時候肯定二話不說,拔腿就往東跑。畢竟那是林彪,那是”紅軍之鷹”,他的命令在東野那就是圣旨,誰敢不聽?
但鐘偉是誰?他拿著電報,看著不遠處正在集結的敵人,把帽子往桌子上一摔,跟身邊的政委說,這仗必須打,天王老子來了也得打完再說。
政委嚇得臉都白了,說這可是違抗軍令啊,要掉腦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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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偉把眼一瞪,說現在往東跑,那是把敵人都放跑了,回頭怎么跟東北的老百姓交代?就算林總要槍斃我,那也是打完仗以后的事兒,現在的任務就是把這股敵人給我吃掉。
緊接著,林彪那邊發現5師沒動靜,第二封、第三封電報跟催命符一樣發了過來。語氣一封比一封嚴厲,就差直接罵娘了,說你鐘偉要是再不動窩,就提頭來見。
這壓力換誰誰不崩?
可鐘偉倒好,直接讓報務員把電臺給關了,或者干脆就把那些電報壓在屁股底下當坐墊。
他不但沒走,反而指揮著5師像一群餓狼一樣,嗷嗷叫著就撲向了敵人的兩個師。
這一打,直接把國民黨的兩個師給打懵了。他們也沒想到共軍這么猛,原本想撤退的計劃全泡湯了,被迫停下來跟鐘偉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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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這一死磕不要緊,整個戰場的局勢全變了。
林彪在指揮部里看著地圖,原本設計好的包圍圈里空空蕩蕩,反倒是靠山屯那邊打得熱火朝天。
林彪那是戰術大師,腦子轉得比誰都快。他一看這架勢,立馬就明白過來了:鐘偉這小子不僅沒聽話,反而把敵人的主力給死死咬住了。
原本林彪是想讓鐘偉當配角,結果這小子硬是憑實力把自己打成了主角。
這時候,林彪展現出了他在軍事指揮上的高超藝術。他沒有因為鐘偉抗命而暴怒,反而大手一揮,把原本定好的作戰計劃全推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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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迅速調整部署,指揮著東野的一縱、二縱、六縱,幾十萬大軍就像幾條巨龍,突然掉轉槍頭,全部朝著靠山屯圍了過去。
這一波操作,直接把國民黨那兩個師給包了圓。
等到戰斗結束,硝煙散去,國民黨第88師被全殲,87師也被打殘了,戰果輝煌得讓人眼紅。
戰后總結會上,大家都以為鐘偉這回肯定要挨處分,畢竟這”無組織無紀律”的帽子是扣實了。
結果林彪在會上,破天荒地表揚了鐘偉。他說,打仗就要像鐘偉這樣,要敢于從實際出發,敢于打那種違抗命令的勝仗。
從那以后,鐘偉這”好戰分子”、“中國巴頓”的名號,就在四野徹底叫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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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可戰場上那是拿人命填出來的威望,到了和平年代,鐘偉這種”直腸子”性格,在某些人眼里那就成了”不識時務”。
1959年那一鬧,代價是慘重的。
鐘偉很快就被扒了軍裝,從北京軍區參謀長的高位上被擼了下來,一腳踢到了安徽省農業廳去當了個副廳長。
從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到管種子化肥的干部,這落差,換一般人估計早就抑郁了。
但鐘偉沒崩。他像是回到了1928年那個提著籃子看平江起義的少年時代,在安徽的農場里,踏踏實實地管起了莊稼。
毛主席后來其實還專門問起過他,問鐘偉現在怎么樣了。雖然因為當時的形勢,沒能讓他立馬官復原職,但也算是對他的一種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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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鐘偉這輩子,對自己狠,對外人狠,對家里人那是更狠。
咱們現在的人可能很難理解,一個開國少將,怎么能讓自己的親兒子在農村當一輩子的農民呢?
這事兒說起來,真讓人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解放初那會兒,鐘偉正風光的時候,他大兒子鐘賚良在湖南老家實在過不下去了,日子苦得連鹽都吃不起。
鐘賚良心想,我爹是大官,我去北京找他,隨便給安排個看大門的工作,哪怕是去工廠擰螺絲,也比在土里刨食強吧?
于是鐘賚良借了路費,千里迢迢跑到北京找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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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偉見到兒子,第一眼沒問家里好不好,先抓起兒子的手看了看,全是老繭;又看了看兒子的臉,曬得跟黑炭似的。
鐘偉笑了,他瞇著眼睛,說了句讓鐘賚良記了一輩子的話。
他說,我看你這副模樣,就是個種田的料。城里不缺閑人,但農村缺好把式。你還是回去吧,種好你的地,別給國家添麻煩。
鐘賚良聽完這話,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心想這是親爹嗎?別人的爹都想著法給孩子鋪路,我這爹倒好,直接把路給堵死了。
但他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就像當年5師的戰士不敢違抗鐘偉的軍令一樣。
鐘賚良拿著父親給的一點路費,一步三回頭地回了平江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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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就是一輩子。
鐘賚良在老家當了一輩子的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直到鐘偉去世,他也沒有沾上父親的一點光。甚至村里人都不知道,這個整天在田埂上抽旱煙的老頭,竟然是個開國將軍的長子。
后來鐘偉平反了,組織上覺得虧欠鐘家,想給鐘偉的孫女安排個當兵的名額。按理說,這也是符合政策的照顧。
可躺在病床上的鐘偉,還是那副臭脾氣。他擺擺手說,當兵那是保家衛國的事,家里人不能搞特殊,誰有本事誰上,沒本事就老實待著。
06
1984年6月,鐘偉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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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的時候,干干凈凈,就像他當年參加紅軍時一樣。
他沒有給子女留下什么金銀財寶,也沒有留下什么升官發財的門路,甚至連那身舊軍裝都洗得發白了。
他在遺囑里寫得很清楚,要把自己的骨灰撒在平江起義的那片土地上。
那個當年在平江城頭聽到槍聲嚇得腿肚子發抖的少年,那個在東北雪原上敢把林彪電報當廢紙的狂人,那個在懷仁堂里敢為了戰友拍桌子的硬漢,最終又回到了他的起點。
就在他去世前不久,他的老領導黃克誠,拖著那副在文革中被打壞了的身體,顫巍巍地來看他。
兩個在風暴眼中依然挺直腰桿的老頭,干枯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那一刻,病房里安靜極了,不需要說什么豪言壯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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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們都懂。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的骨頭是軟的,風一吹就彎了,為了點利益能把良心喂狗。
但有些人的骨頭是硬的,哪怕被砸碎了,渣子也是硬的。
鐘偉這輩子,沒學會彎腰,也沒學會閉嘴,更沒學會怎么給自家人謀福利。
他可能不是最完美的將軍,但他絕對是那個時代,最像”人”的一個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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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兒孫滿堂卻依舊在農村耕作的背影,再看看如今有些人的做派,這其中的滋味,恐怕比那杯烈酒還要辣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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