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心腸的少女，鄭州老刑警親歷的1992年財稅專科學校特大投毒案

1992年6月18日13時左右，位于河南省鄭州市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今網絡空間部隊信息工程大學）院長接到河南財稅專科學校（今河南財政金融學院）校長的電話求助：“你好，我這里是財稅專科學校，現在有六百名學生食物中毒，人數還在持續上漲，請你們馬上派出有經驗的醫生和護士幫幫我們。”

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校門

河南財政金融學院校門

說到這里會有人納悶：一個學校發生大規模食物中毒事件，為何不第一時間聯系醫院，偏偏要聯系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呢？原來，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是國家重點扶持的軍隊五大綜合類院校之一，校內有駐點醫院，醫療條件十分先進。

接到求助后，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院長立即通知校醫院，命令放下手頭的一切工作，先派部分急救人員前往財稅專科學校，同時各科室的醫護人員做好一切接診準備。

20分鐘后，第一批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校醫院的急救醫生和護士乘坐救護車抵達財稅專科學校的校醫院，映入他們眼簾的是大量東倒西歪、痛苦呻吟的中毒學生，嗚嗚泱泱的根本看不到頭，讓人有無從下手的無力感。

帶隊的急診科主任當即命令馬上分流患者：中毒輕癥患者暫時留在財稅專科學校就診，中毒重癥患者迅速轉移到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的急診大樓治療。

由于中毒人數太多且還不斷有新的中毒學生被送過來，很快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校醫院的床位就告罄了，而此時財稅專科學校校醫院的床位也早已爆滿，于是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迅速把招待所騰空，將部分中度中毒癥狀的學生轉入其中，由從各科室抽調骨干組成的醫療小隊負責搶救。

但這種措施在不斷增加的中度和重度癥狀的中毒學生面前依然杯水車薪，很快就超過了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校醫院的處理能力，只好繼續向上級單位求援。

17時左右，也就是財稅專科學校發生特大集體食物中毒的4個小時后，鄭州市衛生局調派的大量醫護人員趕到現場，分別將中毒癥狀最重且尚未脫離生命危險的學生送往鄭州市人民醫院、河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以及河南省人民醫院接受治療，減輕了信息工程學院校醫院的壓力——

至18時左右，全部中毒學生都得到妥善安置，目前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另一方面鄭州市公安局封鎖了財稅專科學校的食堂，對當天中午的十三種飯菜進行了抽樣檢查，結果在面條里檢出了大量的三氧化二砷成分，三氧化二砷還有一個更讓人毛骨悚然的別名——砒霜！

因此，鄭州市公安局認定這是一起人為的特大投毒案件，并立即成立專案組對本案立案調查。此時，中毒人數最終被定格為八百零三人，其中七百四十三人為重度癥狀患者。

另一邊，在確認是三氧化二砷中毒后，鄭州市衛生局四處調集可以解三氧化二砷中毒的特效藥——二巰基丁二酸鈉，但是這種藥由于平時并不常用，所以鄭州地區存貨極少，搜遍了鄭州所有醫院和藥房和藥店的倉庫只找到區區30盒，面對八百多名中毒患者根本不敷分配。萬般無奈之下的鄭州市政府只能通過河南省政府向全國求購二巰基丁二酸鈉特效藥，最終上海的一家醫藥公司剛好有一批可以立即發貨的二巰基丁二酸鈉。

幾經協調之下，840盒二巰基丁二酸鈉于6月19日11點搭乘上海至西安的航班從上海虹橋機場起飛，中途備降鄭州（當時因為空中管制原因，上海到鄭州的直達航班全部停飛），于13時降落在鄭州燕莊機場，將這批救命藥移交給鄭州市衛生局，然后迅速分發到各大醫院。

上海虹橋機場

鄭州燕莊機場

至17時左右，全部八百零三名中毒學生的病情全部得到控制并開始好轉，之前已經處在休克昏迷狀態的重癥中毒者也逐漸恢復意識——

至6月24日，所有中毒學生全部出院。

所有八百零三名中毒學生盡數保住了性命，堪稱一次非常成功的救援！

在對中毒學生的救援和救治告一段落后，鄭州市公安局對這起特大投毒案的調查也在持續深入，公安部和河南省公安廳給鄭州市公安局下了死命令：嚴肅追查該次特大食物中毒案幕后主使，必須嚴查嚴辦。

經過對當天學校食堂封存的食材原料的毒源調查，結果在兩袋面粉的空包裝袋中檢出了超量的三氧化二砷，而其它的食材原料中均未檢出三氧化二砷。換句話說，是有人將三氧化二砷下到了這兩袋面粉中，然后食堂以這兩袋“毒面粉”為原料做成了面條提供給學生食用，造成了大面積的三氧化二砷中毒。

90年代的大學食堂

走訪得知：6月18日早餐一切正常，學生吃午飯時也一切正常，在飯后學生返回宿舍休息后不久就陸續出現癥狀，一開始只有十幾個學生出現頭暈惡心、上吐下瀉的癥狀，在短短的二十分鐘內中毒人數就達到二百多人，并且開始出現高燒不退、無尿神經性功能障礙等癥狀。到校長向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求助的時候已經有六百多人中毒，這時距離第一批學生中毒僅僅只過了一個小時。

專案組對面粉的供應商和接觸過面粉的廚師全部排查了一遍，均排除作案嫌疑。

面粉這條線無法繼續查下去，專案組就換個方向，從三氧化二砷的來源查起，將鄭州市過去一年之內所有的藥店、中藥鋪購買砒霜交易往來記錄進行逐一查證核實——

砒霜

至6月24日，也就是案發后的第六天，最后一名住院的中毒學生出院回家的日子，專案組在排查過程中發現河南財稅專科學校90級稅務班21歲女學生李云身上有重大作案嫌疑——

懷疑她的理由如下：

1、案發當天中午李云一個人在宿舍里吃泡面，并沒去食堂用餐。

2、6月17日，也就是案發前一天，李云買了一副塑膠手套。

3、李云的同寢室同學反映：李云性格偏激，心胸狹隘，經常對她們講：“我恨這個學校，恨這個學校的一切。”

4、有傳言李云今年夏天會被強制退學。

在開展對李云的調查后，很快專案組就查出了李云身上更多的疑點。

1、一些中毒癥狀較輕、康復后回到學校上課的學生們在談及投毒案時曾公開表示過困惑：“下毒的人為何不把砒霜投入蓄水池？而是下到面粉里頭，否則的話恐怕整個學校就全遭殃了。”

然而這時李云突然開口解釋：“砒霜是一種有顏色的毒藥，它不溶于水，因此投入水中會被發現，只有下在面粉里才不易被察覺。”

當時大家都很驚訝，因為一個財稅專業的女學生對砒霜的特性如此了解，實在不正常。

2、李云在案發前曾經向一名有醫學背景的同學打聽過如何才能買到砒霜。

3、李云個人作風放蕩，和多名校內和校外的男性有過肉體關系，因此受過學校的處分。

4、李云曾公然聲稱：女人的身體是一種本錢，利用身體換自己想要的東西并不是什么可恥的事情。

5、李云曾多次盜竊同學的財物，這也是學校將在今年夏天將李云強制退學的直接原因。

據此，專案組在6月25日凌晨對李云的宿舍進行了搜查，結果在她床鋪下的軍綠色挎包里發現了一副塑膠手套，在手套上面檢出了三氧化二砷的成分，且還在她書桌的抽屜里找到了農藥、硫酸、刀片和鋸條等物。

經過檢驗，從李云宿舍內發現的三氧化二砷和在食堂面粉袋上發現的三氧化二砷成分完全相同，可以確認是同一批產品。

90年代的大學女生宿舍

同時，負責在全市藥店排查的專案組偵查員在某家藥店內也取得重要線索：藥店店員證實有同一個女孩在案發前先后用三個不同的身份購買了700克三氧化二砷，將李云的照片請藥店店員辨認，結果店員一眼就認出她就是三次來買三氧化二砷的女孩。

人證和物證都已經掌握的情況下，專案組在6月26將李云控制，當晚李云的心理防線全面崩潰，對自己在學校食堂投毒導致八百零三人中毒的罪行供認不諱。

“我剛入學第一年，就和一個很有錢的有婦之夫發生了男女關系，這個人用花言巧語哄騙我，說他一定會跟他家的那個黃臉婆離婚，然后娶我為妻。然而一年過去了，他說話不算話，我當然不甘心做一個小三，于是就跑去男人的家里大鬧了一頓。沒想到他家的黃臉婆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反手就把我舉報給了學校，說我破壞她的家庭。結果我被學校記大過留校察看。”

“1992年4月，我手頭緊，于是就拿了同寢室同學的錢包，我就是暫時用一下，結果沒想到她又把我給舉報了，學校勒令我這個學期結束后就退學。我有什么錯。我只想堂堂正正做人而已，但現在我卻滿心丑陋，所以我恨死這個世界了，我想要毀了這個世界。我想過向同學潑硫酸，在水桶里放農藥，也想過用刀殺人，但這些方式太冒險，所以被我棄用。”

“后來我在圖書館查閱資料的時候，意外從書上看到了砒霜毒藥的注解，于是我就打算在學校食堂投毒。為了快速獲得砒霜，我就打算偽造公章和證明介紹信。”

90年代某學校食堂

“我先后跑了三次印刷廠，靠出賣身體從一名印刷工人手里換來了一部分鉛字。然后我又私刻了一枚腫瘤醫院的公章，又靠出賣身體從一名有醫院背景的同學手中騙來幾張腫瘤醫院的專用工簽信箋紙。然后我請我的一個農業大學的同學吃了頓飯，請她在腫瘤醫院的信箋紙上寫了一封介紹信，再蓋上了我偽造的公章。”

“為了搞來買砒霜的錢，我又多次和喜歡我的學校電工發生肉體關系，從他身上敲詐了大量錢財。之后我就用偽造的腫瘤醫院介紹信先后三次購買了700克砒霜。”

“6月18日凌晨2點，我戴上塑膠手套，拿著砒霜翻入食堂，分別把砒霜投入兩個面粉袋子和制作面條的機器里，然后我返回宿舍，把我作案時穿的衣褲全部洗了，一直忙碌到凌晨4點才上床睡覺。”

至此，本案真相大白，最終李云因投毒罪被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死刑，李云不服提出上訴，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90年代法庭庭審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