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老山前線,夜空被炮光打成暗紅,山脊像被火舌舔過,土層翻起一茬又一茬,在那拉方向最前沿的211高地,短促又高密度的拉扯一輪接一輪,130米的窄陣地像一道不停抽打人的鐵鞭,槍火壓著頭皮掠過去,兩個身影從硝煙里互相攙著挪下坡,渾身是血,臉都辨不清,李建軍,王衛國,原先九人的班,到這會兒只剩這兩個能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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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復老山的戰事已經壓到要害,211高地扼住那拉的喉口,兩邊都不肯松手,李建軍和王衛國這個班,掛在67軍199師595團名下,從友軍手里接過陣地,換防那一晚,班長把話拍在每個人肩上,“守住陣地,就是守住身后的同胞,只剩一個也要在”,九張年輕的臉盯著前方,誰都沒往“九去二歸”上想。
接防到第三天的拂曉,炮火先把地皮掀開一遍,密度像雨點落在石頭上,貓耳洞的口子抖個不停,李建軍蹲在洞口看動向,一片彈片擦著額角,血立刻糊住眼,王衛國伸手把他按回去,自己胳膊被飛起的碎石砸腫,熱辣辣地疼。
炮聲一壓下去,越軍從幾個方向貼過來,影子一排又一排,班長讓火力打開,九個人把手里的家伙使到極限,重機槍壓制,手榴彈接力,借著貓耳洞的斜角硬挺,李建軍端著沖鋒槍從射擊孔里點射,倒下的身影很快被新的補上,王衛國背著彈箱在洞和洞之間穿,子彈從背后撕風過去,多走一步就要挨一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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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頂起來,三面都被包住,通訊線斷在炮火里,后方的聲音聽不見,彈藥和水只剩下一點點,幾個人身上都掛了口子,班長在一次壓上去的反打里,被火箭彈貼身炸翻,臨走前攥住李建軍的手,“把人帶出去,把火種留住”,指尖很冷。
隊伍一下沒了頂,李建軍把指揮扛起來,硬拼只會把人全陷進去,于是把防線往回收,把人縮在核心貓耳洞,等后方抓住機會接應,王衛國照看傷員,把散落的彈匣撿回來整整齊齊,有個小戰士腿骨斷得厲害,額頭汗一直下,說自己還能開火,話音還在,一發炮彈在洞外炸起,他的呼吸停住,姿勢還保持著握槍。
夜色壓下來,槍聲稀了些,危險沒散,周邊布滿火力點,黑影在坡上來回換位,李建軍和王衛國趁著昏光,從洞里探出去,摸突圍的路,月光照在陣地上,戰友和敵人的遺體橫著躺著,姿勢僵在開火那一刻,手指還扣著扳機,王衛國把幾名戰友拖回洞里,遮好,彎身鞠躬,李建軍在一件軍裝口袋里摸到一封信,“等我凱旋,就回家娶你”,字跡很正,收進懷里,貼著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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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風還沒起,進攻更密了,越軍像摸清了陣地的氣息,沖鋒一輪壓一輪,兩名戰友沒抬過去,貓耳洞的一半塌下,石頭土塊把出口堵得嚴實,李建軍的左腿被彈片劃開,褲腿浸透,他咬住紗布打個結,繼續開火,王衛國的肩頭也中了一道,槍還舉在胸前,手不抖。
傍晚的時候,陣地上只剩李建軍、王衛國,另外兩個是重傷,能看見的地方一片破碎,李建軍清楚,繼續死守把人都留在這塊坡上,于是跟王衛國湊近商量,借夜色往下撤,能帶就把傷員帶走,話剛出口,重傷員拉住他們,說別顧我,把情況帶出去,眼神很亮,把他們往洞外推了一把。
兩人含著眼里的濕氣,趁黑貓著腰沿陡坡往下,腳下全是碎石和彈坑,挪一小步都可能滑下去,李建軍的腿像被火點著,王衛國架著他換重心,走走停停,山風從耳邊刮過幾次,巡邏的腳步離得近,他們借地形把身影貼在石后,等一等,再貼著草叢往前。
時間被拉長,像走不出去的路,遠處的口令換成熟悉的腔調,己方的哨看見兩個人影,愣在地上,面前這兩個人,血和泥糊成一層,軍裝破到線頭外翻,臉上全是劃痕,聽到他們報出番號和名字,才猛地回神,把人扶進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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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帳篷里,背上像卸下千斤,問到陣地的情況,兩個人的嗓子啞著,話一斷一續,講到犧牲的名字,眼睛里泛水,醫護把傷口掀開看,李建軍的左腿,三處彈片傷,王衛國的肩和背,一條一條的挫傷,紗布纏上去,血還在往外滲。
后來才知道,他們撤出后,211高地上還在反復膠著,傷亡很重,67軍把兵力再往上頂,偵察連抽出一支突擊隊,摸清火力點,一次推進把制高點穩住,代價壓到很低,李建軍和王衛國背出來的地形和火點信息,在反擊的推演里成了關鍵的坐標。
戰后,兩人都記了三等功,記者把話筒遞過去,問最記得什么,兩人一句話對在一塊,“犧牲的戰友”,李建軍把那封信拿出來,托部隊轉交給戰友的家里,他說“能活著回來,是替他們看看和平的樣子”,聲音不高,卻很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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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頭走過去好多,老山的坡上長起新草,211高地靜下來,名字還在地圖上,犧牲的人留在那片土地,李建軍和王衛國退伍以后,行止很克制,逢到紀念日就聚一聚,把那些名字念一遍,也把經歷講給年輕人聽,讓后來的人把這段路記住。
130米長的211高地,見證了中國軍人把陣地護住的定力,九人班九去二歸,把戰友之間的信任扛到生死邊上,李建軍和王衛國的經歷,只是老山戰事里眾多片段的一角,那些為了邊防,為了安寧付出生命的人,名字該被念起,故事該被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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