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宋津年送林星冉回家。
門鈴響起時,我正蜷在沙發上看書。
一開門,就看見醉醺醺的林星冉。
宋津年扶著她。
對上我,目光微怔。
但僅僅片刻,他便揚了揚眉,對我甜甜微笑:
楚哥,冉冉喝多了,我不放心,就送她回來。
冉冉兩個字,被他叫得溫柔繾綣,尾音繞著鉤子。
我立刻意識到。
是他。
那個總被林星冉提及、與她分享著另一個世界,讓我陷入無數次自我懷疑的宋津年。
楚哥,能麻煩你給冉冉煮碗醒酒湯嗎?
他眨著眼,語氣天真。
沒等我回答,又輕輕啊了一聲,自顧自地搖頭。
算了,還是我親自給冉冉做完再走吧,別人做的,我怕她喝不慣。
他話語里的挑釁,赤裸得近乎炫耀。
那一刻,腦子里那根叫做理智的弦,啪地一聲,斷了。
長久以來自我說服的堤壩,瞬間崩塌。
我繞過他,一把抓住林星冉的肩膀,用力搖晃。
林星冉,醒醒!
宋津年急了:
你干什么?冉冉本來就不舒服,你還折騰她!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死死盯著那個醉意朦朧的女人:
林星冉,你的助理想進我們家廚房給你做碗醒酒湯,我做的他還不放心。你怎么說?
我本以為,她會站在我這一邊。
哪怕只是推開他,說一句不用了,我男朋友會照顧我。
可林星冉卻皺緊眉頭,不耐煩地甩開我的手,口齒含混:
你……別鬧了行不行?
人家好心送我回來……你能不能懂點事?
看看人家津年多會照顧人,你呢?
除了在這發瘋,你還會干什么?
我怔在原地。
渾身血液像是被凍住了。
我突然意識到。
原來,宋津年挑釁我的底氣,都是她給的。
好!
一股火從心底猛地竄上來,燒得我喉嚨發干,指尖都在抖。
既然他這么好,你這么需要他。
那就讓他照顧你好了!
說完,我抓起手機和外套,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
那晚,我獨自去了酒店。
躺在陌生的床上,眼淚流干了,心里卻像火燒一樣煎熬。
到底是沒忍住,點開了家里的監控。
屏幕里,宋津年已經從廚房端出醒酒湯,殷勤地遞到林星冉嘴邊,身體幾乎要貼上去。
林星冉卻偏頭避開了。
我自己來。她聲音沙啞,帶著醉后的不耐。
冉冉,我喂你嘛……
不用。她推開碗,語氣冷了下來,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
可是你……
回去。她打斷他,揉著眉心,神色疲憊卻不容置疑,宋津年,注意你的身份。
宋津年僵在原地,臉上的委屈和難以置信清晰可見。
但最終,他還是強壓住不甘心的情緒,恨恨地走了。
監控畫面里,只剩下林星冉一個人。
她孤零零地坐在沙發上,背影頹唐。
她端起那碗湯,一口一口,喝得緩慢又壓抑。
客廳那盞昏黃的燈照在她身上,像一個巨大的繭。
看著這一幕。
我心底那股熟悉的酸澀和心疼,又翻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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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習慣反省自己。
小時候,做錯了事,父母不會直說,只會冷冷地看著我,反問:
你自己說,錯哪兒了?
為了重新換回他們的愛,我學會了拼命在自己身上找錯。
那種感覺很痛苦,卻也給了我一種虛假的掌控感——
仿佛只要我認錯足夠快,變得足夠乖,就能重新獲得被愛的資格。
和父母的相處模式,延續到親密關系中。
看著監控里林星冉最后那孤零零的樣子,我又下意識為她開脫。
也許,她只是礙于同事情面,不懂如何拒絕?
也許,她只是喝醉了,一時口不擇言。
也許,是我表達的方式不對,應該和她更耐心地溝通我的感受……
吵架總要有人先低頭。
我總想,她是我的愛人,不是敵人。
我退一步又何妨?
于是,冷戰兩天后。
我主動給她發了信息。
字字斟酌,用盡了我從《非暴力溝通》里學來的技巧。
先承認錯誤:
我知道宋津年是你的得力助手,有時候你也很難做。那天我不該當著他的面對你發火,這是我的不對。
再表達感受:
但站在我的角度,真的很委屈。看著一個異性跟你比跟我還親密,甚至登堂入室要照顧你,我心里很難受。
最后,再溫柔地提出訴求:
以后我有情緒會私下跟你說,但你也考慮一下我,跟宋津年保持距離,好嗎?
我把這段話翻來覆去地改,刪掉了所有尖銳的詞。
我以為,這已經是有效溝通的范本了。
可我發出的消息,卻石沉大海。
直到深夜,她的電話才姍姍來遲。
吃飯了嗎?她問,語氣稀松平常,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還沒吃。
那我來接你。
那一刻,我心里涌上隱秘的雀躍。
以為她也想了很多,準備和我好好談談。
可直到這頓飯吃到尾聲,林星冉仍對那晚的爭吵只字不提。
我終于忍不住,主動開口:
關于那天晚上的事,我想了很多……
我試圖把我的感受掰開揉碎了告訴她。
我想,只要我足夠清晰、足夠講理,她就能理解我的情緒,體諒我的訴求。
可我越是條分縷析,她的臉色就越難看。
楚潯,你有完沒完?
她打斷我,聲音里滿是厭煩。
好好吃頓飯,你非要在這兒喋喋不休地指責我?
看看你現在,一個大男人跟個潑婦有什么區別?
我震驚地看著她。
我明明只是在表達我的感受,可在她聽來,卻全是刺耳的指控。
她以前總說:有什么想法就直說,別讓我猜。
可當我真的掏心掏肺說出來時,她的第一反應卻是反駁,是辯解,是證明我沒錯,是你事兒多。
我不是指責你,我是想解決我們心里的疙瘩……我還在試圖解釋。
疙瘩?
她皺緊眉,露出一種被折磨的痛苦表情:
楚潯,只要你不找事,我們就根本沒矛盾。每次吵架,不都是你先挑事的嗎?
我一下子被問住了。
是啊,每次爭吵,似乎都源自我不開心。
難道……真的是我的問題?我不可以有這些情緒嗎?
爭論到最后,她像是耗盡了最后一點耐心,揮了揮手:
好了好了!你不就是想讓我認錯嗎?我錯了,我以后改,行了吧?現在能不能好好吃飯?
按理說,我得到了想要的道歉。
可那語氣里的不耐煩,像一根更細更深的刺,扎了進來。
仿佛我的委屈,是她不得不忍受的作鬧。
但我還是強迫自己相信:
沒關系,至少她愿意改,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然而,現實很快給了我一記耳光。
僅僅兩天后。
我在林星冉的點贊列表里,刷到了宋津年的一條狀態。
照片里,他懷里抱著一個制作精良的Q版手辦,美滋滋地炫耀:
幸福就是,工作取得進步后,老板送了我一直想要的禮物!
今后就算不開心,也有老板的分身陪我啦!
他對著鏡頭比耶笑得得意,收獲了評論區一片夸贊。
有人問:
這個手辦好精致,在哪里買到的?
宋津年得意回復:
買不到哦,這是專屬定制,僅此一個啦!
我當然知道,這個手辦僅此一個。
因為這是三年前,我為林星冉親手設計、親手制作的。
所有的材料,都由我悉心挑選。
在我送給林星冉的所有禮物中,這是最費時費力的一件。
她曾說,會永遠珍藏,日日觀賞。
如今,卻這樣輕易地送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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