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封關，遠超你想象

2025年12月18日，今天起，海南自由貿易港正式啟動全島封關。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境內真正出現封關的區域，只有深圳這樣的經濟特區。

深圳，從一個小漁村開始，封關帶來的特殊政策，成為了這座城市崛起初期的重要憑借。現在的深圳，不但成為以創新為標桿的四大一線城市之一，更成為了全球知名的科技創新中心。

2024年，深圳地區生產總值達3.68萬億元、增長5.8%，總量折合美元超過5100億美元，輕易超過一個新興國家的經濟總量。比如，2024年，馬來西亞名義GDP只有 4224.5億美元，深圳還多了大約900億美元。

深圳只是一座城市，而海南是一個省，人口遠多于當年的深圳，地域更是遠比深圳遼闊得多。因此，海南封關自然會讓人想到更大的可能性。

然而，海南并不是要重復深圳的路。

這是一個新試驗。

海口秀英港，一艘客輪正從港口慢慢駛出/圖源：視覺中國

貨物流動，指向供應鏈

首先，什么是“封關”？

這里的“關”主要指的是海關，即將海南全島建成一個“海關監管特殊區域”。

一般來說，國際經濟交往中的要素流動，包括了人、資金和貨物等三個維度。以我國香港特別行政區為例，它幾乎是三個維度都大幅度地實現了對世界的開放。

其中，意義重大的一條是，香港是國際資本自由港，全球資金可以在香港自由進出，買賣股票和各種金融工具。在此基礎上，香港才得以崛起為紐約、倫敦之外的全球第三大國際金融中心。

海南的這一輪改革，目前來看，最主要著力點在于貨物層面。當然，也不排除隨著改革進一步推進，在人和資金領域，還有更多、更大的開放舉措陸續推出。

封關之后，海南的“關”，分為“一線關”和“二線關”。

“一線放開”，指的是海南與我國境外的貨物往來，將實現前所未有的自由度。大多數進口商品將實現零關稅，一些符合條件的貨物可以直接放行，無需像以前一樣，在口岸排隊等候通關。這樣一來，境內外貨物貿易的效率將變得更高，供應鏈一圈走完的耗時也會更短。

“二線管住”，指的是海南和內地之間的貨物流動，需要“管住”。零關稅、低關稅的全球貨物通過“一線關”進入海南之后，那么，它們不能直接流入內地，需要用“二線關”防止這些享受關稅優惠的商品，無序流入內地市場。如果這些零關稅和低關稅的商品直接流入內地，必然會擾亂市場，對內地承擔更高關稅的同類商品形成不公平競爭。

海南是國際旅游島，也是北方很多群眾南下過冬的首選。那么，人的流動，門檻變化了嗎？

游客在博鰲免稅店參觀選購化妝品/圖源：視覺中國

基本不變，海南與內地之間，無論個人旅游，還是商務旅行，并不需要港澳通行證那一類額外證件，而是和過去一樣，大家自由旅行。

總結來說，海南封關最大的看點是，全球與海南之間，貨物流動將實現前所未有的自由。

而低關稅，甚至零關稅的貨物流動，又容易讓人們想到保稅區。

過去，為推動地方經濟發展和對外開放，我國設立了非常多的保稅區，但它們面積都不大。比如，上海外高橋保稅區批準時規劃面積為10平方公里，在國內已是名列前茅的大型保稅區。

而海南面積超過3.5萬平方公里。換句話說，如果將海南當成一個新型的“保稅區”，那么這里是全國最大，甚至可能是全球最大。

海口：全國最大的港口客滾綜合樞紐/圖源：視覺中國

建設如此大的“保稅區”，意義絕對不容低估。

改革開放之初，海南曾是經濟特區，但后來的發展走過不少彎路，特別是走上了“脫實向虛”的偏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炒地皮和房地產泡沫，讓海南的經濟遭受重大挫折，也耽誤了重大的歷史發展機遇。而這一輪封關改革，顯然走的是正路——“實體導向”滲透到所有的具體政策之中。

很簡單，貨物的自由流動指向的領域，必然是制造業。

回顧我國的那些經濟特區，發展最成功的就是深圳，而深圳以制造業起家，以貨物貿易為工具，從“三來一補”做加工開始，到成為擅長自主研發的國際科創之都，制造業始終貫穿深圳的整個發展歷程。

很多人知道深圳的金融和互聯網很發達，卻不一定清楚深圳已穩居多年“工業第一城”位置。2024年，深圳規上工業總產值突破5萬億元，全國第一。

海南，并不是要做第二個深圳，去重新經歷一遍制造業全面崛起，再轉型升級的路，而是一開始就要承擔建設全球創新鏈條樞紐的角色。

分析關稅清單，可以看出端倪。

在封關前，海南自貿港已經對很多商品實現了零關稅，包含1900多個稅目商品。封關后，零關稅商品擴大至6600多個稅目，占全部商品稅目比重從21%提高至74%，擴張幅度十分巨大。

在這些商品之中，除了制造業原材料、日常消費品之外，更引人注目的是包含了大量的高精尖制造和科研設備。

一直以來，我國制造企業的不少高端設備都依靠進口，比如制造設備之王——光刻機，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近年來，為鼓勵相關產業發展，我國陸續對包括光刻機在內的各種高端設備降低了關稅。但由于這些設備本身的單價太高，即使降低了稅率，企業依然需要支付不菲的成本。

圖源：視覺中國

而在封關后的海南，零關稅和低關稅包含更多的設備種類，從半導體到生物制藥，不但覆蓋面擴大，稅率大幅降低，程序也簡化了。總之，目的是讓企業有更大的意愿去用好設備，搞更多的先進設備固定資產投資。

也就是說，指向貨物流動自由度的封關改革，不但體現了中國繼續推動世界貨物貿易進一步發展，提升全球供應鏈效率的承諾，也凸顯了降低本國實體企業負擔，推動企業增加研發、技術和設備投入的長期意圖。

全球樞紐，更需“軟環境”

封關，劍指創新，還有另外兩個重要細節。

一個是加工增值免關稅政策有了很大的優化，包括企業享惠門檻更低、進口料件范圍更廣、加工增值計算公式更優、加工增值累計適用范圍更寬等。

“零關稅、低稅率、簡稅制”已經擺開

有關部門對這個問題的解釋，比較官方化，普通人難以理解。但如果不理解這個政策，又無法充分地認識到國家對海南建設全球產業鏈樞紐的厚望。

可以這樣理解。

假設海南某制造業企業從境外進口一批原材料，進口時，享受了零關稅或低關稅政策紅利，這是一線關。之后，這批原材料進入海南的工廠，進行生產加工，然后作為成品，再輸入內地銷售。

那么，這個輸入內地的過程就涉及了二線關。二線關會要求該成品補交一定的關稅，但對海南工廠生產加工產生的增值部分，會有優惠政策，會少交關稅。

而本輪優化，就是擴大了這個優惠政策的范圍和力度。也就是說，一家工廠如果在海南發生的增值額越大，那么它享受的關稅優惠就會越多。

于是，一個邏輯就很清楚了——產業鏈上話語權越大，獲取鏈條價值比重越大的企業，就越是能享受更大力度的政策優惠。換句話說，這是國家用真金白銀，在鼓勵未來的海南企業搞技術創新，搶占產業鏈的制高點。

過去五年，超過170個國家和地區的企業已在海南投資

另一條政策是個稅。

封關之后，符合條件的鼓勵類產業的企業可享受15%企業所得稅，而有關的高端緊缺人才個人所得稅超過15%部分，會予以免征。目前，我國內地企業所得稅普遍為25%，而個人所得稅的最高邊際稅率為45%的，海南的吸引力不言而喻。當然，要享受這些優惠，企業和人才都必須符合嚴格條件。

實際上，和企業所得稅相比，個人所得稅的導向價值更加明顯和直接，它能直接刺激技術人才流向海南。在我國境內，對個稅稅率最敏感的人群主要是工薪高收入者，他們主要分布在科技和金融產業。當下，金融產業的高薪崗位正在萎縮，而科技產業成為了高薪的第一集聚地。

如果單純從可能享受的個稅優惠水平來看，那么，海南吸引科技人才的能力，無疑處在全國的領先水平。當然，科技產業發展需要的條件遠遠不只稅收優惠。它既不是充分條件，甚至也不是必要條件。

2025年3月25日，在海南博鰲亞洲論壇2025年年會現場，一組融合前沿科技的機器人展演成為焦點/圖源：視覺中國

海南肩上的責任，不輕。

2025年前三季度，經初步核算，我國國內生產總值101.5036萬億元，按不變價格計算，同比增長5.2%。雖然經濟基本盤穩中向好，但壓力也是客觀存在的。

在這個時候，海南自由貿易港的改革升級，不僅僅被賦予了中國經濟的新區域增長極的厚望，也是在向世界表明中國對全球開放的步伐不會停止。

海南的條件得天獨厚，充滿潛力。截至2024年末，海南全省常住人口1048.31萬人，城鎮常住人口661.28萬人，鄉村常住人口387.04萬人。這種城鄉人口結構，和一些初步實現工業化的經濟體類似。同時，海南本地市場也有一定的縱深，且人力資源豐富，發展潛力巨大，遠遠超過特區建設之初的深圳。

復興城互聯網創新創業基地/圖源：正和島

以前，有一種“地理決定論”的觀念認為，海南制造業發展不起來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于海南的地理條件不好。由于海床和山脈的原因，這個島的四周，沒有一個深水良港。港口條件遠遠弱于上海、寧波和深圳這些制造業發達的區域。于是，物流成本太高，導致區內制造業發展不起來。

這種論斷在50年前可能是有道理的。現在，中國擁有全球獨一無二的基建能力，從物理條件上建設人造的超級深水港，幾乎沒有任何技術難度。

顯然，“硬件”并非事情的關鍵。對市場機制的尊重，對實體經濟的執著，以及一種市場主體踏實奮斗，希望和全球客商（特別是那些國內游客）做長期互惠生意的愿景，這些“軟件”恐怕更加重要。

在前所未有的機遇面前，這一次，海南一定會不辱使命。

封面為顧薌·AI制圖

本文首發于南風窗旗下財經新媒體鹽財經

作者 |譚保羅

編輯 |江江

值班主編 | 吳擎

排版 | 阿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