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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88年的那個清晨,漢武帝還在熟睡,一個匈奴人剛上完廁所就沖進了皇帝寢宮。幾分鐘后,殿內傳來一聲怒吼:"馬何羅造反!"這個匈奴人徒手抱住了手持利刃的刺客,一個摔跤動作就把對方摔倒在地。漢武帝驚醒過來,侍衛們沖進來時,叛亂已經被平定。這個救駕的匈奴人叫金日磾,讀音是jīn mì dī,多數人壓根讀不出來。更讓人想不到的是,幾年前這個人還親手殺死了自己的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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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金日磾這個名字,就得從他父親休屠王講起。休屠王是匈奴右翼的一個大王,地盤在今天甘肅武威一帶,勢力相當強。休屠王有個特別的習俗,用金人祭天,這個金人后來被霍去病繳獲,也成了金日磾這個姓氏的來源。作為休屠王的太子,金日磾打小就過著王子的日子,草原上策馬奔騰,帳篷里美酒佳肴,誰能想到命運會給他開這么大的玩笑。
公元前121年春天,漢武帝派出了年輕的驃騎將軍霍去病,率領一萬騎兵從隴西出發,一路北上殺進匈奴地盤。霍去病這小子打仗是真狠,越過焉支山一千多里,直接把匈奴右翼給打殘了,還抓了渾邪王的兒子,繳獲了休屠王那個祭天金人。
同年夏天,霍去病又來了一次,這回更狠,休屠王和渾邪王的部眾死傷數萬。匈奴單于聽說這事兒氣炸了肺,準備把這兩個王召回去問罪。渾邪王一琢磨,這回去肯定沒命,干脆拉著休屠王一起投降漢朝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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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屠王開始也答應了,可走到半路又反悔了。休屠王估摸著自己損失沒渾邪王那么大,單于應該不會要自己的命。這個反悔要了他的命。渾邪王一看休屠王要壞事,二話不說就動手把休屠王給殺了,然后帶著兩家的部眾四萬多人一起投降。漢武帝挺高興,封了渾邪王當列侯,降漢的王侯貴族也都有封賞。可休屠王的家人就慘了,因為休屠王反悔投降這檔子事,金日磾和母親閼氏、弟弟金倫全被罰為官奴,發配到黃門署去養馬。
那年金日磾才14歲,從草原上的王子一下子變成了皇宮里的馬奴。這種落差有多大?想想看,前一天還是幾萬人的主子,后一天就得給別人鏟馬糞、喂草料。宮里那些太監、宮女看他的眼神都帶著鄙夷,畢竟誰都知道這小子是叛徒的兒子。
可金日磾的母親閼氏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她雖然也淪為官奴,卻沒有自暴自棄。史書上說她"教誨兩子,甚有法度",就是教育兩個兒子很有規矩、很有章法。這個教育成了金日磾日后翻身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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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日磾在草原上長大,對馬的習性那是門清。養馬這活兒對他來說不算難事,加上做事嚴謹認真,他養的馬一匹匹都膘肥體壯、毛色锃亮。別的馬夫糊弄事兒,金日磾卻把養馬當成了證明自己的機會。他每天天不亮就起來打理馬匹,喂料、刷洗、遛馬,每個環節都一絲不茍。幾年下來,黃門署的人都知道,養馬這活兒就數那個匈奴小子最靠譜。
轉眼過了好幾年,有一天漢武帝在宮里大宴群臣,喝得高興了,就下令讓馬奴們把各自養的馬牽出來遛遛,給大家助助興。這個時候后宮佳麗們也都在場,幾十個美女站在殿上,鶯聲燕語的,香氣都能飄出好遠。這些馬夫平時哪見過這陣仗,牽著馬從殿下走過的時候,一個個都低著頭,眼珠子卻往殿上瞟,想看又不敢看,那模樣特別猥瑣。漢武帝坐在上面,把這些人的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這時候,一個年輕人牽著一匹駿馬從殿下走過。這個人身高八尺二寸,換算成現在差不多一米九,身材魁梧,相貌威嚴,關鍵是他目不斜視,就跟旁邊沒有美女似的,專心致志地牽著馬,步伐穩健。他牽的那匹馬也特別精神,毛色油亮,肌肉線條分明,一看就是好馬。漢武帝看了半天,覺得這個人跟別人不一樣,就問旁邊的人這是誰。一打聽,才知道這就是休屠王的兒子金日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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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當場就封金日磾為馬監,就是管理宮中養馬的總管。這個任命讓宮里所有人都驚呆了,一個匈奴俘虜,一個官奴,憑什么一下子升這么高?可漢武帝看人有自己的標準,他看中的是金日磾那股子不一樣的勁兒。從那以后,金日磾步步高升,從馬監升到侍中,再到駙馬都尉、光祿大夫,成了漢武帝身邊最親近的人。漢武帝出行,金日磾就在車上陪著;漢武帝在宮里,金日磾就侍候在旁邊。
這些年里,金日磾賞賜累積千金,可他從來不驕傲。數十年里,金日磾從不用眼睛直視漢武帝,這在現代人看來有點不可思議,可在當時這就是最大的尊重。
漢武帝賞賜他宮女,金日磾不敢親近;漢武帝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金日磾堅決不肯。這種謹慎到了極致的態度,讓漢武帝對他越來越信任。宮里那些貴戚私下議論:"皇上不知道從哪撿來一個匈奴小兒,反倒這么看重他。"漢武帝聽說了,不僅不生氣,反而更加厚待金日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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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日磾的母親閼氏雖然身份低微,可她教子有方的名聲卻傳到了漢武帝耳朵里。漢武帝聽說后很贊賞,覺得這個匈奴女人不簡單。閼氏去世后,漢武帝下令在甘泉宮為她畫像,還題了名"休屠王閼氏"。要知道,能在皇家宮殿里掛畫像的,那都是功勛卓著的名臣才有的待遇。一個匈奴俘虜的母親能有這個榮譽,足見漢武帝對金日磾一家的看重。金日磾每次經過甘泉宮,看見母親的畫像都要跪拜,對著畫像哭一場才肯離開,這份孝心也讓人感動。
金日磾有兩個兒子,小時候長得特別逗人喜歡,被漢武帝選為"弄兒"。這兩個孩子一天天長大,金日磾對他們的要求也越來越嚴格。可長子漸漸變得放蕩起來,行為越來越不檢點。有一天,金日磾在殿下看見長子跟宮女打情罵俏,兩個人嬉戲打鬧,動作親昵。金日磾當時就怒了,這是在皇宮,這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你敢這么放肆?他二話沒說,當場就把長子給殺了。就這么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一刀下去就沒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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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聽說這事兒后勃然大怒,那可是他的弄兒,從小玩到大的孩子。金日磾跪在地上叩頭請罪,把殺兒子的原因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兒子行為不檢點,在殿下與宮女戲鬧,這是對皇上的大不敬,也敗壞了金家的門風。與其留著這么個不成器的兒子給皇上丟人,不如趁早除掉。漢武帝聽完沉默了很久,眼淚流了下來,不是因為生氣,是因為感動。一個父親能狠心到殺死自己的長子,這得需要多大的決心?這得對皇帝有多忠誠?從那以后,漢武帝對金日磾更加敬重。
這件事在宮里傳開后,所有人都對金日磾敬畏三分。親手殺子,這種事情說出來簡單,做起來得多殘忍?那可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是從小養大的孩子。可金日磾就是能做出來,而且做得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這種狠勁兒,這種對規矩的執著,這種把忠誠看得比親情還重的態度,讓人又敬又怕。朝中大臣都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匈奴人不是一般人,他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絕不是運氣。
時間到了公元前91年,宮里發生了一件大事,史稱"巫蠱之禍"。漢武帝的寵臣江充跟太子劉據有矛盾,就誣陷太子用巫術詛咒皇帝。太子被逼急了起兵自衛,最后兵敗自殺。過了一段時間,漢武帝醒悟過來,知道太子是被冤枉的,就把江充全家都殺了,跟江充有關系的人也倒了大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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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88年六月,機會來了。漢武帝來到林光宮,金日磾當時有點小病,就在殿內休息。馬何羅覺得這是個好機會,當晚就跟弟弟馬通、馬安成假傳圣旨,深夜出宮,把守門的使者殺了,調動了一批兵馬。他們打算第二天凌晨趁著漢武帝還沒起床的時候,闖進寢宮把皇帝殺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漢武帝還在熟睡。馬何羅袖子里藏著利刃,悄悄從外面溜進了林光宮。這時候金日磾正在上廁所,突然心里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急忙提著褲子就沖進了漢武帝的臥室,一屁股坐在了內門后面。
沒過一會兒,馬何羅從東廂走過來,一抬頭就看見了金日磾。馬何羅的臉色刷一下就變了,心說壞了,這個匈奴人怎么在這兒?顧不上多想,馬何羅拔腿就往漢武帝寢宮跑,想趕在金日磾反應過來之前把事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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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不擇路的馬何羅沖得太猛,一腳踢到了房間里的寶瑟,這么一絆,整個人就摔倒在地上。金日磾看準了時機,撲上去就把馬何羅給抱住了。別忘了,金日磾是在草原上長大的匈奴人,摔跤那是基本功。兩個人在地上扭打起來,金日磾一邊死死抱住馬何羅,一邊扯著嗓子喊:"馬何羅造反!"這一嗓子把漢武帝從床上驚醒了,也把外面的侍衛喊了進來。
侍衛們沖進來就想拔刀砍馬何羅,漢武帝趕緊制止,怕誤傷了金日磾。金日磾也不用刀,就憑著一身摔跤的本事,揪住馬何羅的脖子,一個漂亮的過背摔,把馬何羅從殿內摔到了殿下。侍衛們一擁而上,把馬何羅捆得結結實實。順著線索一查,馬何羅的兄弟馬通、馬安成全被抓了,這場謀反還沒開始就被徹底平定了。金日磾憑這一功,忠誠篤敬的名聲傳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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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87年,漢武帝病得很重,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他把霍光和金日磾叫到床前,讓他們兩個輔佐太子劉弗陵。劉弗陵那年才8歲,朝政全得靠輔臣。霍光是漢武帝的老臣子,可他反倒謙讓,說自己才能比不上金日磾。金日磾趕緊推辭,說自己是外國人,能力確實不如霍光,而且讓一個匈奴人當輔政大臣,匈奴那邊會輕視漢朝的。漢武帝就定下了,霍光當大司馬大將軍,金日磾當車騎將軍,兩人一起輔佐小皇帝。為了拉近關系,霍光還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金日磾的兒子金賞。
漢武帝在遺詔里說,封金日磾為秺侯,表彰他救駕的功勞。可金日磾死活不肯接受,說皇帝還小,自己現在受封不合適。這一推就推了一年多。始元元年九月,金日磾病得起不來了,霍光趕緊上奏昭帝,說得趕緊封侯,不然就來不及了。昭帝同意了,派人在病床前給金日磾授予侯爵印綬。第二天,金日磾就去世了,年僅49歲。昭帝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葬禮,用輕車軍士送葬,軍隊排列一直到茂陵,賜謚號"敬侯"。
金日磾死了,可金家的故事才剛剛開始。金日磾的兒子金賞繼承了侯爵,娶了霍光的女兒。幾年后霍光權傾朝野,可霍光死后沒三年,霍家就因為謀反被滅了族。金賞早早就看出霍家不對勁,霍光一死他就把霍家女兒給休了,金家躲過了這一劫。金日磾的侄子金安上在霍家謀反的時候,及時制止了霍家親友進宮,幫著朝廷平定了叛亂,又立了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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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就這么一代一代傳下來,歷經武帝、昭帝、宣帝、元帝、成帝、哀帝、平帝七朝,整整130多年,世襲秺侯封號從沒斷過。這在西漢歷史上極其罕見,很多大家族富不過三代,金家卻能七世不衰。史書上說金家"忠孝顯名,七世內侍",靠的就是金日磾母親閼氏定下的那套家規,忠誠、孝順、謹慎,代代相傳。
回頭看金日磾這一生,真是充滿了傳奇色彩。他的名字金日磾,讀音是jīn mì dī,多數人根本讀不出來;他親手殺死長子的殘忍,常人根本做不出來;他從養馬奴到托孤重臣的經歷,古往今來找不出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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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匈奴俘虜,靠著目不斜視贏得了皇帝的信任,靠著殺子證明了自己的忠誠,靠著徒手擒拿叛臣保住了皇帝的性命。他謹慎了一輩子,從不越雷池一步,臨死前還推辭封侯,這份清醒讓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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