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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由算法和數據驅動的時代,人工智能的浪潮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沖擊著我們社會的每一個角落,而教育,這個關乎人類未來的基石,正處在這場變革的風暴中心。
當ChatGPT這類生成式AI工具以驚人的速度滲透進學生和教育工作者的日常,我們不禁要問:未來的教育應該是什么樣子?我們是該擔憂學生們用它來作弊,還是該擁抱它帶來的個性化教學的無限可能?
最近,在哈佛大學教育研究生院的一場備受矚目的論壇上,兩位思想巨擘——“多元智能理論”的創立者霍華德·加德納教授與澳大利亞國立大學的杰出學者安西婭·羅伯茨教授,就“在AI增強的世界中思考”這一主題,展開了一場深刻而富有啟發性的對話。這場對話不僅探討了AI作為工具的利弊,更觸及了教育的根本目的。
加德納教授甚至提出了一個顛覆性的設想:在AI如此強大的未來,我們是否還需要讓孩子花費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去系統學習那些傳統學科知識?
當機器能夠比人類更好地掌握歷史、生物、數學時,教育的核心又應該是什么?
這不僅僅是一場學術探討,更是一次對未來的大膽預言。它迫使我們每一個人,無論是教育者、家長還是學生,都必須重新思考:在AI時代,我們到底需要培養什么樣的“心智”?
1
思想的碰撞,當“綜合心智”遇見“蜻蜓思維”
兩位學者的合作始于一個有趣的思想共鳴。
加德納教授,以其改變了我們對人類潛能理解的“多元智能理論”而聞名于世。然而,在撰寫回憶錄時,他發現“多元智能”并不能完全描述他自己的思維特質。他意識到,自己最獨特的思維能力在于“綜合(synthesizing)”。
他熱衷于從海量的不同信息中,將各種線索整合起來,形成一個有意義、有邏輯的整體,并以此為基礎創作了大量跨學科的著作。他將這種能力稱為“綜合心智(A Synthesizing Mind)”。
與此同時,遠在澳大利亞的羅伯茨教授,一位國際法和全球治理領域的專家,也正在探索類似的思維模式。
在研究全球化所面臨的復雜挑戰時,她發現,單一學科的專家往往因為視野局限而無法做出準確的預測。相反,那些最優秀的預測者,被研究者菲利普·泰特洛克稱為擁有“蜻蜓眼(dragonfly eyes)”的人。
蜻蜓的復眼由數萬個微小的晶狀體組成,這讓它們能夠整合來自四面八方的信息,形成近乎360度的全景視野。
受此啟發,羅伯茨將這種從多個學科、多個視角分析復雜問題,并將其融會貫通的能力,命名為“蜻蜓思維(Dragonfly Thinking)”。
當羅伯茨讀到加德納的《綜合心智》時,她立刻意識到,盡管名稱不同,但他們描述的是同一種核心的思維過程。她主動聯系了加德納,兩位思想家一拍即合,開啟了一段深入的學術合作。
2
AI 的闖入,從“機器安西婭”到智能思想伙伴
最初,他們的交流還僅限于人類智慧的范疇。直到有一天,AI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闖入了他們的世界。
羅伯茨的一位年輕同事,基于她所有已發表和未發表的作品,創建了一個模擬她思維方式的 ChatGPT 模型,并興奮地稱之為“機器安西婭”。
這個“機器安西婭”不僅能回答問題,還能像羅伯茨本人一樣,運用“蜻蜓思維”分析復雜的政策問題。這讓羅伯茨震驚之余,也看到了巨大的潛力。
她意識到,這些大型語言模型擁有驚人的綜合能力和多視角思考能力,如果給予它們正確的認知結構,它們就能成為強大的思維工具。
于是,她毅然將學術書籍暫時擱置,投身于AI工具的開發,致力于將“蜻蜓思維”的框架與AI的強大能力相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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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加德納教授親眼看到羅伯茨如何利用她的AI工具,在幾分鐘內就從政治學、經濟學、歷史學等多個維度,對一個復雜的國際問題(例如關稅爭端)進行深入、互動的分析時,他的思想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他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場堪比文字或印刷術發明的歷史性變革。AI不再只是一個工具,它成了一個可以實時互動、挑戰我們思想、拓展我們認知邊界的“思想伙伴”。
3
加德納的大膽設想,未來的學校還教什么?
正是基于對AI潛力的深刻洞見,加德納教授提出了他那個“瘋狂”的教育構想。
他回顧了自己二十年前在《決勝未來的五種心智》一書中提出的框架,即未來的人才需要具備五種心智:
學科心智(The Disciplined Mind):掌握至少一個學科的思維方式。
綜合心智(The Synthesizing Mind):整合不同來源的信息。
創造心智(The Creating Mind):提出新的想法和問題。
尊重心智(The Respectful Mind):理解并與他人合作。
道德心智(The Ethical Mind):作為負責任的公民和工作者。
在AI時代,加德納認為,前三種認知層面的心智——學科、綜合和創造——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被AI完美地執行,甚至超越人類。
AI可以成為最好的歷史學家、數學家和信息整合者。因此,強迫每個孩子都去花費大量時間學習這些知識,可能會變得不再必要。
那么,教育的重心應該轉向哪里?加德納的答案是:后兩種心智——尊重心智和道德心智。
他設想,未來的教育體系可以這樣構建:
- 基礎階段
所有孩子都需要接受幾年的基礎教育,掌握基本的讀、寫、算以及編程入門知識。
- 探索階段
在此之后,學校不應該再沿用固定的、統一的課程表,強迫學生學習代數、化學、物理。
取而代之的,應該是像互動式博物館、童子軍活動、貴格會式聚會那樣的學習模式。
互動式博物館:提供豐富、有趣的體驗,讓孩子們根據自己的興趣去探索,發現自己真正熱愛什么,并深入學習。
童子軍模式:學習各種實用技能,但不是強制性的。孩子們在同伴協作中學習,發現自己的興趣點,無論是自然、書籍裝訂還是其他任何領域。
貴格會式聚會:創造一個和平、支持性的環境,讓人們聚在一起,討論嚴肅的社會和個人問題,學習如何傾聽不同觀點,如何進行有建設性的對話和決策。
- 元認知學習
對于傳統學科,重點不再是記憶海量的事實(比如從柏拉圖到北約的歷史),而是培養一種“元認知(meta perspective)”。
例如,學生不需要知道所有國家的歷史,但需要理解歷史學家是如何工作的——他們如何使用文獻,如何辯論,如何形成觀點,如何改變想法。
我們需要研究,到底需要多少“元知識”,才能讓一個人有效地與AI合作,去探索具體的學科內容。
加德納教授認為,我們不應該再用昨天的思維來“打今天的戰爭”。
教育的目標不應該是讓孩子成為一個“縮水版”的AI,而是在AI無法替代的領域——人際關系、同理心、道德抉擇——培養他們成為真正完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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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AI的“靈魂拷問”,當蜻蜓思維審視未來教育
為了讓這場討論更加具象化,羅伯茨教授現場進行了一場演示。
她將加德納教授的上述觀點輸入到她的“蜻蜓思維”AI系統中,并讓AI從不同的視角對這個“瘋狂”的設想進行批判性分析。
這就像一場由AI主導的頂級學術辯論會,而加德納教授本人,則成了“被答辯人”。
- 第一重拷問:來自教育專家的視角
AI模擬了斯坦福大學教育學教授琳達·達林-哈蒙德等專家的口吻,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如果歷史、科學、數學這些基礎學科知識都變成了選修,學生們如何才能真正培養出您所說的‘探究工具’和批判性思維呢?沒有堅實的知識基礎,元認知豈不成了空中樓閣?”
這個問題也恰好是加德納的妻子、心理學家艾倫·溫納在餐桌上反復提出的質疑。
加德納回應道,他并非要完全拋棄知識,而是要改變知識的獲取方式。
他以著名歷史學家小亨利·路易斯·蓋茨的“尋根”節目為例。可以引導低年級的孩子去研究自己的家族史,從這個真實而切身的項目出發,他們可能會對遺傳學、歷史、藝術、人際關系等多個領域產生興趣。
如果一個孩子對家族的歷史淵源產生了濃厚興趣,老師(或者說未來的“教練”)就應該引導他,利用AI等工具深入探索。但如果他對這個方向不感興趣,就不必強迫。教育的關鍵在于激發和追隨學生的內在動機,而不是強制灌輸。
在未來,教師的角色將越來越像教練。因為個性化的知識傳授可以由AI高效完成,而教師的價值在于引導、激發和支持。
- 第二重拷問:來自“魔鬼代言人”的致命一擊
接著,羅伯茨啟動了AI的“魔鬼代言人”模式。
AI立刻指出了加德納方案的兩個“致命缺陷”:
“國家競爭力自殺協議”:AI尖銳地指出,“將科學、歷史和數學等基礎知識設為選修,無異于在全球技術和分析實力競爭中的單方面裁軍。這可能會導致國家競爭力的下降和對外的經濟依賴,對國家安全構成風險。”
“精英主義引擎”:AI警告說,這種模式可能加劇教育不平等。“富裕的父母會通過私人途徑,確保他們的孩子掌握那些‘選修’的核心認知技能;而公立系統培養出的,可能是一代在道德上高尚,卻缺乏創新和競爭所需基礎知識的年輕人,從而惡化代際不平等。”
這兩個批判,一個來自宏觀的地緣政治視角,一個來自深刻的社會公平視角,展現了AI驚人的綜合分析能力。
面對如此尖銳的批評,加德納教授坦言,資源公平是他方案中必須認真對待的問題。他強調,他的設想是一個長遠的目標(比如到2050年),不可能一蹴而就。
但我們必須開始思考一個終極狀態,而不是在舊的框架里修修補補。他認為,在一個理想的社會中,財富不應該成為決定教育質量的巨大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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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重拷問:來自家長的焦慮
最后,AI模擬了一位來自頂尖學區的家長的口吻,表達了深切的焦慮:
“加德納教授,我的孩子犧牲了無數個周末,才掌握了微積分和物理,我們相信這是通往成功的道路。您為什么要推行一項改革,讓我的孩子的努力貶值,并把他們扔進一個他們毫無準備的、全新的、不確定的競爭中?”
加德納的回應充滿了人文關懷。他指出,在未來的社會結構中,純粹的技術技能的重要性將持續下降,因為機器能做得更快更好。
而真正稀缺和寶貴的,將是與80億人共同生存在這個星球上的能力——理解他人、解決沖突、共建社區。這才是我們應該為孩子準備的、能夠讓他們在未來世界安身立命的核心競爭力。
5
從“演員”到“導演”,AI時代我們真正需要什么技能?
這場由AI參與的深刻對話,將我們的思考引向了更深層次的問題:在人機共生的未來,我們到底需要培養什么樣的能力?
羅伯茨教授基于自己深度使用和構建AI的經驗,提出了一個發人深省的轉變:
從“演員”到“導演”:過去,我們重視的是臺前的“演員”,是寫書的“作者”。但在未來,很多基礎性的“表演”和“寫作”可以由AI完成。人類的價值將更多地體現在幕后。我們需要成為“導演”,指導AI這個“演員”;成為“教練”,訓練AI這個“運動員”;成為“編輯”,審閱和提升AI生成的初稿。 這需要極高的批判性思維和判斷力。
從“管理者”到“綜合者”:隨著我們同時與多個AI模型和智能體協作,我們的角色將進一步升級。我們不再只是管理一個“演員”,而是要管理一個“劇組”。我們需要成為“管理者”、“協調者”和“綜合者”,在不同的AI工具之間分配任務,整合它們的結果,最終形成一個更高層次的洞見。 這恰恰又回到了加德納教授所強調的“綜合心智”。
第二次蘇格拉底方法的反轉:傳統教育,特別是哈佛法學院著名的蘇格拉底教學法,是老師提問,學生回答。但在AI時代,AI可以提供近乎完美的答案。因此,我們可能需要對蘇格拉底方法進行“第二次反轉”——教育的核心不再是訓練學生如何回答問題,而是訓練他們如何提出更好的問題。
羅伯茨觀察到一個有趣的現象:那些在傳統教育體系中可能被視為有“缺陷”(例如注意力不集中,有多動癥傾向)但極富好奇心和探索精神的人,往往能更好地適應和利用AI。他們像探險家一樣,在信息的海洋里自由穿梭,而AI正是他們最強大的探險工具。
這或許預示著,未來對“天賦”和“能力”的定義,將會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6
給教育者和我們所有人的啟示
這場關于AI與教育未來的對話,沒有給出唯一的標準答案,但它為我們指明了方向,留下了深刻的啟示:
擁抱實踐與玩耍: 理解AI的唯一途徑是親身實踐。無論是教育管理者、老師還是學生,都需要一個安全的、鼓勵“玩耍”的環境,去探索AI的可能性。只有在不斷嘗試、犯錯和修正中,我們才能真正掌握與AI共舞的能力。
從靜態到“液態”知識:教科書將不再是靜態的、固化的知識載體。未來的學習資源將是“液態的”,是可交互的、動態生成的。教師可以為自己的課程創建專屬的AI輔導模型,讓學生可以隨時與之對話,測試自己的想法。
重新定義教育目標:我們必須超越“AI是否會讓學生作弊”這類戰術層面的擔憂,去思考一個更根本的戰略問題:在AI時代,教育的終極目標是什么?如果我們的目標仍然是培養在標準化考試中獲得高分的學生,那我們很可能是在培養一批在未來毫無競爭力的“機器人”。
加德納教授和羅伯茨教授的對話,如同一道思想的閃電,劃破了我們對未來教育的迷思。
AI的到來,不是為了取代教師,而是為了解放教師;不是為了讓學生停止思考,而是為了激發他們進行更高層次的思考。
未來的教育,核心不再是知識的傳遞,而是智慧的啟迪;不再是技能的訓練,而是心智的塑造。
它關乎我們如何與技術共生,更關乎我們如何作為“人”,在這個日益復雜的世界里,更有尊嚴、更有智慧、更有道德地生活。
這,或許才是這場AI革命帶給教育最寶貴的禮物。
作者 |尼安 來源 |曠野路標
兒童的未來在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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