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5月8日清晨,北京西三環的天空還帶著微涼,51歲的張閭琳正站在酒店窗口看國旗升起。短短數日,他已走訪航天工業總公司、聽取長征火箭最新進展匯報,但真正讓他輾轉難眠的,卻是即將啟程的東北之行。那不僅是一次私人祭掃,更是張學良交托的一樁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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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退66年,1928年6月的皇姑屯爆炸震碎奉天的凌晨靜寂,也斷開了張學良與父親張作霖的最后對話。靈車匆匆駛往錦州南驛馬坊村,等待遷葬的“大帥陵”卻因局勢突變而空置。此后,無論是領兵“易幟”,還是被幽禁臺灣,張學良都再沒踏進父親墓前半步,“欠一炷香”成了他反復念叨的遺憾。
半個世紀過去,張閭琳在加州大學念完研究生,轉投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在實驗室,他習慣用英寸和磅計算推力,唯獨面對祖父的照片時,總是改用中文輕聲稱呼“張大帥”。母親趙一荻曾告訴他:“你父親的拳拳歉意,這輩子怕是只能由你來還。”那句話像暗釘一樣留在心底。
5月11日,張閭琳與妻子陳淑貞登上飛往沈陽的航班。落地時,細密的春雨打在機艙玻璃上,似乎在提醒這座城市與張家舊事的剪不斷聯系。抵達大帥府舊址,他先環視四周陳設——青磚、木雕、槍痕——然后掏出隨身相機,每按一次快門都像替父親存下一頁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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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接待人員原以為這位“NASA專家”只對技術感興趣,沒想到他要求的第一件事竟是趕赴錦州。一路上,他幾乎不做學術交流,只反復翻看1931年前后張作霖與張學良合影。“等會見到祖父,我得先替父親道歉。”他說這句話時,語調極輕,卻帶著無法遮掩的決絕。
南驛馬坊村的墓地靜得出奇。張閭琳脫帽、跪地,雙膝陷進濕土,淚水順著面頰落在碑前。他哽咽道:“父親托我來看您了,請您原諒他遲來的這一步。”村里老人遠遠目睹此景,議論聲細若蚊蚋:“張家后人,總算回來了。”那一刻,塵封多年的家國恩怨仿佛在寂靜中獲得微弱的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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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結束,他并未立即離開,而是在墓旁詳測方位、拍攝地形。“倘若有朝一日遷陵成行,總得留下最準確的數據。”這是第二個任務——評估重新安葬的可行性。然而實地勘察后,他發現道路、地質、水系均已發生巨變,要把大帥靈柩移到沈陽東陵附近的大帥陵,成本與風險都高得驚人。
當天深夜的錦州賓館,張閭琳給父親撥通國際長途。電話那頭,張學良聲音微顫:“陵有修繕嗎?”張閭琳如實匯報,“結構完好,但遷移恐怕難上加難。”片刻靜默后,老人只說了兩個字:“知道了。”隨后傳來輕微的嘆息。35秒通話,話音卻像皺折在時間里的嘆惋,怎么也撫不平。
返程前,張閭琳受遼沈朋友所托,帶走兩件禮物——一枚鐫刻“千古功臣張學良”的雨花石與一根上世紀二十年代的紅木手杖。他揣著這兩樣舊物回到夏威夷,親手遞到張學良面前。老帥撫摸手杖良久,眼角悄然濕潤,不再多言,仿佛回憶已超出言語所能負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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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的是,張作霖的遷葬計劃終究擱淺。值得一提的是,那座空置的大帥陵依舊完好,經歷戰火與風雨卻未受重創,像一段被時局凍結的往事。1994年的這趟東北行沒有改寫結局,卻讓父子二人各自結下的心結松動了一分——一炷香、一跪淚,歷史的斑痕仍在,但情感的裂縫不再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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