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春天,八路軍總部遇到一個難題。這個難題不在前線,而出在自己的一支主力部隊,一一五師三四四旅身上。這支部隊打仗很勇敢,但紀律問題一直沒解決。后來情況嚴重到有團長想帶兵脫隊的地步。這已經不是一般的違反紀律,而是動搖根本的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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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八年三月,在山西長治附近,當時,三四四旅旅長徐海東正在布置戰斗任務,突然一陣猛烈的咳嗽打斷了他。他用手捂住嘴,一看手心,上面有血。徐海東本來就有嚴重的肺病,因為前線藥品短缺,他一直硬撐著。這次吐血,說明他身體實在撐不住了,必須離開部隊去養病。主心骨一走,部隊里原來隱藏的問題,一下子全冒出來了。
十天后,三月十八日晚上,出了更大的亂子。六八七團團長張紹東,伙同參謀長蘭國清,悄悄集合了一部分士兵,打算脫離八路軍,投奔國民黨部隊。隊伍走到村口,被團政治處主任譚甫仁發現了。譚甫仁身邊既沒槍也沒兵,他馬上叫來炊事班十幾名戰士。
大家攔在路中間。譚甫仁對張紹東說,“團長,沒有上級命令,隊伍不能調動!”張紹東見事情暴露,沒敢硬闖,只帶著幾名貼身警衛騎馬逃走。一場可能的叛變雖然被擋住了,但這消息很快傳遍全旅,也驚動了八路軍總部。
說到這件事的根源,還得從這支部隊的來歷講起。三四四旅的老底子是紅二十五軍。這支隊伍以烈士后代為基礎組建,在長征時期是自己一路打過來的,到陜北也最早,戰士年紀輕,打仗不怕死,內部特別抱團。但也因為長期獨立作戰,逐漸形成了比較強的小團體意識,在徐海東離開后,對外來干部更有抵觸,甚至連林、聶兩位元帥也難以完全掌控這支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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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九三七年改編成八路軍,要和其它部隊一起行動時,原來那些習慣就顯得有些不合適了。
上級派來的政委黃克誠,很快感到工作難做。老戰士們習慣于過去的方式,對于開辟根據地、做老百姓工作、搞政治學習這些新任務,既不熟悉,也不太愿意干。這不是公開對抗,而是一種看不見的隔閡。整個旅像一個關著門的院子,外面的人不好進來,里面的規矩也和別處不同。
團長變節的消息,很快報到了設在山西洪洞的八路軍總部。朱總司令和彭副司令連夜開會商量。最要緊的事,是趕快確定新的旅長,先把隊伍穩住。
旅里很多干部支持由六八七團副團長田守堯升任旅長。他是紅二十五軍的老人,在阻止張紹東時立場堅定,有戰功,資歷也夠。但彭德懷在會上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說,三四四旅的問題,根源在于長期自己管自己,成了一個“小山頭”。如果再從內部提拔人,就等于承認這個“山頭”可以繼續存在。朱總司令隨后也同意這個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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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決定,必須從外面調一個人進去,把這個關著的門打開。這不只是為了挽救一支部隊,更是為了堅持咱們軍隊的根本原則。
被選中的人是楊得志,他原是六八五團團長,打仗過硬,為人實在。一九三八年五月,楊得志到達三四四旅駐地。面對一群用打量眼神看他的老兵,他沒講大道理。頭幾天,他總往炊事班跑,幫忙劈柴燒火,隨口問大家“飯菜合不合口”、“夜里站崗冷不冷”。這些家常話,很快在戰士中間傳開了。
接著開干部會,他說話很直接,“我楊得志到這里來,只認一條,誰能帶著戰士們打勝仗,誰就是好樣的。不管你是哪里來的,只看真本事。”然后,他開始整編隊伍,把各團原來的連隊建制打亂重編,讓不同“老底子”的戰士必須在一起生活、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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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他把一次重要戰斗,町店伏擊戰的指揮任務,交給了田守堯。田守堯這一仗打得漂亮。戰斗結束后總結時,楊得志當著全體官兵的面,為他請功。這幾件事做下來,隊伍里那種緊繃、較勁的氣氛,慢慢松動了。
軍事上穩住之后,更深入的思想工作緊接著跟上。政委黃克誠和楊得志配合,把思想政治和文化學習定為每天的必修課。部隊規定,除了軍事訓練,每天必須上兩堂課。
行軍時,戰士背包后面掛一塊識字板,后面的人看著前面板子上的字,邊走邊念“革命”、“生產”、“打鬼子”。晚上住下來,以班為單位討論,說的都是實在話,“為什么不能拿老鄉家一顆棗?”
起初,有些老兵覺得這是“耍嘴皮子”,耽誤時間。可討論幾次之后,許多原來模糊的道理變清楚了。大家真正明白,嚴格的紀律不是束縛咱們,而是為了贏得老百姓支持,只有這樣部隊才能生存發展。一些原來只信服徐旅長的干部,也開始主動找旅政治部的同志商量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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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得志還分批組織營團干部到兄弟部隊參觀學習。出去一看,別人的戰法、做老百姓工作的方法,各有長處。這讓大家心里清楚,老關起門來覺得自己最行,路只會越走越窄。部隊改造得怎么樣,最終要靠戰場檢驗。一九三九年初,三四四旅開赴冀南平原,應對日軍大規模“掃蕩”。此時的部隊,面貌已經煥然一新。
在威縣的香城固,一場精心布置的伏擊戰中,各團配合默契,誘敵、設伏、阻擊、包圍殲滅,每個環節緊密銜接,一舉殲滅日軍一個加強中隊。戰斗結束后,不同團的戰士湊在一塊抽煙,互相打趣對方在戰場上的樣子。以前那種彼此隔著一層的感覺,漸漸淡了。
田守堯擔任副旅長,打仗依舊勇猛,但他的眼光變得更遠了。有一次制定作戰計劃,他提出不能總等日軍來打,要主動出擊,拔掉日軍在前方的據點。這個主動求戰的思路被采納,后來也打成了。他逐漸從一個帶頭沖殺的猛將,成長為善于思考的指揮員。
一九四三年三月,已成長為優秀指揮員的田守堯,奉命前往延安學習。乘船行進到江蘇連云港以東海域時,遭遇日軍巡邏艇。為保護同行戰友和機密文件,他下令馬上銷毀文件,隨后帶領警衛員開槍吸引敵軍火力,浴血抵抗,最終身中數彈,英勇犧牲,只有二十八歲。這個噩耗傳回旅里,全體官兵深感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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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方養病的徐海東,一直惦記自己的老部隊。得知三四四旅后來的戰績和田守堯的結局,他對前來探望的同志感慨地說,“楊得志同志帶得好,部隊路線走對了。”
這支經歷過內部風波、艱苦整頓和戰火錘煉的部隊,在之后的戰爭歲月里,為革命事業輸送了許多優秀軍事骨干,展現出一支英雄部隊如何突破自身局限,最終融入人民軍隊的偉大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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