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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年譜長編》,10卷,宋廣波著,湖北人民出版社2025年8月第二次印刷,“十四五”國家重點出版物出版規劃項目,國家出版基金資助項目
文|宋廣波,作者授權發布
《 胡適年譜長編》的“人名索引卷”(即全書的第10卷)終于出版了,這書終于可以以完整面目呈獻讀者了,我的心頭真如巨石落地——總算了卻一樁心愿。
2024年4月,《胡適年譜長編》(下簡稱《胡譜》)的前九卷最后定稿,我即開始著手編制人名索引。當時,諸多親友和有關方面均不主張再編索引。他們的理由是:(一),此事特別繁難。胡適交游之廣,在世界近現代史上幾無出其右者;《胡譜》所涉人物之廣之雜,也難有同類書可比肩者。(二),做這類事,往往費力不討好。早前使用“索引”時,我們經常遇到如下情況:人名錯漏,同一人名兩次入目(主要由中國人的名、字、號之復雜所致),人名與頁碼不相對等等。因此,常引來指摘。今為《胡譜》編索引,實亦難免上述不足。饒使如此,我仍獨排眾議,堅持要做索引。我的理由是:500萬字的大書,沒有索引,是無法看的。多年來,我雖一直強調年譜必須突破“只是史料長編”的觀念,而應將其作為史學著作來部勒、規劃,但同時也強調必須彰顯其工具書的功能。(宋廣波:《對年譜、年譜編撰的新思考》,《東吳學術》2024年第2期)而欲達此目的,至少要做到兩點:引用材料必須詳注出處;必有索引。關于前者,可舉一例。九卷本《胡譜》問世后不久,即有讀者詢問極少見的未標出處的一條之史料來源。此條在1919年:
5月12日 胡適返抵北京。
我自思:當初即如此肯定措辭,必有所本。乃查書。首先查胡適家書(胡適向家人通報行程,極有可能的),但無所獲。又查《申報》《北京大學日刊》(當時報刊多有“時人行蹤”),亦無所獲。正當懊悔之際,還是提出問題的朋友找出史源出自胡適1919年6月22日致蔡元培函:
我五月十二日到京,十三日收到Columbia大學Butler先生覆先生的去電……(潘光哲主編:《胡適中文書信集》第1冊,胡適紀念館印行,2018年,364頁)
由此可見,不注出處,何等可怕!至于索引的重要性,自不待言:研究梁啟超的人通過《索引》一下找到所有梁啟超的記載,研究陳獨秀的人通過《索引》一下找到所有陳獨秀的記載,研究顧頡剛的人通過《索引》一下找到所有顧頡剛的記載……其省時省力,顯而易見。工具書最大之功用,在為讀者提供便利。所以,明知難以避免瑕疵、錯漏,但仍堅執做索引。
常有人認為:使用現在的電腦檢索方式,做索引并不難。但胡譜出現人名有特殊的復雜性:很多人名不僅字號多,有時還用英文名,有時則用代稱,外國人名不僅遍及五大洲,且橫跨學界、政界、商界等各行各業。故,此次給《胡譜》做索引不采取電腦檢索之法,而是用最傳統、最原始的辦法:先在每一頁勾畫人名,然后復查有無遺漏,然后做出每卷的中文、外文人名索引初稿,再復核一過,然后交各卷編輯審讀。收到各卷的反饋意見后,再復核并與編輯溝通,各卷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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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4月5日,我收到用以做索引的第一卷校樣,4月19日向社方提交第一卷的中文人名索引,5月27日提交第一卷的外文人名索引。向社方提交其他各卷外文人名索引的時間分別是:5月28日發第二卷,5月31日發第八卷,6月2日發第三、五卷,6月5日發第六、七、九卷,6月17日發第四卷。這期間,各卷中文人名索引也次第發出。當時我最關注的是進度,總告誡自己不可以在我這里耽誤時間。往復的郵件、微信留言不可勝記。我這里抄幾封:
2024年5月28日,筆者致函社方項目負責人:
現在發出的是第二卷外國人名索引,包括昨天發出的第一卷。第三卷也在上面,但第三卷我尚未逐一審核,因此,您不必管第三卷。這個版本,請先不要發第三卷陳女士。待我仔細審核第三卷之后,再請您轉陳女士。
我個人建議:您收到后,先將第二卷的中文人名索引暫時放一放,優先處理外國人名索引。因為,外國人名索引較中國人名索引容易出差錯,我們早動手,早發現,早解決。這樣就會在極為緊張的情況下,從容為之。中國人名索引,只要下了苦功夫,就沒有搞不定的。
我的建議是,外國人名索引優先,先將整卷書的外國人名索引都定下來。
我擬了一個“關于外國人名索引編制”(索引編例就以此為基礎擬定),發給您,供您和處理外國人名索引的朋友們。您收到后,請先轉發第一卷胡女士一份。
2024年7月1日,筆者致函社方項目負責人:
我剛剛發出的是,第九卷中國人名索引。這一卷人名極多極多,處理起來甚為費事。我要經過幾個“復核”,復核人名有無勾畫遺漏,復核人名與紙本是否一致,昨天工作到8點,整天和一位幫忙的朋友做了120頁,前天是70頁。今早睜開眼之后,又將待補的生僻人名補上,費了兩個半小時。這卷工作量大極了。請安排人處理,最好是2-3人,請快安排,請安排不止一人。
我還是強烈建議您,將我反饋的要改錯的地方處理好之后盡快拿去改樣,9卷的數量實在太大了,您一下堆到案頭上處理,耗時太多!請先處理第二卷,若您認為要改的,請告知我,我們統一以后,就拿去改吧。第三卷我至晚明天回復您與陳女士。這樣,前三卷,我就等編輯的再回復了,可以定了。定了,您就可以通讀了。
周五夜里,陳女士將第四卷的中文人名反饋我了。
這一周,第四、五卷的英文,第六的中文卷,都該反饋了。
2024年7月25日,筆者致函社方項目負責人:
第五卷的英文人名,基本處理完畢。只待中文人名反饋后一并將修改意見發編輯。中文人名,今天下班前能反饋嗎?六、日亦可通過您反饋給我。
修改的樣子,已經收到1、3、4、6。
2024年8月9日,社方項目負責人給筆者留言:
已完成的各卷人名修改,我已整理好發給各卷責編統查是否涉及自己那卷。最后兩卷的人名修改完全定下來后,我會將新增的人名修改發各卷補查,確定不再改了,各卷責編自行定稿交我,我來完成統稿。
上述郵件主要圍繞“進度”展開,至于和各卷編輯就具體問題的反復溝通,甚至是辯難,則難以一一列述。
各卷人名索引編校工作持續了半年有余,10月后初步定稿。下一步是將各卷匯成整套書的中、外文人名索引。完整的九卷本的中文人名索引于10月28日發社方,外文人名索引于11月5日發出。社方此時指定幾位編輯分工推進(如某人負責中文的1-6劃,某人負責7-9劃,某人負責外國人的A-G,某人負責H-N……),重新編輯。經過作者、編輯反復溝通,在三審三校后最后定稿。我最后給通稿編輯修改意見,是在2025年5月26日,此后就是付印流程了。從2024年4月5日至此,總計耗時近14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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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項地地道道的“苦力活兒”持續了14個月,加之無日無夜地連續作戰,故對健康損害極大。因終日盯著電腦、校樣,視力直線下降,工作未完即已不易看清五號字。尤其是,去年五月中旬,突然兩只眼珠全部通紅,伴著麻森森地疼。我以為涂點眼藥水可好,但涂了三天毫不見效,就有些恐慌——倘或兩只眼睛壞掉,那還了得!于是趕緊去醫院掛急診,被診斷為“結膜出血”,好在醫生說服藥可愈,這才放心。這期間,幾位編輯之敬業,也令我感動。有兩位女士是在手術后抱病工作,另有一位編輯則總是收到反饋后立即動手,從不耽擱,不管是上班時間還是休息時間,且經常工作到深夜,經常零點左右還發圖片來與我商量。她曾以影響我休息表示歉意,其實,我心中只有感激:別人為我的書加班加點,我何敢談辛苦!這期間,曾找幾位同事、朋友和學生幫忙做些勾畫、核對工作,也應感謝。他們是張志勇、曹國芳、孫緒謙、常晗晗、趙興清。到三審三校環節,我常請孫君來辦公室一同辦公。我二人共用一張長條辦公桌,每人面前一臺電腦,周圍攤開擺著九卷書。印象最深的是去年我們一同工作到臘月二十八,正月初六孫君回京后又集中忙活了幾天——為了在出版社開工后及時收到反饋。外文人名索引最難解決的,是某些外國人名在譜文中只出現一個單詞,而年譜中出現此單詞的人名有時不止一個單詞,這就首先要判定單單詞人名和多單詞人名是否一人?這就要反復查閱各種工具書和相關網站,看此人在譜文中出現的情境和時間,有沒有可能和胡適有交集。有的根據生卒年能立時斷出,有的則要花費大心思。不過,無論得到肯定或否定的結論,都倍感喜悅。以前認為和胡適毫無瓜葛的人,往往有很深的淵源,這足以令人興奮!這種共同辦公,常常到晚上十點,走出大樓,馬路上已是一片燈火闌珊。當遇鳥巢有音樂會,則要走出辦公區好久才能叫到車。后來我曾多次向孫君誠摯道謝,但他卻說:幫您做此事,是受益最多的。這一點我是承認的:對一個有疑難的歷史人物,找出他與譜主的關系,了解了他的履歷和貢獻,實在是極為開心的,實在是很“長學問”的。這就是胡適所說的,編索引這類工作,實是“為己”的工作,不是“為人”的工作。
做索引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收獲,就是發現了譜文中的些許錯誤,就最后做一個“勘誤表”附在“索引”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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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索引本身,我想說幾句話。第一,以讀者便利為一切的出發點。比如,姓氏排序時,我要求將每個姓氏在目錄上都標注頁碼。過去的索引常常是一個筆畫一個頁碼,但六、七、八、九劃姓氏相對集中,讀者翻檢時,要先數筆畫,后才能查到姓。而這種辦法立馬能查到某姓的頁碼。第二,盡可能多得提供人物信息,凡是譜中出現的人物的字、號、別名、英文名都要括住在人名之后的,有的代稱也盡量考證出來。比如,譜文中出現“snow boat”,經反復考證,知道是王世杰。還有,譜文中常出現“某某夫婦”的提法,則夫妻雙方都要編入索引。而這種情況,往往夫人的名字是不出現在年譜中的。我們就設法找出夫人的原名并備注某某夫人。如陸佩玉(浦薛鳳夫人)、蕭德華(王世杰夫人)、黃蕙芳(全漢昇夫人)、王文湘(何應欽夫人)、龍薌畹(何其鞏夫人)。這樣做,旨在增加歷史人物的信息量。包括上述心意的人名《編例》,表達了編制索引的全部想法,是作者和編輯反復討論、商酌才最后定稿的。不妨引在這里:
胡適交游之廣,在近代歷史上幾無出其右者。為便于通檢《胡適年譜長編》中出現的中外人名,特編制《中文人名索引》《外文人名索引》二種。
一、《中文人名索引》除收錄《胡適年譜長編》正文中出現的中國人人名,還收錄日本、朝鮮、越南等亞洲國家的中文人名(如鈴木大拙、梁建植、潘是漢等)和難以確認外文名字的外國人的中譯名(如柯溫等)。
一、《外文人名索引》收錄《胡適年譜長編》正文中出現的外文人名。以外文書寫卻無法考出其中文名的亞洲國家人名,亦收入《外文人名索引》。
一、凡標注引文出處的書籍作者(編者)、文章作者(編者)之人名,如“耿云志主編:《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之耿云志、“胡頌平編著:《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之胡頌平,均不入索引。
一、書名、文章名、詩歌名中的人名,如圖書《獨秀文存》中的陳獨秀,Darwin,Marx,Wagner中的Darwin、Marx、Wagner;文章名《孫行者與張君勱》中的張君勱,《黃梨洲論學生運動》中的黃梨洲;詩歌名《哭丁在君》中的丁在君,《追哭徐新六》中的徐新六,一律不入索引。
一、以人名命名的獎金、組織、機構、學派中的人名,如“楊銓獎學金”中的楊銓,“洛克菲勒基金會”中的洛克菲勒,“葛思德圖書館”中的葛思德,“黑格爾派”中的黑格爾,均不入索引。
一、凡出現之簡單稱謂如某先生、某女士、某長官等,能考出其真實姓名者,以真實姓名編入索引;而實在無法考出者,則不入索引。
一、極常見、極簡單的外文人名,如Smith,凡難以確指其究系何人,但又極易造成混淆者,不入索引。
一、文學作品中塑造之虛擬人物,如《紅樓夢》中的賈寶玉、王熙鳳等,《洛綺思的問題》中的Crandall,不入索引。但文學作品中出現的歷史上實有的人物,如《三國演義》中的曹操、劉備、諸葛亮等,編入索引。
一、徑以帝號稱呼者,如秦始皇、漢高祖、明太祖、康熙帝等收入索引,但用于表示歷史時期,如“東漢明帝時候”之“明帝”,則不入索引。
一、本索引以姓名為檢索條目。每個人名之后,依次標注出現的卷數及在該卷中出現的頁數。如“胡覺【1】4……【2】79……”表示“胡覺”出現于第一卷第4頁、第二卷第79頁,以此類推。人名連續3頁及以上出現時以連字符表示,如“1—5”表示人名在1—5頁均出現過。人名跨頁出現時,標注前頁的頁碼,如“江冬秀”的“江冬”二字出現在第一卷第115頁,而“秀”字出現在第116頁,則標注第115頁。
一、凡出現之名字未能考出全名者,以名字徑列條目,如“純銘”“詠春”“鏡蓉”等。
一、中文人名中凡以字行者,不以名作索引條目,如陶孟和(履恭)、蔣百里(方震)等。
一、作家以筆名著稱者如巴金、冰心等,以筆名列為條目。
一、中文人名后之括注,指年譜中出現的該人的字、號、筆名、別名、英文名、身份稱謂等,如梁啟超(任公,飲冰)、丁文江(在君,V. K. Ting)。中國歷史人物字號繁多,凡未出現于年譜中的字、號、筆名等,則不括注,如魯迅還有另一筆名“巴人”,但“巴人”未出現在本譜中,則不括注。
一、外文人名后之括注,指年譜中出現的該人的譯名、身份稱謂等,如Acheson(艾奇遜)、Addison(艾迭生)。由于外國人譯名多為音譯,早期形式不一,凡未出現于年譜的則不括注,如Aristotle譯名還有“亞里斯多德”“雅里士多德”等,Robert Browning譯名還有“勃朗寧”“卜郎吟”等,但未出現在本譜中,則不括注。
一、對于姓名完全一致的人物,在姓名之后做括注以示區別。如《中文人名索引》中的兩個“陳炯明”,一為粵系將領,一為臺大醫生,在其名之后分別括注“競存”“醫生”。因括注內容系編者所加,而非出自年譜正文,故用楷體,以示與正常括注之區別。同理,《外文人名索引》中的兩個“Robertson”,亦用楷體分別括注“《紐約時報》記者”“香港大學文學院院長”。
一、中文人名按人名姓氏筆畫順序排序,同姓氏者,按其第二、第三字的筆畫順序排列。凡復姓按第一個字排列,第一個字相同的再按第二個字排列。凡姓字相同者,單字名排在多字名之前,如王弼排在王云五前面;三字名排在四字名前面,以此類推。多字名依次看名的第一字、第二字。
一、外文人名以英文書寫形式為主,按英文字母順序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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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要誠懇表示:雖然這項工作耗費大量心血,無不體現著為讀者服務的一片誠心,但因能力不逮,錯誤在所難免,這全由本人負責,懇請親愛的讀者批評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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