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誤解,會隨著歲月沉淀成心底的硬疙瘩,而解開它的鑰匙,往往藏在跨越山海的真相里。吳健成心里的那道坎,橫亙了四十多年,直到他帶著母親的骨灰踏上父親魂牽夢縈的故土,在日新月異的景象里,才讀懂了父親用生命守護的家國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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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健成的父親吳石,是國民黨陸軍中將軍官,1949年赴臺后擔任“國防部”參謀次長,手握核心軍事機密。早在1947年,吳石就通過好友何遂介紹,與中共華東局建立了聯系,開始悄悄為共產黨提供情報。1949年8月,福州解放的前一天,吳石接到蔣介石的密電,要他攜家眷赴臺。當時家里情況復雜,長子吳韶成、長女吳蘭成已經留在大陸,他只能帶著妻子王碧奎和年幼的吳健成、次女吳學成前往臺灣。臨行前,吳石摸著吳健成的頭,反復說:“等祖國統一了,咱就回福州老家,那里的山好水好,咱的根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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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吳健成才7歲,不懂什么叫統一,只知道要離開熟悉的環境。可他沒想到,這一去,竟是與父親的永別。1950年1月,中共臺灣省工委書記蔡孝乾被捕叛變,他的記事本上出現了“吳次長”的名字,國民黨“保密局”很快鎖定了吳石。3月1日晚,吳石在家中被捕,一群荷槍實彈的特務闖進家里,把父親帶走后,翻得亂七八糟,最后只留下一堆書籍和一根四兩重的金條——那是父親一生清廉的全部積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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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噩耗傳來。1950年6月10日下午,吳石在臺北馬場町刑場被處決,一同遇害的還有朱楓、陳寶倉、聶曦三位同志。臨刑前,父親留下了“憑將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對我翁”的絕命詩。可在臺灣的宣傳里,吳石被打成了“通共叛國”的叛徒,吳健成和姐姐、母親一下子成了“共諜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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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犧牲后,母親王碧奎也被抓進了監獄,7歲的吳健成和16歲的姐姐吳學成被趕出家門,只能流浪街頭。還好父親的同族侄孫吳蔭先伸出援手,收留了他們。沒多久母親出獄,一家人的日子過得格外清苦,16歲的姐姐不得不輟學打工,掙錢供吳健成讀書。在學校里,吳健成總被同學嘲笑是“叛徒的兒子”,走到哪兒都抬不起頭。他不明白,父親明明是高官,為什么要“通共”?為什么要拋下他們過這樣的苦日子?后來他才知道,父親赴臺前,已經把298箱國民黨軍事絕密檔案交給了解放軍,到臺灣后還通過朱楓同志,把《臺灣戰區戰略防御圖》等核心情報傳回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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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吳健成考上臺灣大學,后來又拿到美國一所大學的全額獎學金,赴美留學。畢業后,他把母親接到美國洛杉磯一起生活。1981年,在組織的幫助下,吳健成終于和留在大陸的哥哥吳韶成、姐姐吳蘭成在美國重逢。哥哥姐姐提起父親時,語氣里滿是崇敬,說父親是革命烈士,可吳健成心里依舊充滿疑惑,他還是沒法相信那個讓他背負半輩子罵名的父親,會是英雄。
1993年,母親王碧奎在美國病逝,臨終前反復叮囑吳健成:“一定要把我的骨灰帶回大陸,和你爹合葬在一起。”這一年,吳健成帶著母親的骨灰,第一次踏上了大陸的土地。從香港轉機到福州,飛機降落時,看著窗外成片的高樓、寬闊的馬路,吳健成有些恍惚——這和他從小聽到的“大陸貧窮落后”的說法,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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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母親的遺愿,吳健成要把父母的骨灰合葬在北京福田公墓。在去北京之前,他先回了父親的老家——福州倉山區螺洲鎮。走進父親出生的老宅,一座兩進的木結構院落,正廳還保持著百年前的原貌。鄉親們聽說吳石將軍的兒子回來了,都圍了過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握著他的手說:“你爹是咱螺洲的驕傲啊!當年他放棄高官厚祿,為的就是讓老百姓能過上安穩日子。”
在鄉親們的講述中,吳健成第一次完整地聽到了父親的故事。他才知道,父親到臺灣后,利用“國防部”參謀次長的身份,搜集了大量軍事絕密情報,全部傳回了大陸。而父親被捕后,遭受了嚴刑拷打,被打得左眼失明,卻始終堅貞不屈,沒泄露任何秘密。
吳健成又去了北京西山的無名英雄紀念廣場,那里矗立著父親和朱楓、陳寶倉、聶曦四位烈士的雕像。看著雕像底座上刻著的“民族危急,別親離子而赴水火”,看著展廳里陳列的父親當年傳遞的情報復印件、獄中寫下的絕命詩,吳健成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他終于知道,父親不是叛徒,而是潛伏在敵人心臟的英雄,是為祖國統一大業獻出生命的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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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京回到福州,吳健成又去了父親當年念過的學校,走過父親曾經走過的街巷。他看到福州的街頭車水馬龍,商場里商品琳瑯滿目,家鄉螺洲鎮也通了公路,蓋起了新樓,鄉親們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哥哥吳韶成告訴他,新中國成立后,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大陸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正是父親當年不惜犧牲生命想要實現的愿景——國家統一,人民幸福。
1994年春天,吳石夫婦的合葬儀式在北京福田公墓舉行。吳健成站在父母的墓前,撫摸著漢白玉墓碑,心里百感交集。他想起小時候父親對他說的“咱的根在大陸”,想起母親反復念叨的“你爹是個好人”,想起自己幾十年來的怨恨和委屈,這一刻全都化作了深深的愧疚。他終于明白,父親當年的選擇,不是為了個人名利,而是為了整個國家和民族的未來。
吳石將軍用生命踐行了自己的信仰,而吳健成用半輩子的時間,跨越山海找到了真相。在那個特殊的年代,有太多像吳石這樣的英雄,為了祖國統一,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也有太多像吳健成這樣的家屬,背負著誤解和屈辱艱難生活。直到今天,大陸的發展日新月異,祖國統一的大勢不可阻擋,那些英雄們的理想正在一步步實現。可還有多少隱藏在歷史深處的真相,等著我們去探尋?還有多少跨越海峽的誤解,等著我們用真心去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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