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不能讓80%學生為20%精英陪跑

記者丨王峰

編輯丨李博

當AI已經深刻重塑教育和就業，應試教育、分數競爭將何去何從？

在近日舉行的中國教育三十人論壇第十二屆年會上，中國教育學會名譽會長顧明遠提出，教育改革的核心是不能讓80%學生為20%精英“陪跑”，教育不能過于“育分”而非“育人”。

顧明遠認為，要改變這一狀況，必須實現三大轉變：從以“教”為本轉向以“學”為本，從“育分”轉向“育人”，從被動學習轉向主動學習。這一切的起點是激發學生興趣，因為“沒有興趣就沒有學習”。

這引起了參會專家的熱烈討論。除了理論和觀點的碰撞，諸多創新實踐也顯示了蓬勃的生命力。

從追求“優秀”到勇闖“無人區”

“在AI時代，能力遠比分數重要，但這一觀點卻與東亞地區看重學歷的傳統觀念相悖。”美國斯坦福大學人工智能、機器人與未來教育中心主任蔣里說。

他表示，傳統刷題體系下成長起來的孩子，面臨的問題不是簡單的技能過時，而是底層思維的根本性沖突。

蔣里談到，在計算機這類實踐性極強的領域，有些學生成績斐然，考試和作業近乎完美，但因缺乏真實項目的動手經驗，求職時反而屢屢碰壁。相比之下，另一些或許成績平平，卻熱衷于實踐挑戰，比如那些能輕易“攻破”學校服務器的學生，反而因其強大的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而在就業市場上備受青睞。

“在真正的職場競爭中，動手能力和創新精神往往比一紙漂亮的成績單更具說服力。”他說。

全國政協委員、上海科技館館長倪閩景指出，能否跳出應試教育的窠臼，取決于能否克服兩大誤解：一是未意識到國家發展已從“模仿追趕”轉向“創新驅動”，二是錯誤地將“優秀學習者”等同于“卓越創新者”。

中國科學院院士、深圳零一學院創始校長鄭泉水也認為，過去的教育始終在追求“優秀”，這本質上是在既有范式內的改良，目標是攻克已知，動力源于外部獎勵。而真正的變革，則是要勇敢地進入“無人區”，探索未知，這只有依靠強大的內驅力才能實現。

鄭泉水認為，制約中國創新突圍的關鍵瓶頸是，對“優秀”與“卓越”的本質差異未被社會真正認知，導致人才培養目標錯位。改變的根本難點在于容易陷入“優秀陷阱”：“優秀”所帶來的舒適區、光環和慣性，常成為通往“卓越”的最大障礙。

真正驅動學習發生的全新機制

當理念發生變化，現實中的豐富實踐便將次第展開。

15年一貫制的北京第一實驗學校將每個學期劃分為3個學段，每個學段6個星期。每一個學科在一個學段里圍繞一個核心“能力目標”組織課程。

例如，初中數學設計了18個遞進能力，讓學生每6周專注攻克一個。學生達到目標后可獲得自主時間進行拓展，學習模式變為“模塊內加速，富余時拓展”。同時，學校全面開放跨年級上課，讓向上挑戰或個性化走班成為可能。

學校將初中11個學科整合為5大領域，打破學科壁壘。同時，設立跨學科的“首席能力教師”，建立協同運行機制，確保各學科圍繞同一學段的“能力目標”協同。

北京第一實驗學校給一位先天障礙的學生量身定制了一張課表：數學在四年級，英語從一年級學起，并開放所有藝術課。這不僅是學業上的安排，更成了一張情感的地圖。原來，他選擇一年級英語，是為了天天見到那位曾給予他溫暖、如今循環到一年級任教的老師。

中國教育三十人論壇成員、北京第一實驗學校校長李希貴指出，每個學生的學習節奏和方式天生不同，但學校普遍采用的統一時間、統一內容、統一方式的模式，恰恰扼殺了這種差異性。因此，要構建一個能真正驅動學習發生的全新課程實施機制，學校不再分快慢班，而是允許學生在同一能力目標下，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學習路徑。

北京東方紅學校創辦了“良知班”，為那些厭學的學生提供一個減壓、發現自我價值的港灣。“良知班”以“先喚醒良知，再談成績”為核心理念，每天集體跑、每周“良知對話”、教師變身成長合伙人；課程在常規之外加上了晨讀、公益勞動與反思日記，評價更關注身心、利他、勞動等維度。

北京東方紅學校理事長兼總校長付彥軍認為，面對未來的教育，單純追求升學率已沒有出路，重心更應回歸到對人的關懷上，關注孩子的身心健康、人際關系和內心熱愛。

讓每個學生的特長得到尊重

倪閩景指出，創新需要多樣化的思維與實踐。然而，如果學生過度學習、高度同質、脫離社會且重理論輕實踐，這將與創新理想形成巨大鴻溝。

他認為，面對AI的挑戰，激發孩子的關鍵在于喚醒內驅力，其路徑是回歸生活、開展有意義的實踐、建立真實情感聯結。具體出路是為學生減負，搭建一個開放性的思維框架，為自由創造留出空間。

高考指揮棒非常關鍵。中國教育三十人論壇成員、南京師范大學教授項賢明認為，深化高考改革，高校可根據自身特色，以及不同專業對人才培養的不同要求，具體制定錄取方案，對不同學科專業的考試成績賦予不同的權重。

同時，要打破目前高考成績只限于基本學科課程的限制，允許高校根據專業人才培養需要，考察學生更多不同學科專業的考試成績。

此外，鼓勵各種考試機構進行相關科學研究，探索各有特色、更加科學合理的教育評價方式。通過多樣化的錄取方案、多元化的考試體系，推動學校教育多樣化發展，從而為不同天賦、不同志趣的學生提供公平的發展機會和教育支持，為自由學習創造更大的教育空間。

中國教育學會名譽會長顧明遠 受訪者供圖

顧明遠也談到，教學方法與結構需要雙重革新。教學方法上，應通過探究式、項目制學習培養創新人才；結構上，則需要落實“雙減”要求，解放學生的時間，推行課程模塊化，并最終通過走班制實現“每個學生一張課表”。讓每個學生的特長得到尊重，真正回歸育人的本質。

SFC

出品丨21財經客戶端 21世紀經濟報道

編輯丨曾靜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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