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如此窮兵黷武，為什么漢朝沒有像秦朝一樣崩潰？

公元前89年，68歲的漢武帝站在泰山之巔，看著滿朝文武，突然開口說了句讓所有人都驚呆的話："朕即位以來，所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這位打了49年仗的皇帝，在生命最后兩年公開承認自己錯了。要知道，當時的漢朝已經"海內虛耗，戶口減半"，跟秦朝滅亡前的情況幾乎一模一樣。可奇怪的是，漢朝不僅沒垮，反而又延續了將近一百年。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差點步秦朝后塵的漢帝國

公元前140年，16歲的劉徹登基那天，整個長安城都在慶祝。老百姓有理由高興，經過漢文帝、漢景帝兩代人70年的休養生息，大漢朝富得流油。史書記載，國庫里的錢多到穿錢的繩子都爛了，糧倉里的糧食堆到外面，爛得都不能吃了。京城長安的街巷里拴滿了馬匹，田野間成群結隊，誰要是騎匹母馬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劉徹接手的就是這么一個黃金王朝。可這位少年天子野心大得很，祖父輩攢下的家底在劉徹眼里就是用來花的。登基沒幾年，劉徹就開始琢磨怎么收拾匈奴。從高祖劉邦在白登被匈奴圍困，到文帝景帝年年送禮納貢，大漢朝對匈奴憋了七十年的氣。劉徹覺得，該輪到我們反擊了。

公元前121年春天，20歲的霍去病率領一萬騎兵從隴西出發，直插河西走廊。這小伙子打仗跟玩命似的，六天六夜轉戰千里，把匈奴打得找不著北。霍去病斬殺了折蘭王、盧侯王，俘虜了渾邪王的兒子，殺敵八千九百多人。同年夏天，霍去病再次出擊，這次更狠，斬首三萬多人，還有七十多個匈奴小王投降。匈奴人唱起了悲歌："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可打仗是要花錢的，而且花得特別狠。公元前119年的漠北決戰，漢朝湊了13萬匹戰馬，打完仗回來只剩3萬多匹。馬死了還能再養，可士兵的命沒了就真沒了。這一仗雖說把匈奴打得遠遁漠北，可漢朝也傷筋動骨。劉徹不光打匈奴，還四處開疆拓土。往西打到烏茲別克斯坦的大宛，為了幾匹汗血寶馬，李廣利兩次遠征，死了不知多少士兵。往南平定百越，設了七個郡。往東打到朝鮮半島，設了四個郡。往西南攻云貴川，把那些地方納入郡縣管理。

54年在位時間，劉徹有49年在打仗。文景之治攢下的家底，被劉徹揮霍得干干凈凈。到了元封四年，也就是公元前107年，關東地區有200萬老百姓流離失所，到處都是盜賊和起義的農民。史書用了四個字形容當時的情況："海內虛耗"。更狠的是"戶口減半"，人口直接少了一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要么死了，要么逃荒去了。

公元前91年的巫蠱之禍，把漢朝推到了崩潰邊緣。劉徹晚年疑神疑鬼，相信宮里有人用巫術詛咒自己。江充這個奸臣趁機興風作浪，挖出了不少木頭人偶。太子劉據怕被冤枉，起兵自保，最后兵敗自殺。皇后衛子夫也上吊死了。這場禍事牽連的人數以萬計，兩任丞相公孫賀、劉屈氂都被殺，朝廷一片血雨腥風。

更糟的是，公元前90年，李廣利率領幾萬大軍出征匈奴，結果全軍覆沒，李廣利投降了匈奴。這個李廣利是劉徹寵妃李夫人的哥哥，靠裙帶關系上位，打仗是真不行。這一敗，把漢朝最后一點家底都賠進去了。

秦朝就是這么玩完的。秦始皇統一六國后，修長城、建阿房宮、造驪山陵，把老百姓壓榨得喘不過氣。秦二世更是變本加厲，最后陳勝吳廣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天下大亂，秦朝十五年就滅了。漢武帝把大漢朝折騰成這樣，按理說也該步秦朝后塵才對。可奇怪的是，漢朝不僅沒垮，反而在劉徹死后出現了"昭宣中興"，又延續了將近一百年。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制度韌性和及時剎車救了漢朝

劉徹不是傻子，人家心里清楚得很。打仗是國家大事，光靠武力征服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公元前134年，劉徹采納了董仲舒的建議，搞了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表面上看是推崇儒家，實際上是"儒表法里"，用儒家思想穩定人心，用法家手段治理國家。

這一招比秦始皇高明多了。秦朝純粹靠法家那套嚴刑峻法，動不動就砍頭、流放，把人往死里整。老百姓心里的仇恨越積越深，一有風吹草動就造反。漢朝不一樣，表面上講仁義道德、君臣父子，老百姓覺得朝廷還是講道理的，心里的怨氣就沒那么重。關鍵時刻用法家那套，該殺殺該抓抓，效率也不低。

公元前127年，劉徹下了個"推恩令"，這招更絕。秦朝滅亡后，劉邦分封了一大堆諸侯王，這些諸侯王手里有兵有地盤，威脅中央政權。文帝景帝時期還爆發過七國之亂，差點把漢朝掀翻。劉徹接受主父偃的建議，讓諸侯王把封地分給所有兒子，不光是嫡長子。表面上看是對諸侯王好，實際上是把大封國一點點切成小塊。幾代人下來，原來的大諸侯國變成了一堆小侯國，每個都直接歸中央管理，再也鬧不起來了。

打仗要錢，劉徹在這方面也動了腦筋。收回鑄幣權，不讓地方和商人自己鑄錢，全國統一貨幣。鹽鐵酒由國家專賣，這三樣都是暴利行業，國庫收入一下子就上來了。還搞了個"告緡令"，鼓勵老百姓舉報偷稅漏稅的商人，抓到就沒收家產。這些招數雖說有點狠，可確實解決了錢的問題，支撐了幾十年的戰爭開支。

劉徹用人也有一套。衛青、霍去病這樣的名將，都是劉徹一手提拔起來的。衛青原本是個騎奴，霍去病是私生子，放在別的朝代連出頭的機會都沒有。劉徹不管這些，能打仗就行。

張騫出使西域，開辟了絲綢之路；董仲舒搞儒學，穩定了思想；桑弘羊管經濟，充實了國庫。劉徹還專門設立了太學培養人才，這個制度一直延續到東漢末年。史書說"漢之得人，于茲為盛"，劉徹時期人才濟濟不是吹的。

更難得的是，劉徹對大臣還算寬容。輔佐劉徹的六個丞相，沒有一個在任上被殺或者治罪，最多就是免職。汲黯這個大臣特別敢說話，有一次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批評劉徹："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還想學堯舜那樣的圣王治國？"所有人都以為汲黯死定了，可劉徹只是退朝后罵了句"汲黯這白癡太過分了"，事后也沒懲辦。換成秦始皇，汲黯早被車裂了。

可這些還不足以保住漢朝。真正讓漢朝避免崩潰的，是劉徹晚年的那個轉變。公元前91年巫蠱之禍后，劉徹很快就發現搞錯了。太子劉據根本沒有謀反的意思，是被江充逼得走投無路才起兵的。劉徹后悔得要命，專門建了個"思子宮"，天天去那里哭。可哭有什么用？兒子已經死了，皇后也死了，朝廷被折騰得亂七八糟。

公元前90年李廣利兵敗投降匈奴，這事徹底擊垮了劉徹的心理防線。劉徹開始反省自己這輩子到底干了什么。公元前89年三月，劉徹到泰山封禪，這是他最后一次封禪。祭天完畢后，劉徹把大臣們召集起來，說了那句震驚朝野的話："朕即位以來，所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傷害百姓、糜費天下者，悉罷之。"

這話翻譯過來就是：我當皇帝這些年干的事太瘋狂了，害得天下百姓受苦，現在后悔也來不及了。從今天起，凡是傷害百姓、浪費錢財的事，全部停止。一個67歲的老皇帝，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承認自己錯了，這在中國歷史上極其罕見。

大臣田千秋趁機進言："那些方士說的神仙之事都是騙人的，應該把這些人全部遣散。"劉徹點頭同意，把宮里的方士全趕走了。劉徹還自我批評："以前我太愚蠢了，被方士們騙了。天下哪有什么神仙，都是騙人的鬼話。注意飲食，吃點好藥，最多也就是少生病而已。"這話說得多真實，連神仙都不信了。

公元前89年6月，大臣桑弘羊上奏，請求在西域的輪臺地區派兵屯田。這事要擱在以前，劉徹肯定馬上批準。可這次劉徹拒絕了，還下了一道詔書，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輪臺詔"。詔書里說："李廣利戰敗，士兵死傷流散，悲痛常在朕心。現在又要在遠方的輪臺屯田，這是擾亂天下，不是為老百姓著想。朕不忍心聽到這樣的建議。當今最要緊的，是禁止苛政暴行，停止亂收賦稅，大力發展農業。"

劉徹說到做到，封田千秋為"富民侯"，意思就是要讓老百姓富起來。還重用了一個叫趙過的人，這人擅長制造農具，劉徹讓趙過把先進的生產工具推廣到全國，讓老百姓種地更省力，收成更好。從公元前89年到劉徹去世的公元前87年，這兩年漢朝沒有發動一次對外戰爭，全國上下都在休養生息。

北宋史學家司馬光在《資治通鑒》里評價說："漢武帝晚年能夠改過自新，托孤給忠心的霍光，這才讓西漢避免了像秦朝那樣迅速滅亡。"這話說得在理。秦始皇、秦二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一條路走到黑，最后亡國。劉徹能在生命最后兩年反省自己，及時踩剎車，這份勇氣和智慧確實了不起。

制度韌性決定了王朝命運

秦朝為什么二世而亡？根本原因是制度太脆弱。秦朝搞的是純粹的法家那套，嚴刑峻法，一點緩沖余地都沒有。軍功爵位制度規定，立功才能升官，不打仗就沒功勞。這就逼著秦朝必須不斷對外征戰，停都停不下來。

統一六國用了10年，打匈奴用了2年，打百越用了將近10年，前后22年一直在打仗。可問題是，仗總有打完的時候，打完了怎么辦？那些士兵、將領沒仗打了，日子過不下去了，就會造反。

秦始皇還搞焚書坑儒，把六國的歷史書都燒了，活埋了四百多個讀書人。這下好了，六國的仇恨沒法化解，讀書人對秦朝恨之入骨。陳勝吳廣一起義，天下立馬響應，幾個月就把秦朝搞垮了。秦二世更蠢，眼看著天下大亂，還在宮里尋歡作樂，指鹿為馬，把朝廷搞得烏煙瘴氣。沒有自我糾錯的能力，不到二十年就亡國了。

漢朝吸取了秦朝的教訓。劉邦建國后，廢除了秦朝那些嚴刑峻法，實行輕徭薄賦。文帝景帝兩代人70年休養生息，國家富強了，老百姓日子好過了，朝廷的根基才穩固。到劉徹這一代，才有本錢去打仗開疆拓土。劉徹搞的"儒表法里"，給了制度很大的彈性空間。

表面上講仁義道德，老百姓覺得朝廷還是講理的；暗地里用法家手段，該嚴的時候也不含糊。這種軟硬結合的方式，比秦朝那套一刀切的做法高明多了。

有人會問，劉徹打了那么多仗，花了那么多錢，真有必要嗎？這事得從戰略角度看。從劉邦開始，漢朝就一直在為打匈奴做準備。文帝景帝時期雖說對匈奴采取和親政策，每年送錢送糧，可這治標不治本。匈奴想來搶劫就來搶劫，漢朝只能被動防守。等到匈奴強大起來，漢朝想打都打不過了。

劉徹的戰略很明確：趁匈奴還沒徹底強大，先下手為強。公元前133年漢朝開始準備，文景之治70年的家底就是為了這一戰。打不打？必須打。早打還是晚打？趁現在匈奴內部有矛盾趕緊打。怎么打？不是簡單地防守，而是主動出擊，直接打掉匈奴的老巢。

創業就得付出代價，就得讓老百姓吃點苦。可守成就不能這么干了，得讓老百姓過好日子。公元前89年的輪臺詔，就是劉徹給后代立的規矩：該收手了，別再折騰了。

劉徹去世前，把皇位傳給了8歲的小兒子劉弗陵，讓霍光輔政。霍光這人忠心耿耿，按照劉徹輪臺詔的精神，繼續實行與民休息的政策。接下來的漢昭帝、漢宣帝時期，出現了"昭宣中興"，國家又恢復了元氣。西漢一直延續到公元8年王莽篡位，比劉徹去世晚了將近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