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化“酷力量”圈粉全球

本報記者 劉雅婷 張 妮

編者的話：2025年，“新國潮”席卷全球。以動畫巨制《哪吒之魔童鬧海》、潮玩頂流拉布布為代表的極具辨識度的中國當代文化符號，憑借 “好看好玩” 的鮮活表達，讓中國文化融入全球青年的日常生活，引發(fā)情感共鳴。而“新國潮”的強勢出海，疊加中國持續(xù)擴容的免簽政策紅利，吸引了越來越多外國網紅與游客來華打卡，更自發(fā)對中國文化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與全新解讀。“酷”一時間成為多家外媒用來形容中國的時髦詞。這種 “潤物細無聲” 的雙向奔赴，以開放、包容、創(chuàng)新的 “酷力量” 促進民心相通，讓文明對話在青年一代中持續(xù)升溫。

“新國潮”為何能“鬧海”

2025年，國產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鬧海》成為近年來海外票房最高的國產電影，更躋身全球影史票房前五，登頂全球動畫電影票房榜，成為對外文化交流的名片；中國電影《生息之地》《狂野時代》《日掛中天》分別在柏林、戛納、威尼斯電影節(jié)的主競賽單元斬獲獎項。拉布布等潮玩IP風靡海外，泡泡瑪特海外門店大排長龍……中國新一代文化產品頻頻在海外市場掀起熱度，進入全球年輕人的日常消費與情感世界。“新國潮”為何能跨越文化邊界？其背后，又折射出怎樣的文化趨勢？

“這些‘新國潮’產品呈現出一系列共性特征。”中國傳媒大學區(qū)域國別傳播研究院院長周亭在接受《環(huán)球時報》記者采訪時總結道，其一是“故事好懂”，多圍繞成長、親情等普世母題展開，顯著降低文化理解門檻；其二是“形象好記”，角色高度IP化、視覺風格鮮明，很適合表情包等二創(chuàng)傳播；其三是“玩法好分享”，無論是影視作品中的“梗”，還是潮玩的盲盒機制，都與短視頻、直播和社群傳播高度適配，容易在年輕群體中形成模因式擴散。

泡泡瑪特花車亮相美國第99屆梅西百貨感恩節(jié)大游行。（視覺中國）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張頤武在接受《環(huán)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近年來的“新國潮”文化作品之所以出海成功，首先是因為其創(chuàng)作質量實現了明顯躍升。無論是故事編排還是形象塑造，其吸引力都有了極大的增強。其次，產品能夠同時觸達多種社會群體，尤其是全球范圍內的青年群體。“像拉布布這樣的IP，能精準擊中各類群體的共同情感需求，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跨國界、跨文化的產品。”

網游、網劇、網文作為文化出海“新三樣”的成績依舊亮眼。戀愛互動手游《戀與深空》獲2025年科隆游戲展最佳移動游戲獎；武俠開放世界游戲《燕云十六聲》海外版上線一個月玩家數突破1500萬。更具代表性的是短劇與網文的“平臺化出海”。隨著WebNovel（起點國際）、TapRead等中國網絡文學平臺海外站點的設立，“全球追更”成為可能。ReelShort、Sereal+等短劇平臺在海外加速布局，主導全球短劇生態(tài)。

張頤武評價道，“中國文化產品出口在全球范圍內已逐漸走向平臺化、產業(yè)化。”在他看來，這源于3點關鍵因素：一是這些產品在國內市場的成功為出海奠定了基礎；二是產品跨文化適應能力顯著增強；三是新技術的引入，也在加速這一進程。以網絡文學為例，如今AI翻譯大幅降低成本，使網文得以迅速觸達海外讀者，推動中國故事走向規(guī)模化傳播。

談及“新國潮”文化出海所產生的影響，周亭表示：“首先它們把中國文化變成一種可感知、可消費、可分享的符號，讓海外青年通過動畫角色、潮玩IP自然接觸到中國故事和中國美學；其次，在跨平臺的討論、二創(chuàng)和粉絲文化中，不斷增加中國文化元素的‘存在感’和‘好感度’；更深一層，它們以日常化、非政治化的方式，豐富了海外輿論場對當代中國形象的想象空間，為國家形象塑造提供了更輕盈、可持續(xù)的文化支撐。”這正是“新國潮”文化不斷破圈的深層動力所在。

“民族文化與世界文化相互成就”

對于“新國潮”出海破圈現象、民族文化與世界文化的關系，今年接受本報專訪的多位文化名家分享了自己的見解。

著名作家王蒙：中國是注視、汲取、包容、消化著世界的中國，世界是諦聽、推動、好奇、理解著、互鑒著中國的世界。就像《華嚴經》與郭沫若的詩里所歌頌的“一切的一”與“一的一切”，舊金山的一個巨大店鋪掛著的招牌寫著“one is all”——“一就是一切”。我們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要堅持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推進中國式現代化。我們說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其優(yōu)秀在于它的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更在于可以“兩創(chuàng)”與“兩個結合”，可以發(fā)展創(chuàng)造，面貌一新，它是活性的，是有生活基礎與生活氣息的，是活在十數億中國人身上的，是可以大大激活的。

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主席、表演藝術家濮存昕：民族文化與世界文化從來都是相互成就的，核心在于我們自身是否專業(yè)，能不能做好傳承。創(chuàng)新是人的本能，當代人總會用自己的生命體驗，對千年文化作出全新表達。真正能傳承下去的文化，必須形成符合當下時代的“新物種”，才能吸引更多人。曹禺先生1934年創(chuàng)作了《雷雨》，當代藝術家演繹它時，不是簡單的復刻。《雷雨》里的愛恨、憐憫與救贖主題，本身就具有世界性，我們在當下進行解讀時需要持現實主義態(tài)度，去探索人物行為背后的深層原因。

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麥家：我的作品目前已被翻譯成34個語種，在100多個國家發(fā)行。我的小說《解密》經歷了17次退稿、11年的等待才正式出版。此后又過了12年，才被英國、美國兩大頭部出版社出版。從中文出版的11年到走向世界的12年，好像有一種暗示，就是中國作家走向世界的路原本并不那么寬敞。然而，祖國的崛起，讓世界有了想了解我們的欲望和期待。還有在各國出版家和翻譯家的幫助下，我們迎難而上，通過堅持和守望，讓世界看到了更多中國作家講述的中國故事。

外國人用親歷解碼“酷中國”

隨著“新國潮”文化產品加速出海，以及中國免簽和過境免簽政策持續(xù)放寬優(yōu)化，越來越多的外國游客、網紅和學者走進中國、體驗中國，也在社交媒體和文化創(chuàng)作中主動講述他們眼中的中國。2025年年初外國網友涌入小紅書，中外網友進行“賽博對賬”；“甲亢哥”等海外網紅的中國行視頻引發(fā)全球關注，沉浸式直播更是打破了西方對中國的敘事偏見；全球文明對話部長級會議、世界中國學大會等活動的舉辦，為解讀中國文化提供了多元視角。國家移民管理局數據顯示，2025年1至8月，全國邊檢機關累計查驗出入境人員4.6億人次，其中外國人5126.8萬人次、同比上升27.8%；其中免簽入境外國人1589萬人次，占入境外國人62.1%，同比上升52.1%。從“遠觀”到“親歷”，這一變化正在悄然重塑海外社會對中國文化的認知路徑。

美國網紅“甲亢哥”在中國品嘗長沙美食。（視覺中國）

中國傳媒大學區(qū)域國別傳播研究院院長周亭告訴《環(huán)球時報》記者，外國人對中國文化興趣的增長，首先源于一種“反差體驗”。不少初次來華者發(fā)現，現實中的中國與他們此前在部分西方媒體中看到的形象并不相同：城市安全有序、數字化程度高、生活高度便利。這種直觀體驗激發(fā)了其進一步探索中國的欲望。

與此同時，“新國潮”產品與城市文化的創(chuàng)新，讓動畫電影、潮玩IP、美食、文旅活動開始以“好看好玩”“可參與”的方式進入日常生活中。對不少外國年輕人而言，中國文化不再是厚重而遙遠的傳統(tǒng)，而是一種可以拍攝vlog、打卡分享的當代生活方式。

政策層面的變化，則為這種興趣轉化為實際行動提供了現實條件。240小時過境免簽等政策降低了來華門檻，加之社交媒體上不斷擴散的旅行記錄、留學生活分享和城市體驗視頻，逐漸形成口碑效應，推動更多外國人產生“親眼看看中國”的想法。

除了來中國看一看，在文化層面，外國人不再只是中國文化的“旁觀者”，而逐漸成為參與者和再創(chuàng)作者。今年年初，美國One Voice童聲合唱團在天壇演唱中文歌曲《如愿》的視頻全網刷屏。這正是外國創(chuàng)作者以自身情感經驗和審美方式，對中國作品進行再解讀的結果。周亭認為，從長遠看，這種外國人對中國文化再創(chuàng)作和再解讀的現象，有助于中國文化的海外“在地化”，融入當地文化記憶，同時也提醒中國創(chuàng)作者在對外傳播中保持開放心態(tài)，鼓勵多元闡釋，在互動中不斷豐富當代中國文化的意義層次。當然，在鼓勵互動的同時，也需要適度引導，避免被誤讀或過度“去中國化”。

在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張頤武看來，當前還有一種值得關注的趨勢——中國文化的影響正在通過更隱性的方式進入海外敘事體系。例如中企面向海外的短劇平臺制作的一些作品，用的是外國演員，講述的是外國社會中的故事，但在敘事結構和價值框架中，已自然融入中國式的故事邏輯。“這種作品對海外觀眾來說不會出現理解障礙，卻在潛移默化中提升了他們對‘中國基因’的接受度。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過去中國文化產品出海容易遭遇的誤讀，使內容能夠直接觸達海外普通民眾，與本地觀眾建立更自然的連接。”

“這樣的文化交流正在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促進中外民心相通。”周亭表示，外國民眾往往是從喜歡一部作品、一次旅行開始，逐漸愿意理解其背后的文化與社會。“當這種情感鏈接在青年一代中不斷積累，便有可能逐步轉化為更穩(wěn)定的信任與合作意愿，推動民心相通，也在潛移默化中提升中國文化在世界文化版圖中的可見度和話語份量。”

今年，“酷”成為多家外媒用來形容中國的高頻詞。有分析認為，“酷”，是自信，是氣場，是創(chuàng)造力，也是與世界的共情力。世界覺得中國“酷”，說明14億多的中國人，正在以日益被世界尊重和欣賞的方式，成為全球文明進程的重要塑造者。張頤武認為：“‘酷中國’是一個豐富的概念，不僅包括出海成功的文化產品、外國網紅中國行這類民間交流，我們的基礎建設優(yōu)勢、制度優(yōu)勢等都是其形成的重要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