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井,三條命。”沖脈鎮的甘蔗地里,電動車倒伏的位置離209國道只有二十七步,李某就是在這兒把刀上的血擦在蔗葉上,然后鉆進黑夜。刀是平日剖豬分肉的,一寸寬、七寸長,法醫說那十六刀干凈得像在案板上作業,可豬不會反擊,人會。
第二天太陽把甘蔗地烤出一層糖味,警察順著輪胎印找到被丟下的車座,座墊縫里夾著養豬場保險柜的鑰匙——柜里只剩兩千四百塊現金,那是韋家去年省下的全部水費。李某折回去拿錢,像給八年“免費午餐”討個尾款,順手把賬算到了閻王爺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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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還是那口老井,直徑三米,青磚縫里爬滿青苔。8米深的水位去年夏天見底兩次,韋家女人蹲在井臺邊刷鍋,鍋碗碰撞的聲音像在給空氣刮痧。李某的豬一天要喝十噸,水管直接插進井口,嘩啦啦像抽走鄰居的血。沒人說“不”,因為“互助協商”四個字從2008年貼到現在,紙張發黃,公章褪成豬肝色。村干部換了幾茬,每回都說“再商量”,商量到井壁開裂、地基下沉、水質發咸,商量到韋家新房墻根比舊院矮了半磚,李某把殺豬刀往案板上一拍:“你們家房子壓著我的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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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表在城里是錢,在村里是臉。83戶人家,21口井,自來水管網停在三年前那個預算缺口——縣財政少批了三百八十萬,于是管網像一條被打結的蛇,在村口探頭又縮回去。沒人愿意做第一個撕破臉的,怕抬頭不見低頭見,怕自家紅白喜事沒人幫抬桌子。韋家也一樣,只敢在灶房里嘀咕:“再抽,井要嫁到李家了。”嘀咕傳進李某耳朵,他笑:這井我用了八年,已經是我家的“老母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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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爆發不過是因為韋家孫子半夜拉肚子,女人拎著桶去打水,搖轆轤三圈只刮上來半桶泥。她站在院墻外罵了句“斷子絕孫”,聲音被狗吠蓋過去,卻像火星落進李某的酒精鍋。第二天一早,李某把最后一批豬出欄,賣豬錢塞進保險柜,刀別在后腰,像去殺豬一樣推開了韋家的門——門沒鎖,鄉村的門鎖早被人情泡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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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濺在井臺上,一寸厚,像給青苔刷了層紅漆。警察問筆錄,鄰居只說“沒聽見”,其實風把豬叫和人叫混在了一起,大家分不清。事后統計,李某逃跑的十小時里,沿途小賣部監控拍到他買了三瓶礦泉水,一口氣喝干,像要把井喝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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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井被封了,水泥板蓋得死死的,像給傷口貼了一塊膏藥。縣司法局拿此案當教材,把“資源權屬明晰”印成宣傳冊,發到128家養殖場。律師在培訓會上講“有償使用”,下面有人嘀咕:井都干了,還給誰錢?講“書面協議”,有人把煙摁滅:簽了字,就能長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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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埔鎮的空地上,新的《村規民約》正在公示,白紙黑字加了“水資源階梯補償”,可墨跡沒干,太陽一曬就卷起邊。韋家的老房子空了,鐵鎖銹成一塊疙瘩;李某的養豬場貼了封條,五百頭豬早被拉去屠宰,只剩圈底一層曬干的黑泥,龜裂得像旱地。風從209國道吹過來,甘蔗葉沙沙響,聽起來像有人在井邊搖轆轤,其實井已經死了,只是回聲還拖著長長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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