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陽光透過落地窗潑灑進“創想設計”公司的開放式辦公區。
趙語桐坐在工位前,指尖輕敲鍵盤,屏幕上線條流暢的設計圖逐漸成型。
這是她入職的第二十八天。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直到昨天午休時,她無意間在洗手間隔間里,聽到了外面兩個女同事壓低的交談。
“聽說了嗎?設計部那個新人趙語桐,后臺硬得很。”
“何止啊,我聽說她私生活特別亂,大學時就……”
后面的話被水流聲蓋過,但趙語桐已經僵在原地。
她緩緩推開隔間門,外面空無一人,只有鏡子里自己蒼白的臉。
今天早晨,當她走進辦公室時,原本熱鬧的討論聲戛然而止。
那些投來的目光里,有好奇,有審視,也有毫不掩飾的鄙夷。
午飯后,同事傅鑫鵬悄悄給她發了一條消息:“別在意那些閑話。”
趙語桐盯著這條消息,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沒有后臺,沒有背景,靠無數個通宵打磨出的作品集才拿到這份offer。
可現在,“神秘背景”“私生活混亂”這些標簽像污泥一樣潑在她身上。
為什么?
她究竟得罪了誰?
茶水間里,部門老資歷程宏博正端著茶杯與幾位同事談笑風生。
他目光掃過趙語桐時,嘴角似乎浮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
趙語桐低下頭,繼續修改設計圖。
但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不是害怕,是憤怒。
她必須弄清楚,這場針對她的謠言風暴,到底從哪里開始刮起。
而第一個需要確認的懷疑對象,已經在她心中有了模糊的輪廓。
![]()
01
入職第一天,趙語桐特意提前二十分鐘到了公司。
她站在“創想設計”所在的寫字樓下,抬頭望著玻璃幕墻反射的晨光。
深呼吸三次,她走進大廳,在前臺登記后乘電梯上了十二樓。
設計部占據半層樓,開放式布局,綠植點綴其間。
“你就是趙語桐吧?”一個溫和的女聲從身后傳來。
趙語桐轉身,看見一位四十多歲、穿著米色套裝的女性。
“我是設計部主管李淑君。”對方伸出手,笑容得體,“歡迎加入我們。”
趙語桐連忙握手,感覺到對方手掌干燥溫暖。
“你的作品集我看過,很有靈氣。”李淑君邊走邊介紹辦公區,“特別是那個社區圖書館改造方案,細節處理得很用心。”
“謝謝李總。”趙語桐心里一暖。
“叫我李姐就行。”李淑君指了指靠窗的工位,“這是你的位置。先熟悉一下環境,十點部門開個簡短歡迎會。”
趙語桐放下背包,環顧四周。
大部分同事還沒到,只有幾個早到的在吃早餐或查看郵件。
靠里面的一排工位,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正在泡茶。
他動作緩慢從容,仿佛在自己家中。
“那是程宏博老師。”李淑君低聲介紹,“部門資歷最深的,快二十年了。專業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請教他。”
程宏博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抬頭朝這邊看來。
他點了點頭,表情平淡,隨即又低頭擺弄茶具。
十點的歡迎會很簡單,李淑君介紹了趙語桐,同事們輪流自我介紹。
傅鑫鵬是個戴眼鏡的年輕男生,笑容靦腆:“我叫傅鑫鵬,比你早來半年,有事隨時問我。”
孫碧云是位中年女同事,說話語速很快:“小趙是吧?以后一起加油啊。”
彭文話不多,只簡單說了名字。
輪到程宏博時,他清了清嗓子:“我是程宏博,負責大客戶方案審核。新人要多學多看,少說多做。”
這話聽起來像是長輩的忠告,但語氣里帶著某種距離感。
趙語桐點頭應下:“我會努力學習的。”
第一周的工作主要是熟悉流程和現有項目。
李淑君給了她一些過往案例資料,讓她先做分析報告。
趙語桐看得很認真,不時做筆記。
她注意到程宏博經手的幾個大型項目,設計風格偏保守,但完成度極高。
周五下午,李淑君把趙語桐叫到辦公室。
“下周一有個新項目啟動會,你跟我一起去。”李淑君翻看著日程表,“是‘云棲’地產的社區中心設計,他們要求比較新穎。”
“好的,李姐。”趙語桐有些驚喜。
“別緊張,主要是學習。”李淑君頓了頓,“對了,程老師也會參與。他經驗豐富,你可以多觀察他是如何與客戶溝通的。”
趙語桐點頭,心里卻想起程宏博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
下班時,她在電梯里遇到了傅鑫鵬。
“習慣了嗎?”傅鑫鵬問。
“還在適應。”趙語桐笑了笑,“大家好像都很忙。”
“設計部嘛,項目多的時候加班是常態。”傅鑫鵬推了推眼鏡,“不過李姐人很好,只要工作做好,她不會為難人。”
電梯到了一樓,兩人并肩走出大樓。
“程老師呢?”趙語桐裝作隨意地問。
傅鑫鵬腳步頓了一下:“程老師……很資深。他審核方案特別嚴格,有時候連李姐都要尊重他的意見。”
這話說得委婉,趙語桐聽出了弦外之音。
“他好像不太愛說話?”她又問。
“也不是不愛說。”傅鑫鵬斟酌著詞句,“只是……看人吧。對了,周末愉快!”
他揮揮手,朝地鐵站方向走去。
趙語桐站在原地,看著黃昏中的街道。
第一周平靜過去了,但她心里隱約有些不安。
那種不安來自程宏博每次看她時,那轉瞬即逝的審視目光。
就像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或者威脅。
她搖搖頭,覺得自己可能太敏感了。
新人總是容易多想,她告訴自己。
下周要更努力才行。
02
第二周,趙語桐開始參與“云棲”項目的初步討論。
會議室內,李淑君、程宏博、傅鑫鵬和趙語桐圍坐桌邊。
“客戶想要一個‘有溫度’的社區中心。”李淑君在白板上寫下關鍵詞,“不僅僅是個建筑,更要成為鄰里交流的空間。”
程宏博翻著客戶提供的資料:“預算不算充裕,但要求不少。年輕人就喜歡這種虛頭巴腦的概念。”
這話說得不輕不重,會議室里安靜了一瞬。
李淑君笑了笑:“所以才需要我們把這些概念落到實處。語桐,你有什么初步想法嗎?”
趙語桐沒想到會被點名,她整理了一下思路。
“我在想,能不能借鑒傳統院落的空間邏輯,但用現代材料表達?”她調出手機里存的幾張參考圖,“比如用透光材料做隔斷,既保證私密性,又能引入自然光。”
程宏博看了一眼圖片,沒說話。
傅鑫鵬倒是眼睛一亮:“這個思路不錯,可以和景觀設計結合。”
“先做個概念方案吧。”李淑君拍板,“語桐和鑫鵬一起,周五前給我初稿。程老師負責把控方向。”
散會后,趙語桐在茶水間沖咖啡。
程宏博端著茶杯走了進來。
“小趙,剛才會上那個想法,是你自己想的?”他忽然開口。
趙語桐轉過身:“是的,我大學時研究過一陣傳統建筑現代轉譯。”
“年輕人有想法是好事。”程宏博慢悠悠地加茶葉,“但客戶要的是能落地的方案,不是學術論文。”
“我明白,我會注意實用性的。”趙語桐保持禮貌。
程宏博點點頭,不再說話。
那天下午,趙語桐和傅鑫鵬開始搜集資料。
兩人討論得很投入,不知不覺就到了下班時間。
“今天就到這里吧。”傅鑫鵬伸了個懶腰,“明天再細化。”
趙語桐收拾東西時,聽到斜對面工位傳來壓低的聲音。
是孫碧云在和彭文說話。
“……聽說沒?新來的那個趙語桐,是李總親自招進來的。”
“正常吧,李總一直負責招聘。”
“不止呢,有人看見上周李總單獨請她吃飯,就在樓下的西餐廳。”
趙語桐動作一僵。
上周李淑君確實問過她要不要一起午餐,但那是因為討論項目。
而且當時傅鑫鵬也在場。
她深吸一口氣,假裝沒聽見,背上包離開了辦公室。
第二天,謠言開始發酵。
午休時,趙語桐去洗手間,剛進隔間就聽到外面有人進來。
“你說那個趙語桐,看著挺文靜的,沒想到……”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我聽說她在上一家公司就是因為作風問題被勸退的。”
“真的假的?”
“程老師昨天不是審核她的方案嗎?據說很不滿意,但她一點不改,還頂嘴。”
“嘖嘖,有后臺就是不一樣。”
趙語桐坐在馬桶上,手腳冰涼。
她昨天根本沒有“頂嘴”,只是解釋了設計思路。
而且程宏博只說了一句“再想想”,就再沒給過反饋。
外面的人洗完手離開了。
趙語桐等了很久才推門出來,鏡子里她的臉色蒼白。
回到工位,傅鑫鵬正盯著屏幕發呆。
“你還好嗎?”他低聲問。
趙語桐搖搖頭,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下午李淑君召集項目會,趙語桐匯報了初步方案。
她講得很仔細,把每個設計點的考量都解釋清楚了。
李淑君頻頻點頭:“思路很清晰,繼續深化。”
程宏博這次沒有發表意見,只是在本子上記錄著什么。
會議結束后,李淑君叫住趙語桐。
“最近工作還適應嗎?”她問。
“挺好的。”趙語桐擠出一個笑容。
李淑君看著她,眼神里有種欲言又止的復雜。
“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最終她只說了這么一句。
趙語桐回到工位,打開電腦,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她想起洗手間里那些話,想起程宏博審視的目光,想起孫碧云和彭文的竊竊私語。
這一切不是巧合。
有人在故意傳播關于她的謠言。
但目的是什么?她一個新人,能威脅到誰?
窗外的天空陰沉下來,像是要下雨。
趙語桐關掉設計軟件,打開一個新的文檔。
她在第一行寫下:“7月15日,午休,洗手間聽到謠言。內容:與李總關系特殊,曾被上一家公司勸退。”
手指在鍵盤上停頓片刻,她又加了一句:“傳播者未知,但程宏博可能是知情者。”
保存,加密。
這是她開始記錄的第一天。
![]()
03
謠言像霉菌一樣在辦公室角落里生長。
趙語桐能感覺到那些目光——當她走過走廊時,當她去茶水間接水時,當她在會議室發言時。
有些目光是好奇的窺探,有些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她盡量保持平靜,每天準時到崗,認真完成每項任務。
“云棲”項目的方案已經修改到第三版,李淑君基本滿意。
但程宏博始終沒有明確表態。
周三上午,趙語桐需要一份往期項目的數據參考。
她記得檔案室里有相關文件,便起身去找。
走廊盡頭的檔案室門虛掩著,里面傳來壓低的聲音。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萬一被發現……”
是孫碧云的聲音。
趙語桐停下腳步,屏住呼吸。
“怕什么,都是陳年舊事了。”另一個男聲響起,是程宏博,“再說了,現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新人身上。”
“也是,那丫頭最近可成了話題中心。”孫碧云的聲音里帶著笑意,“你說她到底什么來頭?”
“來頭?”程宏博哼了一聲,“李淑君招進來的人,能簡單嗎?不過再硬的背景,也得按規矩辦事。”
“你就不怕李總……”
“李淑君?”程宏博打斷她,“她管好自己那一攤就行了。行了,文件給我,我放回去。”
趙語桐迅速轉身,輕手輕腳地退回拐角處。
幾秒鐘后,程宏博從檔案室出來,手里拿著一份藍色文件夾。
他沒有看到趙語桐,徑直朝辦公室走去。
又過了一會兒,孫碧云也出來了,神色如常。
趙語桐靠在墻上,心跳如鼓。
“陳年舊事”“注意力都在新人身上”……這些話像碎片一樣在她腦子里旋轉。
她定了定神,裝作剛走過來的樣子,推開檔案室的門。
里面整齊排列著金屬檔案柜,每個柜子都貼著標簽。
她找到設計部區域,開始查找需要的文件。
指尖劃過一個個文件夾,突然停在一個標簽上:“2019-城市更新B區項目(歸檔)”
歸檔的意思是這個項目已經結束了,而且是完整歸檔。
但剛才程宏博拿走的文件夾,側邊貼的正是這個標簽。
他為什么要調閱一個已經歸檔多年的項目文件?
而且還要避開其他人?
趙語桐找到了自己需要的資料,復印后離開檔案室。
回到工位,她打開加密文檔,記錄下剛才聽到的對話。
寫到一半,傅鑫鵬走了過來。
“語桐,李姐讓我們去一下小會議室。”他說。
“什么事?”趙語桐合上筆記本電腦。
傅鑫鵬壓低聲音:“好像是有個急活,客戶臨時改了需求。”
小會議室里,李淑君眉頭微皺。
“云棲那邊要求增加一個兒童活動區的設計,下周一就要看方案。”她把客戶郵件投影到屏幕上,“時間很緊。”
程宏博也在場,他翻看著新要求:“這種臨時加塞,最容易出問題。”
“但客戶就是上帝。”李淑君轉向趙語桐和傅鑫鵬,“你們倆辛苦一下,周末加個班,把這塊補上。程老師幫忙把把關。”
趙語桐點點頭:“好的。”
程宏博看了她一眼:“新人能扛得住壓力嗎?別到時候交不出東西,耽誤整個項目。”
“我能完成。”趙語桐迎上他的目光。
程宏博笑了笑,那笑容里沒有溫度:“那就好。”
散會后,傅鑫鵬小聲抱怨:“周末又泡湯了。”
“早點做完早點休息。”趙語桐說。
其實她心里有些慶幸。
周末加班意味著可以避開辦公室的那些目光和竊竊私語。
而且,她還有另一件事想做。
周五下班前,趙語桐特意等到大部分同事都走了。
她走到孫碧云工位旁,對方正在收拾東西。
“孫姐,有個事想請教您。”趙語桐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自然。
孫碧云抬頭:“什么事?”
“關于歸檔項目的調閱流程。”趙語桐說,“我可能需要參考一些舊項目,但不太清楚怎么申請。”
孫碧云眼神閃爍了一下:“歸檔項目啊……一般不需要調閱。除非有特殊原因,而且要程老師或者李總批準。”
“這樣啊。”趙語桐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我明白了。謝謝孫姐。”
“不客氣。”孫碧云快速拉上手提包拉鏈,“對了小趙,最近……聽到一些閑話,你別往心里去。”
趙語桐心里一動:“什么閑話?”
“就是些亂七八糟的傳言。”孫碧云避開她的目光,“辦公室嘛,總有人愛嚼舌根。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說完,她匆匆離開了。
趙語桐站在原地,看著孫碧云的背影消失在電梯口。
那句“別往心里去”聽起來像是安慰,但更像是一種確認——確認趙語桐已經聽到了那些謠言。
而且,孫碧云知道她聽到了。
窗外天色已暗,寫字樓的燈光陸續亮起。
趙語桐回到工位,打開那個加密文檔。
她在新的一行寫下:“孫碧云與程宏博關系密切,可能參與謠言傳播。動機未知。”
“程宏博調閱2019年歸檔項目,行為可疑。”
保存,關閉。
辦公室只剩下她一個人。
寂靜中,她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這不是簡單的職場排擠,她越來越確信。
背后一定有什么更深的原因。
而她要做的,就是把它挖出來。
04
周末兩天,趙語桐和傅鑫鵬都在公司加班。
兒童活動區的設計比預想中復雜,要兼顧安全性、趣味性和空間效率。
周日下午三點,方案終于定稿。
“終于搞定了。”傅鑫鵬癱在椅子上,“我感覺我已經不認識‘色彩心理學’這四個字了。”
趙語桐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辛苦你了。我請你喝咖啡?”
“樓下那家新開的?走。”
咖啡店里人不多,兩人選了靠窗的位置。
傅鑫鵬攪動著杯中的拿鐵,忽然說:“語桐,最近那些傳言……你別太在意。”
趙語桐抬起眼:“你也聽到了?”
“辦公室就那么點大,怎么可能聽不到。”傅鑫鵬苦笑,“不過我覺得都是瞎扯。你是什么樣的人,相處過的人都清楚。”
“謝謝。”趙語桐心里一暖,“但我很奇怪,這些謠言到底從哪里傳出來的。”
傅鑫鵬沉默了一會兒。
“其實……我聽到的第一個版本,是從行政部那邊傳來的。”他壓低聲音,“說是趙語桐是某位高層的親戚,走了特殊通道進來的。”
“什么時候的事?”
“你入職第二周吧。”傅鑫鵬回憶道,“當時我還想,你怎么從來沒提過。”
趙語桐搖搖頭:“我父母都是普通教師,哪來的高層親戚。”
“我知道。”傅鑫鵬說,“所以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后來謠言越傳越離譜,什么私生活混亂,什么在上一家公司被勸退……”
“我上一家公司是因為部門解散才離職的。”趙語桐平靜地說,“有離職證明,有推薦信。”
“所以我才說都是瞎扯。”傅鑫鵬頓了頓,“不過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說。”
“大概十天前,我在樓梯間聽到程老師和孫姐說話。”傅鑫鵬聲音更低了,“程老師說‘新人太招搖不是好事’,孫姐附和說‘是該敲打敲打’。”
趙語桐握緊了咖啡杯。
樓梯間,那是一個沒有監控的角落。
“他們提到我的名字了嗎?”
“沒有。”傅鑫鵬說,“但我當時就覺得……他們可能在說你。因為那段時間,程老師對你的態度明顯冷淡。”
“他對我一直很冷淡。”趙語桐自嘲地笑了笑。
“不一樣。”傅鑫鵬搖頭,“最開始是那種老員工對新人的正常距離感。但后來……怎么說呢,像是有意針對。”
趙語桐想起檔案室門口聽到的對話。
“注意力都在新人身上。”
她忽然問:“鑫鵬,你知道2019年的城市更新B區項目嗎?”
傅鑫鵬愣了一下:“那個啊……知道一點。我來的時候項目已經歸檔了。聽說當時做得不太順利,但具體我不清楚。”
“誰負責的?”
“程老師是主負責人。”傅鑫鵬說,“李姐當時好像還是副總監,也參與了。你怎么突然問這個?”
“偶然看到了檔案標簽。”趙語桐輕描淡寫地帶過,“就是好奇。”
咖啡已經涼了。
窗外行人匆匆,每個人都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趙語桐知道,她必須加快步伐了。
周一上午,項目組向客戶匯報了補充方案。
客戶很滿意,會議進行得很順利。
結束后,李淑君難得地露出了笑容:“做得不錯,這個月績效給你們加分。”
回到辦公室,趙語桐注意到程宏博不在工位上。
她猶豫了一下,走到孫碧云旁邊。
“孫姐,能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孫碧云正在整理發票,頭也不抬:“你說。”
“如果我想系統學習咱們部門過往的成功案例,該從哪些項目入手呢?”趙語桐問,“特別是那些大型的、有代表性的。”
孫碧云停下手中的動作,看了她一眼:“這個啊……你可以看看2020年以后的。比如‘星河灣’商業綜合體,還有‘綠蔭里’住宅區。”
“那2019年的項目呢?比如城市更新B區那個。”趙語桐故作隨意地問。
孫碧云的表情明顯僵了一下。
“那個項目……不太具有參考性。”她重新開始整理發票,動作有些慌亂,“當時很多條件不成熟,最后效果一般。”
“這樣啊。”趙語桐點點頭,“那我就不看了。謝謝孫姐。”
她回到工位,打開電腦,卻什么也做不進去。
孫碧云的反應證實了她的猜測——2019年的那個項目有問題。
而且是大問題。
午休時,趙語桐一個人去了天臺。
三十層的高度,風很大,吹亂了她的頭發。
她需要理清思路。
謠言是從她入職第二周開始傳播的,最初版本是“有后臺”。
然后迅速升級為“品行不端”“能力不足”。
傳播路徑:行政部→設計部其他同事→整個公司。
關鍵人物:程宏博(可能為源頭)、孫碧云(重要傳播者)。
關聯事件:2019年城市更新B區項目,程宏博負責,現已歸檔但被秘密調閱。
動機?
如果只是簡單的排擠新人,不需要這么大費周章。
除非……她的存在威脅到了什么。
趙語桐忽然想起李淑君看她的那種復雜眼神。
那不是懷疑,更像是……擔憂。
李淑君知道什么嗎?
風吹得更猛了,遠處烏云正在聚集。
趙語桐轉身下樓,在樓梯間遇到了彭文。
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正站在窗邊抽煙。
看到趙語桐,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趙語桐本想直接走過去,但腳步停住了。
“彭老師,能問您個事嗎?”
彭文吐出一口煙:“說。”
“您在公司很多年了吧?”
“十二年。”
“那您應該很了解部門的情況。”趙語桐斟酌著詞句,“我想知道,作為一個新人,該怎么盡快融入團隊呢?”
彭文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種說不清的意味。
“少聽,少說,多做。”他掐滅煙頭,“還有,別碰不該碰的東西。”
“不該碰的東西?”趙語桐追問。
但彭文已經推開防火門離開了。
樓梯間里只剩下她一個人,還有空氣中殘留的煙味。
別碰不該碰的東西。
這是警告,還是提醒?
趙語桐慢慢走下樓梯,每一步都踏得很穩。
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那些謠言像繩索一樣套在她的脖子上,越收越緊。
她必須找到揮刀砍斷繩索的方法。
而刀,可能就藏在2019年的那個舊項目里。
![]()
05
周三下午,部門開季度總結會。
李淑君通報了上半年的項目完成情況,整體業績不錯。
“特別要表揚‘云棲’項目組,在時間緊、要求高的情況下,交出了讓客戶滿意的方案。”
趙語桐和傅鑫鵬對視一眼,輕輕笑了笑。
程宏博坐在會議桌另一端,面無表情地記錄著。
“另外,下個月我們要競標‘未來科技城’的展示中心設計。”李淑君切換PPT,“這是今年的重點項目,預算充足,影響力大。
我希望各部門通力合作,拿出最好的方案。”
會議室里響起低低的議論聲。
“未來科技城”是市里的重點工程,能拿下這個項目,對整個部門都是極大的提升。
“競標團隊由我牽頭。”李淑君繼續說,“程老師任技術總監,負責方案審核。語桐、鑫鵬,你們也加入團隊,參與前期調研和概念設計。”
趙語桐有些意外,這么重要的項目,竟然讓她這個新人參與。
“李總,這么安排是不是……”程宏博終于開口,“展示中心設計難度很大,需要經驗豐富的設計師全程把控。
新人參與學習可以,但放在核心團隊,恐怕會拖后腿。”
這話說得很直接,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
李淑君神色不變:“經驗需要積累,機會也需要給予。
語桐之前的表現證明她有潛力。
當然,程老師的顧慮也有道理——這樣吧,語桐先做輔助工作,視情況調整。”
程宏博還想說什么,但李淑君已經進入下一個議題。
散會后,趙語桐被李淑君叫到辦公室。
“剛才會上,你別往心里去。”李淑君給她倒了杯水,“程老師對工作要求嚴格,說話可能直接了些。”
“我明白。”趙語桐接過水杯,“謝謝李姐給我這個機會。”
李淑君坐在辦公桌后,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
“語桐,你入職快一個月了。”她忽然說,“感覺怎么樣?有沒有遇到什么……困難?”
趙語桐握緊了水杯。
這是一個機會,如果她此刻說出那些謠言,說出對程宏博的懷疑……
但證據呢?她只有一些碎片化的信息和猜測。
“都挺好的。”最終她這么說,“同事們都很幫忙。”
李淑君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就好。記住,不管遇到什么事,做好自己的工作最重要。清者自清。”
最后四個字,她說得很重。
從辦公室出來,趙語桐在走廊里遇到了程宏博。
他好像特意在等她。
“小趙,李總找你談‘未來科技城’的事?”程宏博問,語氣聽起來很平和。
“是的,李姐讓我多學習。”趙語桐回答。
程宏博點點頭:“這個項目確實能學到很多東西。
不過壓力也大,往年的競標資料就有好幾箱。
這樣吧,你先把2018年到2021年的競標案例整理一遍,做個分析報告。”
“什么時候要?”
“下周五之前。”程宏博說,“這是個基礎工作,但很重要。能幫你快速了解我們部門的競標風格和客戶偏好。”
聽起來合情合理,甚至像是一種培養。
但趙語桐知道,整理四年的競標案例,至少需要一周時間。
這意味著她無法全力參與“未來科技城”的前期設計。
“好的,程老師。”她平靜地答應下來。
程宏博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順從,頓了頓才說:“資料在檔案室,我已經申請調閱了,你直接去拿就行。”
趙語桐去了檔案室。
管理檔案的阿姨遞給她三個大紙箱:“程老師剛打過電話,說你要用這些。清點一下,簽個字。”
紙箱很沉,趙語桐費了些力氣才搬回工位。
打開第一個箱子,里面是裝訂成冊的競標文件,按時間順序排列。
她抽出2019年的那冊,隨手翻開。
里面除了設計方案,還有評委點評、競爭對手分析、預算明細……
翻到某一頁時,她的手指停住了。
這是一份內部評估報告,關于城市更新B區項目的競標失利分析。
報告指出,失利的主要原因是“設計方案與客戶需求存在偏差”“成本控制不力”。
負責人簽字欄里,是程宏博的名字。
而審核意見欄里,有李淑君的簽字:“已閱,建議深刻反思,避免類似問題。”
日期是2019年10月25日。
趙語桐迅速翻到后面,想看看具體的問題分析。
但后面的幾頁……被撕掉了。
撕痕很整齊,像是用裁紙刀處理的。
只留下一點紙邊還粘在裝訂線上。
她心跳加速,又翻開2020年的文件。
一切正常。
只有2019年的這份報告,缺了最關鍵的部分。
趙語桐把報告放回箱子,裝作什么都沒發現。
整個下午,她都在整理資料,但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
下班后,她等所有人都走了,才重新打開那份報告。
用手機拍下每一頁,包括被撕掉的部分。
然后,她打開電腦,在加密文檔里寫下:“2019年城市更新B區項目競標失利,程宏博負主要責任。內部評估報告關鍵頁被撕毀。原因?掩蓋什么?”
窗外已經全黑,辦公室只剩下應急燈微弱的光。
趙語桐坐在黑暗中,腦子里反復回放著這段時間的種種細節。
程宏博對她的莫名針對。
那些精準傳播的謠言。
孫碧云的閃爍其詞。
彭文的隱晦警告。
還有李淑君那句“清者自清”。
所有碎片開始拼湊,指向一個可能性:程宏博在2019年的項目中犯了重大錯誤,但這個錯誤被掩蓋了。
而她的出現,可能無意中觸及了這個秘密。
所以他要毀掉她的聲譽,讓她自顧不暇,或者直接逼她離開。
但還有一個問題——
她只是新人,為什么會被視為威脅?
除非……她身上有什么特質,或者她接觸到了什么信息,讓程宏博感到不安。
趙語桐想起自己入職第一天,李淑君夸她的那個社區圖書館方案。
當時程宏博也在場。
難道是因為那個方案?
她調出自己作品集里的那個方案,仔細查看。
這是一個老舊社區圖書館的改造設計,特色是保留了原有建筑結構,用現代手法重新詮釋空間。
設計理念是“記憶的延續”。
等等。
趙語桐忽然坐直身體。
城市更新B區……那也是一個老舊街區改造項目。
她迅速搜索公開信息,找到了當年項目的概況:“城市更新B區位于老城區,涉及歷史建筑保護與現代化改造的平衡……”
沒錯,類型高度相似。
程宏博當年負責的項目失敗了。
而現在,部門里來了一個擅長同類設計的新人。
如果她的能力得到認可,如果她表現出色,如果她開始接觸核心項目……
那么當年那個被掩蓋的失敗,就可能被重新審視。
甚至被揭穿。
所以程宏博必須先發制人。
用謠言毀掉她的聲譽,用瑣碎工作消耗她的精力,用權威壓制她的發展。
趙語桐關掉網頁,靠在椅背上。
現在她明白了。
這不是簡單的職場排擠。
這是一場為了掩蓋舊日錯誤而發起的戰爭。
而她,已經身在其中。
06
接下來的幾天,趙語桐表面上全力整理競標案例。
她按時向程宏博匯報進度,態度恭敬,完全是一副認真學習的模樣。
程宏博對她的順從似乎很滿意,偶爾還會指點一兩句。
“2018年那次競標,我們輸在了概念過于前衛。”他翻看著趙語桐提交的初步報告,“客戶要的是穩妥,不是冒險。”
“我明白了。”趙語桐點頭,“那2019年城市更新B區項目呢?從報告上看,我們輸給了哪家公司?”
程宏博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一家新成立的乙方。”他語氣平淡,“他們壓低了報價,我們成本控制沒做好。”
“但報告里提到‘設計方案與客戶需求存在偏差’。”趙語桐裝作困惑,“具體是哪些偏差呢?”
程宏博看了她一眼,眼神銳利起來:“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想學習失敗的教訓。”趙語桐坦然迎上他的目光,“避免以后犯同樣的錯誤。”
兩人對視了幾秒鐘。
程宏博先移開了視線:“具體細節我也記不清了,時間太久了。你把重點放在成功的案例上,學習怎么贏,而不是怎么輸。”
“好的。”趙語桐不再追問。
但她注意到,程宏博的茶杯邊緣,沾上了一點點茶漬。
那是他手指微微顫抖的痕跡。
回到工位,傅鑫鵬湊過來小聲問:“程老師又布置新任務了?”
“沒有,就是例行匯報。”趙語桐說,“‘未來科技城’那邊進展怎么樣?”
“還在前期調研階段。”傅鑫鵬壓低聲音,“不過李姐好像有點著急,競標時間提前了。”
“提前了?”
“嗯,原定十月底,現在改到十月中旬了。”傅鑫鵬看了眼程宏博的方向,“所以程老師讓你整理競標案例,其實挺耽誤時間的。
等你這活干完,前期設計都快定型了。”
趙語桐心里一沉。
這正是程宏博的目的——讓她邊緣化。
“我知道了。”她說,“我會加快進度的。”
但她真正的計劃,才剛剛開始。
周五晚上,趙語桐借口加班,留到了最后。
她需要再去一次檔案室。
不是為了競標案例,而是為了那份被撕毀的報告的完整版。
雖然被撕掉的部分可能已經銷毀了,但也許還有其他相關文件。
晚上八點,辦公室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拿著早就準備好的借口——需要核對某個案例年份——走向檔案室。
管理檔案的阿姨已經下班了,但門沒有鎖。
趙語桐打開燈,徑直走向存放2019年文件的區域。
城市更新B區的歸檔資料裝在一個單獨的盒子里。
她搬下盒子,打開。
里面除了設計方案、合同復印件、會議紀要,還有一沓厚厚的照片。
是項目現場的照片。
趙語桐一張張翻看。
老舊街區,斑駁的墻壁,狹窄的巷道。
然后是設計效果圖,現代與傳統結合,看起來很漂亮。
但翻到后面,她發現了問題。
有幾張施工現場的照片,拍攝角度很奇怪,像是偷拍的。
照片里,工人們正在拆除一棟老建筑的外墻。
而根據設計方案,這棟建筑應該被保留,只做內部改造。
趙語桐心跳加速,繼續翻找。
在盒子最底層,她找到了一份手寫的備忘錄。
字跡潦草,但還能辨認:“10月12日,現場檢查發現3號建筑外墻被誤拆。程指示暫不報告,研究補救方案。”
“10月15日,補救方案成本超預算30%,且無法完全復原歷史風貌。”
“10月20日,客戶現場考察,發現問題。程將責任推給施工方。”
“10月25日,競標失敗。內部會議,李追問誤拆原因,程稱已處理相關責任人。”
備忘錄到這里結束,沒有署名。
趙語桐用手機拍下每一張照片,每一頁文件。
手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
她終于找到了。
重大工作失誤,隱瞞不報,推卸責任。
這就是程宏博要掩蓋的秘密。
而這份備忘錄,很可能出自某個知情者之手。
會是誰呢?
趙語桐把一切恢復原狀,放回盒子,離開檔案室。
回到工位時,已經九點半了。
她平復了一下呼吸,才開始整理今晚的發現。
加密文檔里新增了大量內容:“證據1:現場照片顯示歷史建筑被誤拆,違反設計方案。”
“證據2:手寫備忘錄記錄了隱瞞過程及推卸責任。”
“關鍵點:李淑君曾追問原因,說明她至少部分知情。”
保存文檔時,走廊傳來腳步聲。
趙語桐迅速關掉電腦,裝作收拾東西。
程宏博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看到她也愣了一下。
“小趙還沒走?”
“馬上就走。”趙語桐背上包,“程老師也加班?”
“回來拿個東西。”程宏博走向自己的工位,打開抽屜翻找著什么。
他的目光掃過趙語桐的桌面,落在那個裝競標案例的箱子上。
“資料整理得怎么樣了?”
“進行到2020年了。”趙語桐回答,“下周應該能完成。”
程宏博點點頭,沒再說話。
趙語桐離開辦公室,走進電梯。
電梯門關上的瞬間,她看見程宏博還站在她的工位旁,低頭看著那個箱子。
眼神里有種她看不懂的情緒。
是懷疑?還是不安?
回到家已經十點多,趙語桐卻毫無睡意。
她坐在電腦前,把今晚拍的照片導入電腦,放大查看。
那些偷拍角度的施工現場照片,拍攝者顯然是內部人員。
而且是對程宏博不滿的人。
會是誰呢?孫碧云?彭文?還是已經離職的某個同事?
她想起備忘錄里那句“李追問誤拆原因”。
李淑君知道這件事,但可能不知道全部真相。
或者她知道,但因為某種原因選擇了沉默。
趙語桐靠在椅子上,望著天花板。
現在她有了證據,但還不夠。
這些照片和備忘錄只能證明程宏博當年犯了錯。
但無法直接證明他在傳播謠言。
她需要更直接的證據,證明程宏博是這場謠言風暴的源頭。
而且,她還需要考慮如何安全地使用這些證據。
直接交給李淑君?
如果李淑君選擇保護程宏博呢?
或者,程宏博反咬一口,說她偽造證據陷害老員工呢?
風險太大。
趙語桐關掉電腦,躺到床上。
黑暗中,她睜著眼睛,直到凌晨。
她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
既要洗清自己的污名,又要讓程宏博的所作所為曝光。
還要確保自己不成為辦公室政治的犧牲品。
這很難。
但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
07
周一早晨,趙語桐頂著一對黑眼圈去上班。
地鐵上,她收到了傅鑫鵬的消息:“今天小心點,程老師好像心情不好。”
趙語桐回了個“謝謝”,心里卻想,程宏博心情不好可能正是因為她。
果然,一進辦公室就感覺到了低氣壓。
程宏博坐在工位上,面前攤開著一份文件,眉頭緊鎖。
孫碧云在他旁邊低聲說著什么,看到趙語桐進來,立刻停下了。
“小趙,來一下。”程宏博頭也不抬地說。
趙語桐走過去:“程老師,什么事?”
“你整理的競標案例,2019年那部分,有沒有動過原文件?”程宏博抬起頭,目光銳利。
趙語桐心里一緊,但面上保持平靜:“沒有,我只做了摘要和分析。原件都在箱子里。”
“是嗎?”程宏博翻開那份被撕毀的報告,“那為什么這份報告少了三頁?”
“少了三頁?”趙語桐做出驚訝的表情,“我整理的時候沒注意……是本來就這樣的嗎?”
程宏博盯著她看了幾秒:“你確定?”
“確定。”趙語桐坦然地說,“我當時還奇怪,怎么分析到一半就沒了。但以為是裝訂問題。”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程宏博似乎暫時接受了。
“行了,你去忙吧。”他擺擺手。
趙語桐回到工位,手心已經出汗了。
程宏博在試探她。
這說明他開始懷疑了。
午休時,傅鑫鵬悄悄溜到趙語桐旁邊。
“你沒事吧?早上程老師好像很兇。”
“沒事。”趙語桐說,“就是問了些資料的事。對了,鑫鵬,我能問你個事嗎?”
“2019年城市更新B區項目組,除了程老師,還有哪些人?”
傅鑫鵬想了想:“李姐肯定在,孫姐好像也參與了。還有彭文,以及幾個已經離職的同事。怎么突然問這個?”
“就是好奇。”趙語桐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冒個險,“你……能幫我找一下當年項目組的完整名單嗎?還有他們的聯系方式,如果可能的話。”
傅鑫鵬推了推眼鏡,表情嚴肅起來:“語桐,你是不是在查什么?”
趙語桐沒有否認。
兩人沉默地對視了一會兒。
“那些謠言,和程老師有關,是嗎?”傅鑫鵬壓低聲音。
“我還在查。”趙語桐說,“但我需要更多信息。”
傅鑫鵬深吸一口氣:“名單我可以想辦法。公司內部通訊錄有歷史記錄,我有權限查詢。但你要小心,程老師在公司很多年,關系網很深。”
“我知道。”趙語桐感激地看著他,“謝謝你,鑫鵬。”
“謝什么。”傅鑫鵬苦笑,“我也不想看著一個有能力的新人被這種破事逼走。而且……其實我也聽過一些關于程老師的傳聞。”
“什么傳聞?”
“說他早年能力很強,但近幾年越來越保守,而且特別在意自己的權威。”傅鑫鵬說,“有好幾個有潛力的新人,都是在他手下待不下去離職的。
理由各種各樣,但模式都差不多——先被傳能力不足,然后被邊緣化,最后自己走人。”
趙語桐握緊了拳頭。
這不是第一次。
程宏博有系統性地排擠潛在威脅的習慣。
“那些離職的人,后來有聯系嗎?”
“基本沒有。”傅鑫鵬搖頭,“不過我可以試試找找看。我有個師兄,兩年前從設計部離職的,當時他負責的一個項目被程老師否了三次。”
“拜托你了。”
下午,傅鑫鵬果然發來了一份名單。
2019年城市更新B區項目組共八人:程宏博(負責人)、李淑君(副負責人)、孫碧云、彭文,以及四個已經離職的員工:張立偉、陳敏、劉芳、王建國。
趙語桐盯著那四個名字。
手寫備忘錄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她嘗試在社交媒體上搜索這些名字,但信息太少。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傅鑫鵬又發來一條消息:“找到王建國的領英了,他現在在另一家設計公司。我給他發了私信,說想請教一些專業問題,他通過了。”
趙語桐精神一振:“能約他見面嗎?”
“我試試。不過他好像挺忙的,不一定有時間。”
“先問問看。”
等待回復的時間里,趙語桐繼續整理競標案例。
她刻意放慢了進度,顯得很認真,避免引起程宏博的進一步懷疑。
周三下午,程宏博召集了一個小型會議。
關于“未來科技城”項目的初步概念方向。
“客戶想要科技感,但不能冷冰冰。”李淑君在白板上寫下要求,“要有溫度,要體現人文關懷。”
程宏博提出了幾個保守的方案,都是他擅長的風格。
傅鑫鵬小心翼翼地提議:“能不能嘗試用生態材料?體現可持續發展理念?”
“概念不錯,但成本太高。”程宏博直接否決,“競標方案首先要考慮可行性。”
會議陷入僵局。
李淑君看向趙語桐:“語桐,你有什么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
趙語桐知道,這是一個機會,也是一個陷阱。
如果她說得好,可能贏得更多信任。
如果她說得不好,正好坐實了“能力不足”的傳言。
她站起來,走到白板前。
“我在想,‘科技’和‘人文’不一定是對立的。”她畫了兩個相交的圓,“我們可以從城市記憶入手——科技城所在的區域,二十年前是一片農田。
能不能用設計語言,隱喻這種變遷?”
她快速畫出示意圖:“比如,用參數化設計模擬田壟的紋理,用光影變化表現時間的流逝。材料上,可以用再生材料呼應土地的循環。”
會議室里安靜了幾秒。
李淑君眼睛亮了:“這個切入點很好。既有科技感,又有故事性。”
程宏博沒有立刻表態,他盯著白板上的草圖,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
“太抽象了。”最終他說,“客戶可能看不懂。”
“我們可以做模型,做動畫演示。”趙語桐說,“把抽象的概念具象化。”
“時間來得及嗎?”程宏博問,“離競標只有一個月了。”
“如果現在開始,來得及。”趙語桐迎上他的目光。
又是一陣沉默。
“那就試試。”李淑君拍板,“語桐負責概念深化,鑫鵬配合。程老師,你幫忙把控技術細節。”
程宏博點了點頭,臉色不太好看。
散會后,趙語桐在茶水間遇到彭文。
這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今天主動開口了。
“剛才會上,你說得不錯。”
趙語桐有些意外:“謝謝彭老師。”
彭文沖了杯茶,看著熱氣緩緩升起。
“2019年那個項目,最初的概念也很好。”他忽然說,“但后來執行出了問題。”
趙語桐心跳加速:“什么問題?”
彭文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說:“有時候,好的設計不一定能落地。因為過程中會有各種……干擾。”
“什么樣的干擾?”
彭文喝了口茶,眼神望向窗外。
“人都會犯錯,但有些人不想承認錯誤。”他說,“為了掩蓋一個錯誤,就會犯更多錯誤。最后所有人都被拖下水。”
這話說得已經很明白了。
“您當年也在項目組,是嗎?”趙語桐輕聲問。
彭文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種疲憊的坦然。
“我在。”他說,“但我只是個執行者。有些事,看到了,但改變不了。”
“那手寫的備忘錄……”
彭文的手微微一顫,茶水濺出來幾滴。
“什么備忘錄?”他問,但聲音已經給出了答案。
“記錄現場誤拆和隱瞞過程的備忘錄。”趙語桐直視他,“是您寫的嗎?”
兩人對視良久。
茶水間的燈光在彭文臉上投下陰影。
“年輕人,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最終他說,“翻舊賬對你沒好處。”
“但如果舊賬影響到現在呢?”趙語桐問,“如果有人為了掩蓋舊錯誤,正在制造新錯誤呢?”
彭文放下茶杯,嘆了口氣。
“周五下班后,樓下的咖啡店。”他低聲說,“如果你還想知道更多的話。”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茶水間。
趙語桐站在原地,手里的咖啡已經涼了。
她終于找到了一個知情者。
但彭文的警告也讓她明白——揭開這個秘密,風險巨大。
不只是程宏博,可能整個部門都會被波及。
她還要繼續嗎?
窗外,烏云又開始聚集。
夏天的雷雨總是來得突然。
就像職場里的風暴,不知何時就會降臨。
08
周四一整天,趙語桐都在深化“未來科技城”的概念設計。
她做了多個版本的草圖,反復推敲細節。
傅鑫鵬幫她建模,兩人配合默契。
“王建國回消息了。”傅鑫鵬趁著程宏博不在時小聲說,“他說這周五晚上有空,可以見面。地點他定。”
“好。”趙語桐記下時間和地點,“謝謝。”
“不過語桐,你要小心。”傅鑫鵬表情嚴肅,“程老師今天上午去了李姐辦公室,談了將近一個小時。出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
程宏博可能已經察覺到了什么,開始采取行動。
果然,下午李淑君把趙語桐叫到辦公室。
“語桐,坐。”李淑君的表情有些復雜,“關于‘未來科技城’項目,程老師有些不同的意見。”
“您說。”
“他認為你的概念過于理想化,落地風險太大。”李淑君斟酌著詞句,“而且,他提到你還在負責競標案例整理,可能精力不夠兼顧。”
趙語桐靜靜地聽著。
“你的想法確實很有創意,我也很看好。”李淑君話鋒一轉,“但程老師經驗豐富,他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
所以,我想聽聽你的想法——你能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按時完成概念設計嗎?”
這是一個考驗。
如果趙語桐說能,就要承擔全部責任。
如果說不能,就等于承認自己能力不足。
“我能完成。”趙語桐說,“但需要程老師在技術細節上給予支持。”
她把球踢了回去。
李淑君點了點頭:“好,那就繼續。不過……”她頓了頓,“語桐,最近部門里有些傳聞,你聽到了嗎?”
終于提到了。
“聽到了一些。”趙語桐坦然承認。
“你怎么看?”
“清者自清。”趙語桐用李淑君說過的話回答,“我相信時間會證明一切。”
李淑君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欣賞,也有擔憂。
“你能這樣想就好。”她說,“記住,在設計部,能力永遠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都是暫時的。”
從辦公室出來,趙語桐看見程宏博站在走廊盡頭。
他正和孫碧云說話,聲音壓得很低。
看到趙語桐,他停止了交談,徑直走了過來。
“小趙,李總跟你談過了?”程宏博問。
“談過了。”趙語桐說,“我會按時完成概念設計。”
“那就好。”程宏博笑了笑,但笑意未達眼底,“對了,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市場部那邊需要一份近五年設計趨勢的分析報告,用來做客戶宣講。
我看你整理競標案例,對這方面應該很熟悉,就推薦了你。”
“下周三。”程宏博說,“不急,你可以慢慢做。”
又是這樣。
用一個看似合理的任務,消耗她的時間和精力。
這次趙語桐沒有立刻答應。
“程老師,我手上已經有競標案例整理和‘未來科技城’概念設計兩項主要工作。”她說,“市場部的報告,可能需要其他同事協助,或者延期。”
程宏博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小趙,工作是互相支持的。”他語氣嚴肅起來,“市場部那邊很著急,而且這個報告對部門整體形象很重要。
你作為新人,應該多承擔一些,這也是學習的機會。”
話說得很漂亮,但本質沒變。
如果趙語桐拒絕,就是不服從安排,不重視團隊。
如果接受,她就必須熬夜加班,或者犧牲“未來科技城”的設計質量。
而無論哪種結果,對程宏博都有利。
“我明白了。”趙語桐最終說,“我會安排的。”
程宏博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離開。
趙語桐回到工位,打開電腦。
她需要重新規劃時間。
競標案例整理可以加快進度,但質量會受影響。
“未來科技城”的概念設計不能妥協,這是證明她能力的關鍵。
市場部的報告……她想了想,給傅鑫鵬發了條消息:“能幫我找一下近五年設計行業白皮書嗎?還有各大設計獎項的獲獎作品分析。”
傅鑫鵬很快回復:“沒問題。你要做市場部的報告?”
“程老師安排的。”
“我就知道……這也太過分了。你一個人怎么忙得過來?”
“所以需要你幫忙。”趙語桐說,“不用你做內容,幫我搜集資料就行。”
“這個簡單,包在我身上。”
趙語桐稍微松了口氣。
她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周五下午,趙語桐提前完成了競標案例的整理報告。
她打印出來,交給程宏博。
“程老師,這是最終版。所有案例都分析完了,總結在最后一頁。”
程宏博接過厚厚的一沓紙,快速翻看。
他的目光在2019年那部分停留了一會兒。
“做得……很詳細。”他評價道,“辛苦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趙語桐說,“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去忙‘未來科技城’的設計了。”
“去吧。”程宏博揮揮手。
趙語桐回到工位,看了眼時間。
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
離和彭文約定的見面時間還有兩個小時。
她需要做好充分準備。
下班鈴響起時,趙語桐故意磨蹭了一會兒。
等大部分同事都走了,她才收拾東西離開。
程宏博還在工位上,似乎在等什么人。
趙語桐走進電梯,按下1樓。
電梯門關上的瞬間,她看見程宏博站了起來,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眼神讓她背脊發涼。
樓下的咖啡店很安靜,趙語桐選了最里面的卡座。
彭文準時出現,他換下了工裝,穿著普通的襯衫和長褲。
“彭老師。”趙語桐站起身。
“坐。”彭文點了杯美式,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你比我想象的勇敢。”
“我只是不想被冤枉。”趙語桐說。
“冤枉……”彭文重復這個詞,苦笑,“當年項目組里,被冤枉的人不止一個。”
“能告訴我當時發生了什么嗎?”
彭文攪拌著咖啡,目光落在桌面上。
“城市更新B區,最初的概念設計很精彩。”他緩緩說,“程宏博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方案,要保留所有歷史建筑,用現代手法重新詮釋。
李淑君當時是副手,她支持這個方向。”
趙語桐安靜地聽著。
“但執行過程中出了問題。”彭文繼續說,“程宏博為了控制成本,換了一家報價更低的施工方。
那家施工方經驗不足,在拆除相鄰建筑時,誤碰了3號歷史建筑的外墻。”
“就是照片上那個?”
“對。”彭文點頭,“當時現場監督是我。我發現后立刻報告了程宏博。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止損,而是隱瞞。”
“為什么?”
“因為責任太大了。”彭文說,“如果承認失誤,不僅項目要停工,他的職位也可能不保。所以他命令我暫時不要上報,說會想辦法補救。”
“然后呢?”
“補救方案需要額外預算,而且效果不理想。”彭文喝了口咖啡,“這時候客戶來現場考察,發現了問題。
程宏博當場把責任推給了施工方,說他們違規操作。
施工方當然不認,但合同里有模糊條款,最后只能吃啞巴虧。”
趙語桐握緊了拳頭:“所以,他不僅隱瞞失誤,還嫁禍他人?”
“不止。”彭文聲音更低了,“當時項目組里有個年輕設計師,叫張立偉。
他堅持要如實報告,說這是職業道德問題。
程宏博就……開始散布關于他的謠言。”
“什么謠言?”
“能力不足,態度不端,私生活混亂。”彭文說,“和你現在聽到的差不多。
張立偉撐了三個月,最后主動離職了。
他走的那天,把一份手寫備忘錄塞給了我。”
“就是我在檔案室看到的那份?”
“對。”彭文承認,“我本來想交給李淑君,但那時候程宏博已經把事情壓下去了。
李淑君追問過,但程宏博給的解釋是‘施工方全責,已處理’。
她雖然懷疑,但沒有證據。”
“您為什么保存那份備忘錄?”
“因為我愧疚。”彭文抬起頭,眼神里有痛苦,“我當時應該站出來,但我沒有。
我有家庭,有房貸,我不敢冒險。
所以我把備忘錄藏起來,想著也許有一天……能派上用場。”
咖啡店里的音樂輕柔舒緩,但氣氛沉重。
“程宏博現在針對我,是因為我的設計風格和當年那個項目類似,是嗎?”趙語桐問。
“一部分原因。”彭文說,“更重要的是,李淑君很看重你。
程宏博感覺到了威脅——如果你表現出色,李淑君可能會讓你參與更多核心項目。
到時候,你可能會發現更多他不愿讓人知道的秘密。”
“所以他要在我站穩腳跟之前,先毀掉我。”
“對。”彭文點頭,“這是他慣用的手法。排擠有潛力的新人,鞏固自己的地位。這么多年,他一直是這么做的。”
趙語桐沉默了。
她需要消化這些信息。
“彭老師,您愿意在必要的時候,為我作證嗎?”
彭文沒有立刻回答。
他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許久才說:“我已經沉默太久了。這一次……我會站在真相這邊。”
“謝謝您。”趙語桐由衷地說。
“不用謝我。”彭文站起身,“其實該說謝謝的是我。你讓我有機會彌補當年的懦弱。”
他留下咖啡錢,離開了咖啡店。
趙語桐坐在原地,看著窗外華燈初上。
現在她有了人證,有了物證。
下一步,就是等待合適的時機。
而她知道,這個時機不會太遠了。
因為程宏博已經加快了行動的步伐。
就像暴風雨前的平靜,一切都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
09
周末兩天,趙語桐沒有休息。
她完成了“未來科技城”概念的初步深化方案,做了三個不同方向的設計。
同時,她也在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情況。
周一早晨,她一進辦公室就感覺到了異常。
幾個同事看她的眼神很古怪,帶著明顯的審視和疏離。
孫碧云在茶水間看到她,立刻轉身走開了。
傅鑫鵬趁沒人時,匆匆走過來。
“出事了。”他壓低聲音,“上周五下班后,有人看見你和彭文在樓下咖啡店密談。現在傳言說你私下收買老員工,要搞小團體對抗程老師。”
程宏博果然在監視她。
或者說,有人在為他監視她。
“誰看見的?”她問。
“不知道,但消息傳得很快。”傅鑫鵬擔憂地說,“而且今天早上,程老師召集了一個小范圍會議,沒叫你參加。李姐也不在,她去總部開會了。”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程宏博選擇在李淑君不在的時候行動。
“會議內容是什么?”
“不清楚,但參會的有孫姐、彭文,還有市場部的幾個人。”傅鑫鵬說,“彭文出來后臉色很差,直接去了樓梯間抽煙。”
趙語桐走到窗邊,望向樓梯間的方向。
她需要主動出擊,不能坐以待斃。
上午十點,程宏博把她叫到會議室。
只有他們兩個人。
“小趙,坐。”程宏博今天的態度格外平和,“有件事需要和你溝通一下。”
趙語桐在會議桌對面坐下。
“關于‘未來科技城’的概念設計,我和其他幾位同事討論過了。”程宏博打開一份文件,“大家一致認為,你的方案過于冒險。
客戶要的是穩妥,不是實驗。”
“但李姐認可這個方向。”趙語桐說。
“李總有她的考量,但我作為技術總監,必須為項目的可行性負責。”程宏博推過來一份新的任務書,“這是修改意見,你需要按照這個方向重新設計。”
趙語桐翻開任務書。
里面的要求完全推翻了她原來的概念,變成了一個保守平庸的方案。
更關鍵的是,完成期限定在這周五。
只有四天時間。
“程老師,四天時間重新設計,還要保證質量,這不太可能。”趙語桐說。
“我相信你的能力。”程宏博笑了笑,“而且,這也是為了你好。如果你的方案在競標中失敗,對你未來的發展影響更大。現在修改,還來得及。”
話說得冠冕堂皇,但本質是一個陷阱。
如果趙語桐拒絕,就是不服從管理。
如果接受但無法完成,就是能力不足。
如果勉強完成但質量差,還是能力不足。
無論怎么選,她都會輸。
“我明白了。”趙語桐收起任務書,“我會盡力。”
“很好。”程宏博滿意地點頭,“對了,市場部的報告也別忘了,下周三要交。”
雙重壓力。
她沒有立刻開始修改設計,而是調出了之前準備的所有證據。
是時候了。
午休時,她給李淑君發了封郵件,簡要匯報了概念設計的進展和程宏博的修改要求。
措辭客觀,沒有抱怨。
然后,她開始整理證據鏈。
下午兩點,程宏博召集了部門臨時會議。
“關于‘未來科技城’項目,考慮到時間緊迫和方案的可行性,我決定調整設計方向。”他宣布,“趙語桐將繼續負責,但必須按照新的任務書執行。
彭文協助監督進度。”
彭文猛地抬起頭:“程老師,我手頭還有別的工作……”
“這是部門安排。”程宏博打斷他,“希望大家積極配合。”
會議室里氣氛壓抑。
孫碧云第一個表態:“程老師考慮得周到,穩妥一點好。”
其他幾個老員工也紛紛附和。
只有傅鑫鵬和彭文保持沉默。
“小趙,你有什么問題嗎?”程宏博看向趙語桐。
趙語桐緩緩站起來。
“程老師,我有一個問題。”她的聲音清晰平靜,“您修改設計方向的理由,真的是為了項目可行性嗎?”
程宏博臉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您是否因為其他原因,刻意打壓有潛力的設計方案?”趙語桐迎上他的目光,“比如,為了掩蓋自己過去的錯誤?”
會議室里瞬間安靜得能聽到針落地的聲音。
孫碧云倒吸一口涼氣。
彭文握緊了拳頭。
傅鑫鵬緊張地看著趙語桐。
程宏博的臉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
“趙語桐!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他猛地拍桌子站起來。
“我很清楚。”趙語桐打開筆記本電腦,連接投影儀,“我在說,您為了掩蓋2019年城市更新B區項目的重大失誤,多年來系統性地排擠有潛力的新人。
而現在,您正在對我做同樣的事。”
投影幕布上,出現了第一張照片。
被誤拆的歷史建筑外墻,施工現場。
“這是2019年10月12日,城市更新B區3號建筑的現場照片。”趙語桐平靜地解說,“根據設計方案,這棟歷史建筑應該保留,只做內部改造。
但施工方誤拆了外墻。
當時的項目負責人——也就是您,程老師——選擇了隱瞞。”
程宏博臉色煞白:“偽造!這些都是偽造的!”
“是嗎?”趙語桐切換下一張照片,“這是手寫備忘錄,記錄了您隱瞞失誤、推卸責任的全過程。筆跡鑒定可以做,如果需要的話。”
備忘錄的特寫出現在屏幕上。
會議室里響起壓抑的議論聲。
孫碧云低下頭,不敢看任何人。
彭文站了起來。
“這份備忘錄是真的。”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當時在現場,親眼看到了一切。程老師確實隱瞞了失誤,并把責任推給施工方。”
程宏博猛地轉向彭文,眼神兇狠:“彭文!你竟敢——”
“我沉默了太久。”彭文打斷他,“這次我要說真話。”
趙語桐繼續播放證據。
“因為這次失誤,城市更新B區項目競標失敗。
您害怕承擔責任,所以多年來一直打壓可能威脅到您地位的新人。
張立偉、陳敏……他們都是受害者。
而現在,輪到了我。”
她切換到最后一張PPT。
上面是謠言傳播的時間線和關鍵節點,全部指向程宏博和孫碧云。
“入職第二周,關于我有后臺的謠言開始出現,源頭是行政部——孫姐的閨蜜在行政部工作。”
孫碧云渾身一顫。
“第三周,謠言升級為私生活混亂,傳播者包括孫姐和您,程老師。”
“第四周,我被邊緣化,被安排大量瑣碎工作,無法參與核心項目。同時,我被私下監視,與彭老師的正常交流被污蔑為‘搞小團體’。”
趙語桐關掉投影,看向程宏博。
“程老師,您還有什么要解釋的嗎?”
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看著程宏博。
他的臉扭曲著,嘴唇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
李淑君站在門口,臉色鐵青。
顯然,她已經在外面聽了一段時間。
“程宏博,到我辦公室來。”她的聲音冰冷,“現在。”
又看向趙語桐和彭文:“你們也來。”
風暴,終于全面降臨了。
10
李淑君的辦公室里,氣氛凝重得像要凝固。
程宏博坐在沙發上,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趙語桐和彭文站在辦公桌前,傅鑫鵬也被叫了進來。
“從誰開始說?”李淑君的目光掃過程宏博,“程老師,你先解釋一下剛才會議室里的那些……證據。”
程宏博張了張嘴,聲音干澀:“李總,這些都是誣陷……趙語桐偽造證據,彭文被她收買了……”
“夠了。”李淑君打斷他,語氣里帶著壓抑的怒火,“2019年那個項目,我當時就懷疑有問題。但你說施工方全責,處理完畢。我相信了你。”
她打開抽屜,取出一份泛黃的文件。
“但我也留了個心眼,保留了當時的部分現場記錄。只是后來你處理得很干凈,我沒有證據,只能暫時放下。”
程宏博的臉色徹底白了。
“現在,證據齊了。”李淑君看向趙語桐,“語桐,把你掌握的所有材料,正式提交給我。包括原件和復印件。”
“是。”趙語桐從包里拿出一個文件袋,里面是她整理好的所有證據。
李淑君接過,一頁頁翻看。
每翻一頁,她的表情就凝重一分。
辦公室里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音。
許久,她抬起頭,看向程宏博。
“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程宏博癱在沙發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擠出幾個字:“我……我錯了。”
“錯了?”李淑君冷笑,“你不僅隱瞞重大工作失誤,還系統性地造謠排擠同事,破壞部門團結。這不是一句錯了就能解決的。”
她按下內線電話:“通知人力資源部和監察部,立刻介入調查。”
程宏博猛地站起來:“李總!我在公司二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能——”
“我能。”李淑君也站起來,目光如刀,“正因為你在公司二十年,更應該知道底線在哪里。程宏博,你觸及的是最不該觸及的底線。”
程宏博腿一軟,又跌坐回沙發上。
接下來的三天,設計部籠罩在低氣壓中。
人力資源部和監察部聯合調查,約談了所有相關人員。
孫碧云在壓力下承認了參與傳播謠言,但堅稱是受程宏博指使。
彭文提供了詳細證詞。
傅鑫鵬證實了謠言傳播的時間線。
趙語桐提交了完整的證據鏈。
周四下午,調查結果公布了。
程宏博因重大工作失誤并隱瞞不報、造謠排擠同事等嚴重違紀行為,被公司辭退,并保留追究其法律責任的權利。
孫碧云被記大過,調離設計部。
彭文因當年隱瞞行為受到警告處分,但因主動揭發,從輕處理。
周五早晨,李淑君召集了部門全體會議。
“過去一周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她站在會議室前方,表情嚴肅,“我不想過多評價,只想強調幾點。”
“第一,設計部以能力和品德為先。任何靠不正當手段維護地位的行為,都不會被容忍。”
“第二,部門鼓勵創新和坦誠溝通。打壓新人、壓制不同意見的風氣,必須徹底杜絕。”
“第三,”她看向趙語桐,“趙語桐同志在遭受不實謠言攻擊的情況下,堅持原則,通過正當途徑維護自己的權益,并揭露了長期存在的問題。
這種勇氣和正直,值得肯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趙語桐。
那些目光里,有敬佩,有愧疚,也有釋然。
“最后,‘未來科技城’項目將繼續推進。”李淑君說,“由趙語桐擔任概念設計負責人,傅鑫鵬協助。希望大家全力支持。”
會議結束后,幾個曾經疏遠趙語桐的同事走過來道歉。
“語桐,對不起,我之前聽信了那些謠言……”
“我也是,現在想想真不應該。”
趙語桐一一回應,態度平和。
她理解他們的處境,在謠言滿天飛的時候,保持中立已經不容易。
但她不會忘記,在最困難的時候,是誰站在她這邊。
午休時,趙語桐、傅鑫鵬和彭文一起吃飯。
“終于清靜了。”傅鑫鵬長舒一口氣,“感覺辦公室空氣都清新了。”
彭文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種卸下重擔的輕松。
“語桐,謝謝你。”他認真地說,“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輩子都活在愧疚里。”
“不,是您幫了我。”趙語桐說,“您提供的證詞很關鍵。”
三人碰了碰茶杯。
“對了,王建國那邊我還聯系嗎?”傅鑫鵬問。
趙語桐想了想:“聯系吧,但不是為了調查了。我想向他道歉——當年他被迫離職,我們部門有責任。”
“好,我來安排。”
下午,趙語桐重新投入到“未來科技城”的設計中。
這一次,沒有人再質疑她的方案。
李淑君親自參與討論,提出了很多建設性意見。
工作到晚上八點,趙語桐終于完成了概念設計的框架。
她關掉電腦,望向窗外。
城市的燈火如星河般蔓延開來。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母親發來的消息:“女兒,工作還順利嗎?別太累。”
趙語桐回復:“很順利,媽。一切都好。”
是啊,一切都好。
謠言散了,真相大白,工作回到正軌。
但她知道,職場永遠不會一帆風順。
總會有新的挑戰,新的矛盾,新的人際關系要處理。
可那又怎樣呢?
她學會了如何在風暴中站穩腳跟。
學會了如何用證據和勇氣保護自己。
也學會了信任值得信任的人。
離開辦公室時,她在電梯里遇到了李淑君。
“還沒走?”李淑君問。
“正要走。李姐也加班?”
“處理一些后續事宜。”電梯下行,李淑君忽然說,“語桐,這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但也要做好準備,職場有時候很復雜。”
“我明白。”趙語桐說,“但只要堅持對的事,就不怕復雜。”
李淑君笑了,那是真心欣賞的笑容。
“好好干。設計部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電梯到達一樓,兩人并肩走出大樓。
夜風溫柔,吹散了夏日的悶熱。
“李姐,我能問個問題嗎?”趙語桐忽然說。
“您早就懷疑程宏博,為什么等到現在才處理?”
李淑君停下腳步,望向遠處的燈火。
“因為有時候,需要等一個時機。
也需要等一個……敢站出來的人。”她轉向趙語桐,“你很勇敢。
但這只是開始。
未來的路還長,保持這份勇氣,但也要學會更智慧地使用它。”
趙語桐點點頭。
她知道,這是前輩最真誠的忠告。
走到地鐵站口,兩人道別。
趙語桐刷閘機進站時,回頭看了一眼。
李淑君還站在路邊,朝她揮了揮手。
列車進站,載著她駛向歸途。
車窗外的城市飛速后退,燈火連成流動的光帶。
趙語桐靠在車廂壁上,閉上眼睛。
這一個月,像一場漫長的跋涉。
從滿懷期待到深陷謠言,從孤立無援到絕地反擊。
她走過了最黑暗的路,也迎來了光。
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設計,新的挑戰,新的可能。
她會繼續走下去,帶著這個夏天教會她的一切——
關于真實,關于勇氣,關于在混沌中堅守清白的決心。
列車到站,車門打開。
趙語桐隨著人流走出車廂,步伐堅定。
她知道,真正的職場生涯,現在才剛剛開始。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