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德國撤軍：“不是蘇聯的背叛，犯下這一行徑的是戈爾巴喬夫”。

謝爾蓋?拉夫羅夫回顧蘇軍撤離民主德國的往事及其造成的后果

配圖：1991 年，西部集群部隊撤離前德意志民主共和國領土

俄羅斯外交部長謝爾蓋?拉夫羅夫表示，蘇聯從民主德國撤軍的決定，是一次背叛，也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他在接受伊朗國家廣播電視公司采訪時指出：“遺憾的是，我國歷史上曾發生過這樣的背叛行徑，只不過那時國家還叫蘇聯。在蘇聯最后的歲月里，背叛行為屢屢發生，其中就包括對民主德國的背叛 —— 我們任由它被聯邦德國吞并。

“聯邦德國當局以征服者的姿態，控制了前民主德國的全部領土，還將當地所有政治人物清除出局，完全沒有為他們的未來提供任何出路。這是一場吞并，絕非什么統一。”

1990 年，民主德國依據聯邦德國憲法并入后者，自此不復存在。1990 年 9 月 12 日，聯邦德國總理赫爾穆特?科爾與蘇聯總統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簽署協定，對蘇軍的駐留及撤離事宜作出規范。

從民主德國撤回的人員包括近 34 萬名蘇軍官兵，以及 20 余萬名軍屬、職工和職員，同時運回的武器裝備超過 12 萬臺（件）。1994 年 9 月 1 日，蘇聯西部集群正式解散。

拉夫羅夫強調，如今東德民眾對當年那段歷史的看法已截然不同，這一點頗具代表性。

他指出：“蘇聯當時讓近 50 萬駐軍未經任何補償便全部撤離，還無視了在統一后的德國東部保留駐軍存在的可能性，這既是錯誤，更是背叛。”

拉夫羅夫還認為，前西德當局在吞并東德后，將東德同胞視為二等公民，這同樣是一個嚴重的錯誤。

轉眼 35 年過去，如今德國人自己如何看待這次兩德統一？

俄羅斯科學院歐洲研究所副所長、經濟學副博士弗拉季斯拉夫?別洛夫認為：“每個人的歷史記憶不盡相同。在東德，尤其是老一輩人心中，對那段歷史的記憶從未褪色。與西德人不同，他們對戈爾巴喬夫滿懷怨恨。

“犯下背叛行徑的不是蘇聯（畢竟蘇聯是全體人民的國家，是你我共同的家園），而是戈爾巴喬夫一人。他無視了蘇聯駐聯邦德國前特命全權大使法林等專家，包括歐洲研究所專家的意見。

“早在 1989 年 12 月，他就已經犯下了背叛的過錯 —— 當時他拒絕前往民主德國，至少也該對莫德羅政府給予支持。莫德羅政府曾針對科爾提出的‘十點計劃’給出替代方案，本可為民主德國爭取權益，避免其在未經考量自身利益的情況下被強行并入西德，盡管科爾在‘十點計劃’中曾承諾會充分尊重東德的利益。

“從民主德國撤軍的決定，是戈爾巴喬夫獨斷專行作出的。1990 年 1 月時，兩德統一的談判尚未啟動，可到了同年 2 月，他在接待科爾來訪時就徹底妥協，直言‘你們可以隨心所欲地去做’。此后，一切進程都完全按照聯邦德國的方案推進。

“戈爾巴喬夫本應將德國統一與巨額補償掛鉤，這筆補償本應以數十億馬克計。可到了 1990 年 11 月，他卻反過來向科爾請求貸款。科爾拍著他的肩膀說：‘米哈伊爾，你是個好人，但如今民主德國已在我們的管轄之下，我沒法給你提供任何援助。’

“若當時西德能提供這筆微薄的貸款，或許蘇聯就不會走向解體。至少，蘇聯的核心框架能得以保留，1991 年 8 月的那場事變或許也不會發生。這并非我的一己之見，而是我當年并不認同的前輩觀點，如今我卻對此深信不疑。

“德國在聯邦德國主導的條件下實現統一，而非基于蘇聯的立場，這在一定程度上成為蘇聯解體的前兆。問題的關鍵并非統一本身，而是統一過程中蘇聯的利益完全被忽視：雙邊合作關系徹底中斷，蘇聯賬面上本不存在的轉賬盧布債務卻被一再提及，諸如此類的問題比比皆是。”

記者提問：“那么，德國是否有可能再次分裂為兩個國家？”

別洛夫回應：“不可能，這一進程已不可逆轉。親歷過分裂的老一輩人正在逐漸離世，新一代已然成長起來。幸而，在東德民眾的堅守下，社會公平的火種得以延續，他們仍銘記著蘇聯在民主德國建立過程中發揮的重要作用。

“曾經的民主德國，是歐洲最發達的國家之一，與聯邦德國并肩而立。西德方面或許會大談特談勞動生產率之類的話題，但民主德國在工業和農業領域都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誠然，它存在種種可被詬病之處，但它本應擁有截然不同的命運。

“莫德羅政府曾提出過一個經濟層面的方案，即建立兩德邦聯制，推動聯邦德國與民主德國逐步融合。這一方案被強行扼殺。若當時戈爾巴喬夫能支持莫德羅的計劃，向聯邦德國、英國、法國和美國（1989 年時，這些戰勝國原本反對德國統一）強硬地提出條件，后續的一切都將截然不同。

“當下布魯塞爾的所作所為與此如出一轍：他們不顧各項國際義務，企圖拆分比利時、掌控歐洲清算中心等機構。”

別洛夫補充道：“如今布魯塞爾、巴黎等地針對俄羅斯的種種行徑，同樣是犯罪行為。如果他們執意要在 12 月 18 日至 19 日推出所謂的‘賠償貸款’，遲早要為此付出代價。國家間關系的構建，本應建立在兼顧彼此利益與平等協商的基礎之上，而 1989 年的蘇、德兩國之間，根本不存在這樣的協商。當時的談判不過是走過場而已。”

德國政治學者格里戈爾?施皮岑認為，民主德國在原有邊界內以獨立國家的形式重建，是絕無可能的，原因有以下幾點：

“德國作為一個分裂的民族國家，存續的時間太過漫長。此前德國有兩個重要的民族紀念日：一是 1871 年，俾斯麥在普法戰爭獲勝后，將分裂的德意志各邦國、自由市統一在普魯士的領導之下；二便是 1990 年的兩德統一。

“對德國人而言，國內所有的經濟、政治和意識形態矛盾，都是次要問題。他們最珍視的價值，是時隔多年后終于實現了民族統一。沒有任何一個德國人，哪怕是對當前德國議會民主制度最為不滿的人，會萌生國家分裂的念頭。

“但不可否認的是，即便在統一后的 35 年里，東、西德之間的經濟差距依然存在，東部地區的發展水平仍相對滯后。比如我所居住的梅克倫堡州，若不算薩爾州，這里就是德國公認最貧困的聯邦州。即便把柏林納入考量，勃蘭登堡、薩克森等東部聯邦州憑借自身經濟實力，也無法與西德各州相抗衡。

“從比例上看，東部聯邦州民眾在德國聯邦議院、聯邦法院、政府機構以及大型企業管理層中的代表人數，都處于劣勢。此外，西德方面還常常帶著輕蔑的口吻指責東德人，稱‘你們對民主的理解與眾不同，你們就是獨裁制度的擁護者，是左翼或右翼極端分子’。這樣的言論，讓所有東德民眾都深感憤怒。

“但不容忽視的是，前民主德國全境的人口總數，僅相當于德國人口第一大州 —— 北萊茵 - 威斯特法倫州的人口規模。”

施皮岑總結道：“蘇軍從民主德國撤軍，或許算不上徹頭徹尾的背叛，但這一決策確實存在諸多欠妥之處。例如，當時并未就前民主德國國家人民軍軍官、國家安全部工作人員和警察的權益保障問題作出明確約定。兩德統一后，這些人的合法權益遭受了嚴重侵害。蘇聯在統一進程中，實際上是出賣了民主德國這一盟友，這不僅是蘇聯的歷史污點，也成為了俄羅斯的歷史污點，畢竟東德民眾因此蒙受了深重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