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對于幾乎已經走到死胡同的現偶和當代愛情敘事,《狙擊蝴蝶》做出的最重要提示是:與其不斷尋找完美關系,不如臨摹打造危險關系。
姐狗的爽,正在于沒有落到自己頭上。有觀眾表示:如果是我兒子,我不同意;如果是我閨蜜,無傷大雅;如果是我,那就笑納了!試想中年離異男子資助山村女高中生念書,還接到家里來住,第二天就被鄰居舉報了。但如果是陳妍希把小19歲的周柯宇領回家,味道就對了。畢竟倆演員,一個真離過婚,另一個真寄人籬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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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小的衣柜里,急促的呼吸交織成網。少年藏在筆袋深處的照片,被她的手指無意觸碰。時隔8年再次遇見,他的偏執比從前更甚。因憤怒而加強的鼻息,沖著她的皮膚癢癢的。我們還在急赤白臉探討現偶出路時,臺灣導演黃天仁(代表作《想見你》)和內地編劇陸洋(代表作《棋魂》)一同用《狙擊蝴蝶》證明,愛情故事最動人的永遠是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瞬間。
這幾年對古早臺偶的風評,是埋怨他們養成了一代人的戀愛腦。但不管怎么說,它至少提供了“相信”的力量。相信薰衣草的約定,相信綠光森林的王子會一直守護自己,甚至相信“小瓶蓋”會變成徐澤亞驚艷歸來。
在不少現偶已經喪失信仰亂套公式時,臺偶導演依舊抱有相信的力量。
危險關系
《狙擊蝴蝶》構建的核心吸引點,是充滿禁忌感的危險關系。這種關系不是來自外部威脅,而是源于角色間天然存在的多重不對等。
陳妍希飾演的岑矜,一開始就是周柯宇飾演的李霧的資助人。姐姐把弟弟從鄉村帶到城市,為對方提供學習和生活的所有支持。更戲劇性的是,由于李霧那貪得無厭的姑父不想白白失掉一個勞動力,竟然從陳妍希那里拿了三萬塊。別人都是愛情買賣,瞧瞧人家的“人口買賣”。
這種先天不對等,讓兩人的情感發展充滿倫理挑戰。沒有都市生活經驗的李霧,就像是一張白紙。他對新世界的認知,全部來自姐姐岑矜的引導。第一次吃炸雞鬧肚子、第一次吃西餐不會用刀叉,可以說正是這樣多的“第一次”,讓觀眾有了李霧在被岑矜塑造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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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岑矜也并非占據絕對主動。她小心翼翼地扮演姐姐和資助人的角色,卻無法掌控李霧對她想法的變化。每當兩人有矛盾時,硬糖君總感覺李霧會歇斯底里地爆發,在家里胡打亂砸呢!
但這又何嘗不是我們對山區孩子或者“鳳凰男”的刻板印象。認為對方內心敏感、秩序性強,一旦被冒犯就會暴跳如雷喪失理智。事實上,李霧最癲的一次也僅僅是因為出國把行李箱里的衣服亂甩,比以前偶像劇里的癲公癲婆克制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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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成熟有氣質,弟弟內斂心思重。現偶如何拍出諜戰的懸疑感?就是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弟弟會如何示愛,而姐姐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尤其是岳母突襲時,兩人在衣柜熱吻。明明各自單身且成年,但就是給人一種“無法暴露在陽光下”的陰濕感。
兩人由資助人和被資助人轉向情侶關系時,還能爆發不少倫理梗。岑矜摔傷腳,李霧在家里照顧她。姐姐想上衛生間,李霧二話不說就是公主抱。尷尬的岑矜也是豬油蒙了心,問對方:“你以前也這么抱你爺爺嗎?”因為有年齡差,姐姐這一問立馬顯得“姐慈弟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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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危險關系還可以多重嵌套,8年前是學生和其資助人,8年后秒變甲方乙方。陳妍希講解方案時,周柯宇故意刁難,正是我們東亞人愛看的恨海情天。
當然,這里面甜的基礎是乙方知道甲方愛過她。否則,這種赤裸裸的甲方霸凌誰又會甘之如飴。另外,誰家甲方追著乙方壁咚強吻啊,太禁忌太天理不容了,疑似乙方被折磨瘋掉后的幻想。
細節刻度
危險關系是吸引觀眾的糖衣框架,入木三分的情感細節才見真功夫。不然,這一年來設定時髦的偶像劇也算如過江之鯽,但光是短視頻營銷里的十幾秒沖擊可留不住人心。大黃丫頭一看衣柜吻戲,以為既背德又放肆。點開發現克己復禮,男女主竟是道德模范。
劇集的雙線敘事手法,在現偶里并不少見。《狙擊蝴蝶》的導演勝在細節呈現和幽微情感波動的發掘。不是流水賬式展現兩人橫跨8年的所有生活圖景,而是擇其精要一點點把情感濃度堆疊上去。
怎么說呢?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拍李霧對岑矜的心動,是岑矜洗頭之后戴了個粉色干發帽。她問弟弟“(劇)好看嗎?”弟弟誤以為是問姐姐長得好不好看,一時間羞紅臉跑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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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無心之問卻泛起情感漣漪,可謂恰到好處。現偶這兩年流行展現性張力,但有時反而過猶不及。比如同是臺灣導演,于中中拍虞書欣看何與修熱水器,鏡頭不但癡癡貼在何與下頜線的汗水上,還色瞇瞇地瞄準了他的腹肌。而一旁的虞書欣,手指在背后不停敲打木門。須知少即是多,于導這么一拍,簡直把偽骨科的情感羈絆拍成了“歐美主婦寂寞難耐對肌肉修理工拼命釋放性感”。
理想的現偶細節,不是停留在共同回憶的構建,而是生活化的可知可感。《狙擊蝴蝶》里李霧第一次生病,岑矜帶他去醫院輸液。正常說,看到李霧調了一下輸液管,會想弟弟很精。把速度調慢了,姐姐就能多陪他。但再重新看,會發現李霧是把速度調快了。因為得知姐姐工作請假帶他看病,為了不麻煩對方他想盡快輸完,這樣的弟弟誰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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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夫上門還東西,言辭里對岑矜多有不客氣。李霧乖張地威脅對方,前夫反殺“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這一面告訴岑矜?”因為這個鋪墊,導致后面岑矜問李霧成績說“你還準備瞞到什么時候”時,他的慌張非常有意思。那是一種乖乖仔被發現腹黑一面后的破防和局促。
結局處,岑矜和李霧在客廳的小桌子上辦公。李霧改著代碼,岑矜改著方案,互相喂對方吃水果。畫面毫無提示地切回8年前,還是兩個人在桌上喂水果。只不過岑矜在用筆記本,李霧在做題。這種場景復現展現的關系變化,讓愛情的發展有了可視化的刻度,情感張力無聲勝有聲。我們都沒變,還愛著對方。我們都變了,變得比以前更強。
現偶這些年的誤區,是過分依賴強烈的情節沖突,忘了情感本就流動于日常生活的縫隙中。臺偶導演在這方面可算術業有專攻。瞿友寧(代表作《我可能不會愛你》)拍《難哄》時,在這種生活化的處理上同樣可圈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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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延的嘴角上揚,可以是因為一次次被溫以凡夢游“襲擊”的擁抱,也可以是溫以凡支支吾吾說“不想搬走”的靠近。兩人小心翼翼靠近彼此的過程中,表面風平浪靜,暗里心潮澎湃。而這也最接近真實的戀愛過程。
回歸本質
雖然《狙擊蝴蝶》在傳播中最強的標簽是“姐狗”,而《難哄》最值得一說的甚至只有男主的“深情”,沒看過肯定覺得這有啥新鮮的。但在現偶及其上游的言情小說越來越依賴標簽化設定和熱梗之時,兩人不斷磨合試探的真實過程,才是愛情的原貌,也是不同作品間的高下之分。
《狙擊蝴蝶》沒有套用流行的“女A男O”或“引導型戀人”模式,而是讓岑矜和李霧的關系在時間推移中自然演變。從最初的資助,到中期的熱戀和分手,再到后期的重逢和好。整個過程充滿了猶豫、退縮和不確定,比起那些“被堅定選擇”的模式好像純愛度不足,但這或許才是真實情感的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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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矜和李霧的核心矛盾,看似是出國與否,實則是“我不要你犧牲”和“我不覺得我在犧牲”的視角之爭。岑矜害怕對方將來責怪自己“因為你我放棄了什么”。李霧感到不被信任的憤怒,明明自己計劃好了一切,姐姐卻不愿相信。
這就比好多現偶的第三者和莫名其妙的誤會好很多。它是實實在在的人生選擇,難點在于雙方的理念分歧。岑矜的擔心,源于親密關系塑造者和強勢一方的顧慮。因為她塑造了自己的愛人,并且對方也是自己喜歡的樣子。這反而更讓她擔心對方脫離自己、看到外面世界后的后悔。就像電影《藝伎回憶錄》中,小百合勇敢奔赴會長是自然而然的,而會長要說服自己這不是“愛的供養”而是愛,是需要心理掙扎的。
互聯網太執著于強調“平滑”的完美關系,認為一定有這么一個人是可以無條件引導自己、對自己百分百偏愛的。但問題在于,真正的愛欲是需要“他者”存在的。正如韓炳哲在《愛欲之死》里強調的,關于愛情體驗的一個建構性條件,就是一個人在“他者”面前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愛情中的雙方,必須從自我中走出來,讓自我在對方中死去才能重生。
《狙擊蝴蝶》中男女主年齡、背景、經歷的差異,正是這種“他者”的體現。雙方都沒有強制改變對方的想法,而是在摩擦的過程中完成自洽。在保持差異的基礎上建立連接。救贖是很多偶像劇的主題,但在這里編劇和導演沒有把救贖貫穿整段關系,而僅僅作為關系的起點,這就讓愛情的呈現沒那么苦大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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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短視頻傳播環境的巨大影響,這兩年現偶主要在追求情感濃度和情節爆點。但事實上我們看能跑出來的劇集,不管是長劇的《難哄》、短劇的《盛夏芬德拉》還是黑馬《狙擊蝴蝶》,都更注重情感的累積和釋放。
用細膩覆蓋激烈,用克制反襯渴求。成功的現偶應該讓觀眾忘記劇情都發生了什么,只依稀記得些眼神的躲避以及廚房的背影。畢竟臺偶導演又能有什么過人之處呢?不過是擅長捕捉生活的剪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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