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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說:“當一束光照進鐵塔,鐵塔里的骯臟被顯現,這束光便有了罪”
“你有從頭再來的勇氣,有不被定義的自由。你可以成為任何人,但任何人都無法成為你。別吹滅那光。長大快樂。 ——雅雅”
“當一個孩子敞開心扉述說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你當然會為他的困頓感到揪心的痛,但更強烈的,是一種震撼與力量。”梁鴻描述道,“你會發現我們的孩子是如此優秀,他們在‘廢墟’中依然試圖尋找光亮,那種生命的韌性令人動容。”
“愛的表現被簡化為‘供你吃好穿好,你負責學習好就行’。但我們忽略了,孩子同樣需要健全的人格、豐富的愛好和喘息的空間,這些與學業成績同等重要。”
“如果你是一位校長、一位教育局長,請你時常回想自己作為家長的身份與感受。或許很多決策會因此變得更加人性化。”
“媽媽,你得繼續學習。你得知道人類創傷的復雜性和必然性。我的創傷是整個社會和整個文明的創傷。”
“我們必須要修煉一種品質——耐心。放下心來,徹底轉換心態,打破內心那些‘必須’‘一定’的執念與單向度思維。”
序言
我無法回應和碰觸我孩子的痛苦
文/梁鴻
我不知道我的痛苦如此之深。站在耶路撒冷的哭墻前,我看到來自世界各地的女性把額頭頂在古老的石墻上,默默地訴說,她們的表情如此嚴肅、虔誠,好多人淚流滿面,好像要把內心最深沉的痛苦傾倒出來。
我也用額頭輕觸石墻,那經過千百年風吹日曬侵蝕的粗礪顆粒摩擦著額頭那一片皮膚,微微發疼,我閉上眼睛,感受這疼痛。在那一剎那,我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倔強孤獨的少年的身影,他的精神如此痛苦,找不到通道,他四面都是墻壁,無處可去。他好像被什么困住了。
“我的孩子,他在受苦啊。”想到這里,我的心臟就像被刀劃過一樣,痛得渾身發抖,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落,和無數流淚的人一樣。
我似乎找到了我長時間以來消沉、壓抑和焦慮的原因,就像一個突然的征兆一樣,事情的本質被呈現了出來。我突然意識到,我無法回應和碰觸我孩子的痛苦,不是因為我不了解他,而是因為,我自己可能就是他痛苦的來源之一。
在以愛為名的種種行為和話語中,我,我們這些自詡為愛孩子的人,逐漸走向了愛的反面。我們不知道怎么去愛,不知道怎么理解生命的本質意義,不知道怎么連接孩子,更不知道我們應當怎么窮其一生去應對我們生命內部的“惡”——由無知、懦弱和盲從化合而成的對孩子的壓抑。
快樂、幸福是如此遙遠,以至于許多孩子被置于無限的灰暗之中,找不到出路。我在哪里錯過了你,我親愛的孩子?那是2022年5月的一天。我意識到我精神痛苦的某一來源,并且努力去探尋它。
我驚訝地發現,有那么多孩子在遭受著心理創傷,并且呈現出逐漸增加的趨勢。“18歲以下的抑郁癥患者占總人數的30%,50%的抑郁癥患者為在校學生。抑郁癥發病群體呈年輕化趨勢,社會亟須重視青少年心理健康。青少年抑郁癥患病率已達15-20%,接近于成人。有研究認為,成年期抑郁癥在青少年時期已發病。生病的孩子,往往有個生病的家,77%和69%的學生患者在人際關系和家庭關系中易出現抑郁。63%的學生患者在家庭中感受到嚴苛/控制、忽視/缺乏關愛和沖突/家暴。”
《2022年國民抑郁癥藍皮書》給出的數據是如此觸目驚心。而醫院精神科逐年遞增的未成年患者,心理咨詢室越來越多的在校學生,也從另一側面證實了問題的普遍性和嚴重性。
我在《要有光》中把我的寫作對象集中在那些因為心理問題而失學、休學在家的孩子,以及在退學邊緣掙扎的孩子,這些不被看見的孩子“被困”在家里,無法出門,無法走進學校。我想走進他們的內心世界,看他們如何思考自己,如何看待父母、學校、社會。由此,我進入一個個家庭內部,試圖尋找到孩子、父母之間的關系狀態,他們組成了一個怎樣的小世界,影響并塑造著孩子的情緒及認知;我進入社會教育機構和精神醫療機構,那些失學的孩子集中在這里,了解他們如何被治療,如何被救助,他們之間構成怎樣的關系和氛圍;我進入學校,去了解學校、老師和孩子之間構成怎樣的網格;我還想了解我們時代的精神氛圍以及社會理念,它們作為無形的東西又和孩子之間構成什么樣的關系。
我想尋找到那些少年,去傾聽他們的故事,去了解個體生命在成長過程中所遭遇的劇烈沖突,以及它們如何影響孩子的心靈,孩子如何失去成長的土壤,失去父母、學校和社會的系統支撐,被“懸置”起來。最終,我想尋找到:在我們的文化內部(傳統的和當代的),在集體無意識的深層,我們究竟是如何對待孩子,如何理解生命本身;在我們的日常行為和社會觀念深層,到底隱藏了多少習焉不察的行為慣性,它們和我們對孩子的愛背道而馳并成為問題的源頭。我想走進家長的內心,去努力體會并辨析他們的情感狀態、思維形態以及與社會的關聯形式,而這些又以怎樣的方式去影響他們對待孩子的方式。
我想去努力尋找,我們到底在哪個地方錯過了孩子,以至于我們的痛苦和他們的痛苦擦肩而過,彼此無法感知。我想尋找到,在不斷遭受創傷的過程中,孩子如何自救,家長如何自我反省,這中間的痛苦和彼此的不斷接近最終形成了怎樣的光亮,讓生命的韌性充分展示出來。
最終,從更廣泛意義上講,我想追尋一個本質的問題:什么是愛?我們該如何去愛?為什么我們和我們最愛的人無法相處,以至于我們甚至無法和我們身處的時代,和這個世界相處?當我開始把目光投向廣闊的中國社會,超大城市、中等城市、縣城、農村時,當我面對一個個家長、孩子,面對精神科醫生、心理咨詢師、學校校長、老師等等,去傾聽他們的故事,和他們一起悲傷,一起感受希望和困惑時,我感受到了彼此呼喚以及相互回應的可能,這使我備受鼓舞。
我充滿了寫作的熱情,充滿行動的勇氣和探索的決心,我覺得我又回到了孩童時代,純粹,天然,生機勃勃地打量這個世界,我好像又擁有了某種力量,去直面這個世界,直面每一個人、每一種人生。我想和孩子們一起成長。
我也希望大家跟隨孩子們的故事,去傾聽、感受、思辨,最終和他們一起成長。正像《要有光》中的吳用所說:“媽媽,你得繼續學習。”我想,這是孩子對所有人的呼喚。希望我們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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