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銀行12億存款失蹤，終于開始算賬了…

圍繞“長安銀行12億元協議存款失蹤”的優策投資案，在沉寂一年多后迎來關鍵節點。

監管重罰落地、刑事線索移送、銀行內控管理被關注，多條線索交織在一起。

最新披露的罰單，將長安銀行、相關私募及A股上市公司*ST步森(002569.SZ)一并拉入審視視野。

01

優策投資實控人被罰

優策投資成立于2016年12月，于2017年11月21日在中基協登記，從事私募證券投資基金管理業務。

去年8月，該私募機構爆雷。據此前《財新》報道，370名投資者共計約12.3億元的資金“不翼而飛”。

如今，這起案件有了最新進展。12月12日，浙江證監局披露對優策投資及其高管的行政處罰決定。

從浙江證監局披露的行政處罰決定看，優策投資案在監管層面的事實認定已較為明確。

處罰決定公告完整勾勒出一條以私募基金為載體、以銀行協議存款為幌子、以違規轉移資金為核心的操作路徑。

2018年11月至監管部門調查日，浙江優策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簡稱“優策投資”)先后發行8只募集層基金產品。

產品所募資金分別投向優策投資成立并管理的3只投資層基金產品，再統一進入銀行協議存款賬戶。

表面上，這是典型的低風險“類固收”配置。

但實質上，在2020年4月至2024年6月間，上述投資層基金產品投向的銀行協議存款資金被優策投資實際控制人黃巍決策、安排下，通過網銀轉賬方式，違規劃轉至托管體系之外的其他賬戶。

另外，浙江證監局認定，優策投資在長達四年的時間里，就上述11只基金產品持續向投資者提供和中基協報送虛假信息，掩蓋基金財產已被挪用的事實。

截至2024年7月2日，優策投資基金產品轉出資金尚有9.55億元未歸還。

更具指向性的是，優策投資在實控人層面的信息披露同樣存在虛假記載。

2019年3月后，黃巍已成為公司實際控制人，但其后多年仍對外申報李曉晴為實控人，直接觸碰私募行業最核心的合規紅線。

在此背景下，監管部門開出“頂格”罰單：

公司層面，優策投資被處以2100萬元罰款并撤銷管理人登記；

個人層面，黃巍被罰900萬元并終身證券市場禁入，其余2名公司高管亦被重罰。

與此同時，證監會明確表態：“對于相關違法行為可能涉及的犯罪問題線索，證券監管部門將堅持應移盡移的工作原則，依法依規移送公安機關。”

這一表述，意味著案件的性質已明顯超出行政違法范疇。

但需要指出的是，監管處罰所解決的，是“基金管理人是否違法、如何違法”的問題，而并未回答所有關鍵疑問。

例如，網銀轉賬功能究竟是如何被開通的？資金劃轉過程中，是否存在外部機構的共謀？

這些問題，仍然懸而未決，也正是后續司法調查和金融監管需要進一步厘清的重點。

02

長安銀行引爭議

在優策投資案中，長安銀行始終處于輿論與爭議的中心。

官網顯示，長安銀行是在陜西省委、省政府主導下，以新設合并方式組建的陜西首家省屬法人股份制商業銀行，于2009年7月開業。

據去年8月《每日經濟新聞》報道，2019年4月至2023年5月，優策投資與長安銀行簽訂《協議存款合同》，將涉案3只投資層基金產品的募資存入長安銀行寶雞金陵支行、長安銀行寶雞科技支行私募基金專戶。

從媒體當時披露的協議存款合同看，其中明確約定，協議存款賬戶不開通網銀、不用于任何其他金融業務。

通過這樣的賬戶功能限制，合同雙方希望降低資金被挪用的風險。然而，資金還是被挪用了。

2024年7月初，投資者發現基金賬戶余額明細表并未如期公布，且在長安銀行打印的賬戶流水憑證顯示，協議存款僅剩下8.6萬元。

不久，優策投資發布重大事項公告，稱由于銀行未按約定提供賬戶余額明細表，決定暫停11只產品申贖業務的辦理。

優策投資當時表示，導致資金被轉走的原因是上述私募專戶“違反規定開立網銀”。

不過，長安銀行對此予以反駁，稱其開通網銀并非單方違規，而是基于優策投資后續通過“補充協議”開通網銀的申請。

2024年8月20日，長安銀行發布官方聲明，稱此前媒體報道失實，優策投資控股股東已向其致歉。

值得注意的是，所謂“補充協議”真實情況如何，是否構成對主合同實質性條款的變更，是否需要投資層基金產品托管人興業證券和海通證券的確認，至今未得以說明。

一直以來，海通證券的態度相對明確：托管人無權開通網銀轉賬，亦未認可相關網銀申請開通材料。

據《財新》報道，3月17日，投資人和海通證券托管負責人一行前往長安銀行，針對開通網銀的問題現場對峙。

雙方分歧集中于，長安銀行為優策投資開通網銀時依據的材料，是否為托管人海通證券真實認可的材料。

據悉，雙方各執一詞，持續數小時的對峙最終草草收場。

2024年12月，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寶雞監管分局出具了一份調查意見書。

財聯社報道指出，該文件明確指出“長安銀行寶雞金陵支行、科技支行在辦理專戶資金協議存款業務過程中存在內控管理不到位等問題”，并表示將采取監管措施。

然而，內控失守的后果并不輕。協議存款賬戶在長達四年時間內實現“資金即進即出”，且主要流向了3個公司賬戶。

事實上，如果銀行沒有為優策投資開通網銀，這樣的轉賬行為幾乎難以完成。

據財聯社12月12日報道，就優策投資案，長安銀行當晚表示其“目前未收到責任劃分相關文件”。

而在案件尚未完全厘清之際，長安銀行于本月初獲批增資擴股，用于補充核心一級資本。

但與此同時，該行近年來自身的合規與經營表現并不穩健。

自2024年以來，長安銀行共收到7張罰單，其中4張罰單的處罰金額超過百萬元。

7月底，央行官網披露，長安銀行因違反支付結算管理規定，被處以400萬元大額罰款。

此外，該行2024年營收、凈利潤首次出現雙降，不良率上升至1.85%。

03

*ST步森被波及

若僅將優策投資案視為一起私募機構挪用資金事件，顯然低估了其復雜性。

隨著調查推進，一張圍繞黃巍、優策投資實際控制人秀實企業管理集團有限公司(下稱“秀實集團”）、遠大資產以及寶雞商人艾紹遠展開的關聯資本網絡逐漸顯形。

優策投資的投資人此前曾對媒體表示，他們都是通過秀實集團購買的優策投資旗下基金。

界面新聞披露，早在2024年7月3日，秀實集團已在內部發布延遲兌付公告，稱將“主動退出非凈值化業務，并對存量產品進行清退”。

當月晚些時候，秀實投資管理集團有限公司更為現名，經營范圍由投資管理調整為企業管理，法定代表人為黃巍。

多項調查顯示，協議存款賬戶中轉出的資金，最終大量流向寶雞鳳凰嶺股權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下稱“鳳凰嶺投資”)、西安暢融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下稱“暢融投資”)和寶雞遠大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下稱“遠大資產”)。

其中，鳳凰嶺投資由遠大資產100%控股，而后者又與浙江貴直股權投資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下稱“貴直基金”)、優策投資在股權與高管層面交織。

中基協信息顯示，貴直基金法定代表人顧曉冬曾任遠大資產副總經理、鳳凰嶺投資總經理。

《財新》的調查進一步將遠大資產與艾紹遠聯系在一起。

艾紹遠1988年4月出生于陜西寶雞，長期以“創業者”、“投資高手”形象活躍于資本市場。

2019年1月底，他成立先華控股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先華控股”)。

天眼查顯示，先華控股成立初期由上海桃花源投資咨詢有限公司控股，而該公司由黃巍持股90%。

股權轉讓完成后，黃巍仍一度擔任先華控股財務負責人，直至2023年8月卸任。

2021年，先華控股通過定增成為當時尚未“披星”的ST步森的間接股東。

隨后，艾紹遠出任ST步森聯席總經理，并于2022年8月擔任副總經理，2024年5月起還代行財務總監職責。

不過，今年2月底，ST步森公告稱，艾紹遠因個人原因辭去董事、副總經理及代行財務總監職務。

多名投資者及媒體調查指出，優策投資部分被挪用資金，疑似用于艾紹遠舉牌*ST步森。

《財新》報道稱，艾紹遠的投資資金相當一部分來自秀實集團旗下基金平臺募資，黃巍與其形成配合。

盡管表面上艾紹遠與遠大資產并無直接股權關系，但寶雞當地政府2021年11月的一份公示文件顯示，“步森服飾西北生產基地”項目建設單位正是遠大資產。

這個總投資16.5億元的項目，正是由時任ST步森聯席總經理的艾紹遠在寶雞簽下的。

艾紹遠離任，并未終結*ST步森的動蕩。

作為一家2011年上市、近年來多次易主的浙江諸暨服裝企業，*ST步森長期被市場視為殼資源，今年4月被重新加*。

2024年7月，公司控股權轉至寶雞市財政局。交易落地前后，圍繞“西鳳酒借殼上市”的傳聞一度推高*ST步森股價，但隨后被相關各方否認。

12月10日，*ST步森收到董事、總經理秦本平因個人原因辭任的報告，這距其出任總經理還不到半年。

秦本平為西鳳集團前董事長，與曾擔任陜西西鳳投資有限公司的黃巍共事過。

04

結語

除了12億私募基金存款被挪用外，《財新》還披露，秀實集團另有約30億元債權類投資產品爆雷。

據報道，這些產品底層資產多為遠大資產的不良貸款資產包，它們幾乎全部來自長安銀行寶雞分行和支行的企業不良貸款。

2024年8月下旬，北京警方以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立案調查的，正是上述債權類產品。

報道稱，秀實集團注冊保理公司，自稱“資產服務機構”，實則向投資者銷售“供應鏈債權產品”，變相讓投資者承接遠大資產不良資產包。

2024年10月，北京警方控制多名秀實集團高管。

艾紹遠于今年4月初在越南廣寧省下龍市被抓獲，并于4月8日被移交給我國警方。

《財新》5月初援引投資者消息報道稱，2024年6月下旬曾逃至日本的黃巍也已被我國警方控制。

從優策投資、秀實集團到遠大資產，再延伸至*ST步森，這并非單一機構的失控，而是一張多層嵌套、彼此勾連的資本網絡。

隨著艾紹遠被抓捕歸案，黃巍等核心人物被控制，案件已進入司法實質推進階段。

接下來，銀行內控、托管責任與相關刑事追責仍待進一步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