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十八歲那年,終于把兒子的婚事辦成了。
說"辦成",不說"辦好",因為我心里明白,這件事從一開始就不算好。
兒子三十二了,在這個城市做普通職員,月薪八千出頭。女方家條件不錯,父母都是事業單位的,有兩套房。見面那天,親家母穿著得體,笑容溫和,但眼睛里有種審視,讓我下意識地收緊了手里的茶杯。
彩禮談到二十八萬的時候,我愣了一下。
兒子在旁邊輕聲說:"媽,這是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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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說好。回家那晚,我把存折翻出來,十六萬,是我和老伴兒攢了大半輩子的錢。老伴兒去世三年了,走之前交代我,這錢留著養老,別亂動。
我看著那個數字,想起他臨終前拉著我的手,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的樣子。最后我還是去找了弟弟,又問表妹借了些,東拼西湊,把錢湊夠了。
兒子接過銀行卡的時候,我說:"媽不圖你什么,你過得好就行。"
他嘴上說著"媽你放心",但眼神已經飄向了別處。我知道,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世界,我一個老太太,不該多嘴。
婚禮定在春天。我提前三個月就開始準備,給自己買了件深藍色的外套,不貴,但看著得體。我想著,怎么也不能在親家面前丟了面子。
婚禮那天,酒店大堂掛著粉色的氣球,年輕人的笑聲此起彼伏。我坐在角落里,看著兒子和新兒媳在臺上說誓詞,鼻子有點酸。老伴兒要是還在,該多好。
親家兩口子坐在主桌,穿著考究,談吐不俗。我端著茶杯走過去,想敬他們一杯。親家公笑著起身,說了些客套話。親家母也笑,但那笑容里有種說不出的意味。
她突然壓低聲音,湊過來說:"親家,你這積蓄都拿出來了吧?我聽孩子說,你還借了不少錢。"
我笑著說:"應該的,兒子結婚是大事。"
她頓了頓,眼神在我身上掃了一圈,然后輕飄飄地說:"以后可別指望孩子們養老啊。你也看到了,他們小兩口將來要供房、要養孩子,壓力大著呢。你自己還有退休金吧?可得攢著點花。"
那一瞬間,酒店的喧鬧聲好像都消失了。
我端著茶杯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該接什么話。她已經轉過身去,繼續和別的客人寒暄,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隨口一提。
我回到座位上,茶水已經涼了。兒子和兒媳在人群里穿梭,接受祝福,臉上的笑容明媚得刺眼。我想起剛才親家母那句話,突然有些恍惚。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回到出租屋。是的,出租屋。為了給兒子湊錢,我把自己住了二十年的老房子賣了,搬到這個不到四十平米的小房間。房東是個年輕人,對我還算客氣,但每個月一千五的房租,還是讓我心疼。
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紋,想起老伴兒走之前說的話:"別把自己掏空了,人得給自己留條后路。"
當時我沒太在意,覺得兒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么可能不管我?可現在想想,親家母那句話不是沒有道理。兒子月薪八千,房貸四千,加上生活開銷,確實剩不下什么。
而我呢?退休金兩千三,房租一千五,剩下八百塊,連看個病都不夠。
我想給兒子打電話,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新婚燕爾,我這個老太太還是別掃興了。
第二天早上,我去菜市場買菜,看見白菜三塊錢一斤,猶豫了半天,最后還是買了便宜的芹菜。回來的路上,路過一家藥店,想起自己的降壓藥快沒了,但看了看錢包里剩下的零錢,還是轉身走了。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兒子偶爾會打電話過來,問我過得怎么樣,我總說挺好的。他說他們準備要孩子了,問我能不能幫忙帶。我想起親家母那句話,沉默了幾秒,說:"看情況吧。"
兒子有些意外,說:"媽,你怎么了?"
我說沒事,就是最近身體有點累。
他說:"那你好好休息,我改天過來看你。"但這個"改天"一直沒有來。
其實我不怪他。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不易,我一個老人,不該成為他們的負擔。
只是有時候,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想起自己年輕時的樣子。那時候我在工廠上班,每天騎著自行車穿過半個城市,風吹在臉上,覺得日子有奔頭。
現在呢?我坐在這個逼仄的小屋里,數著手里的錢,盤算著下個月的開銷,突然有些茫然。
親家母那句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不痛不癢,卻總讓人想起來。
我想,她說的對。人老了,就該給自己留條后路。只是這條路,我已經走到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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