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難得叔
今天,全世界的媒體頭條都被悉尼邦迪海灘的槍擊事件占據。
澳大利亞悉尼邦迪海灘當地時間14日發生槍擊事件。
十六個生命永遠停在了那個陽光明媚的海灘,四十人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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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手是一對父子,父親薩吉德50歲,兒子納維德24歲。父親來自巴基斯坦,1998年移民澳大利亞,合法持有六支槍,超過十年,沒有犯罪記錄。
兒子是澳大利亞公民。他們向家人撒謊說“去釣魚”,然后開車前往邦迪海灘,那里正在舉行猶太光明節活動。他們開始有目的地射殺猶太人。
在混亂中,一名叫艾哈邁德的阿拉伯裔水果攤販從后面奪走了薩吉德的槍,并驅趕他離開。艾哈邁德也中了槍,所幸沒有大礙。父親薩吉德最終在與警方的交火中死亡,兒子納維德重傷,在醫院搶救。警察在他們家中發現了簡易爆炸裝置。
這是事件的基本輪廓。冰冷的數字,殘酷的事實。
▌從“普通人”到“屠夫”之間有多遠?
薩吉德,一個在澳大利亞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移民,經營著一家果蔬店,有妻子,有三個孩子。在鄰居和顧客的描述里,他可能是個沉默寡言但還算正常的人。他合法地擁有槍支,過去十年都是如此。一個沒有犯罪記錄的普通人。
警方說,大約從兩年前開始,他看一些反猶視頻,發表一些反猶言論。他的轉變,被認為與以色列在加沙的行動有關。
這就是那條隱秘的、致命的線索。
全球的新聞推送里,加沙的苦難日復一日。
轟炸、廢墟、兒童的哭喊。這些畫面通過社交媒體,越過千山萬水,鉆進悉尼郊區一個果蔬店主的手機屏幕里。日積月累,無人疏導,無人對話。
正常的憤怒、同情與無力感,在信息的繭房和算法的助推下,可能悄然變質。它不再是針對某一政策、某一政府行為的批判,而是慢慢凝結成對一個古老民族的、無差別的仇恨。
于是,一個擁有槍支、生活或許并不如意的中年人,被他內心滋生的惡魔說服了。他把這仇恨傳遞給了自己24歲的兒子。失業不久、性格內向的兒子,或許正處在人生迷茫的當口,父親的“信念”成了他抓住的某種東西。他們計劃,他們撒謊,他們開車出發。從“普通人”到海灘上的“屠夫”,這條墮落之路,清晰得令人膽寒。
它提醒我們,極端思想不是憑空產生的。它需要養分,而今天的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制造仇恨的養分。
當遠方的戰爭和不義,被簡化為社交媒體上非黑即白的站隊和口號,當復雜的民族與歷史矛盾,被壓縮成幾分鐘的情緒化視頻,一些脆弱的心靈,就可能被點燃,走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那些叫好的聲音,是更隱蔽的毒藥
事件發生后,在我們熟悉的互聯網角落里,出現了一些為這對父子叫好的聲音。理由很“直白”:他們殺的是猶太人,而以色列在加沙正做著“更壞”的事。
這種邏輯,是這次事件最可悲、也最需要被徹底批判的副產品。
首先,也是最根本的一點:被子彈射殺在邦迪海灘上的,是具體的、活生生的人。
已知的遇害者里,有當地的猶太教拉比,有二戰大屠殺的幸存者,有一個10歲的女孩,有一位法國公民。
他們是來海灘慶祝一個關于光明與自由的節日的普通人。他們不是以色列總理,不是國防部長,不是加沙地帶任何一名以軍士兵。他們絕大多數人,可能一輩子都沒去過以色列,更遑論影響其國策。他們只是遵循自己的信仰和傳統,在一個周末的傍晚聚會。
用加沙孩子的無辜,去“對沖”或“合理化”悉尼海灘上猶太孩子的無辜,這是一種冷酷的、泯滅人性的算計。
它本質上是在進行一場“無辜者受害程度”的荒謬比較。這種比較,恐怖分子在做(他們認為加沙的苦難賦予了他們對別處猶太人復仇的權利),而網絡上一些輕率的叫好者,成了這種恐怖邏輯的應聲蟲。
其次,這是一種極致的自私和懦弱。
為萬里之外、自己毫不相干的血案叫好,成本為零,還能在虛擬的社群中獲得一種扭曲的“道義存在感”。
這就像躲在一個絕對安全的角落,對著他人的悲劇拍手稱快,并幻想自己參與了某種“正義的復仇”。
這種聲音,除了進一步毒化本已污濁的輿論空氣,助長社會分裂,不會有任何建設性作用。它不會讓加沙多運進一車糧食,不會讓任何戰爭停止一秒。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讓屏幕后面那個叫好的人,獲得片刻廉價的精神慰藉。
恐怖主義的真正可怕之處,不僅在于它奪去生命,更在于它試圖推廣一種邏輯:因為你們群體中的一部分人作惡,所以你們整個群體都不再享有作為人的基本權利,都可以被無差別地消滅。
如果我們默許、甚至贊同這種邏輯,那么今天它可以被用在猶太人身上,明天就可以被用在任何族群、任何信仰、任何國家的人身上。人類社會最基本的共存底線,將蕩然無存。
▌英雄與幽靈:人性的一體兩面
在這場悲劇中,除了兇手,我們還看到了人性截然不同的兩面。
一面是極致的黑暗與扭曲。父親帶著兒子去殺人,這是對親情最可怕的褻瀆。他們有計劃地欺騙家人,這是對信任的踐踏。他們向聚集的人群開槍,這是對生命最徹底的漠視。他們被自己虛構的“宏大敘事”所吞噬,變成了行走的幽靈。
另一面,是耀眼的勇氣與光芒。那個名叫艾哈邁德的阿拉伯裔水果攤販。請注意他的身份——阿拉伯裔。在兇手那套扭曲的敘事里,他或許本應是“盟友”或至少是“旁觀者”。但他沒有。他看到有人行兇,便從背后撲了上去,奪槍,搏斗,中彈。
他的行動沒有任何猶豫,基于的是最樸素的良知:不能看著無辜的人被屠殺。他的勇敢,直接阻止了更大的傷亡。州長說他是英雄,救了許多人的命,一點不為過。
艾哈邁德的存在,是對所有簡單化仇恨敘事的一記響亮耳光。他告訴我們,人的價值不在于他的族裔、信仰或出身,而在于他在關鍵時刻的選擇。
人性的光輝,能穿透一切人為制造的種族與宗教隔閡。他是這場黑暗事件中,最值得被銘記的希望之火。
同時,還有那些在現場照顧傷者的居民、游客和救生員。槍聲還在響,救生員們依然在海浪中營救落水者。普通人敞開家門,讓陌生人進來躲避。這些細微之舉,是文明社會在災難面前最本能的反應,是維系我們不至于墜入野蠻深淵的柔軟繩索。
▌當仇恨成為流行語,我們都是失語者
這次事件,以及事件后在網絡空間泛起的那些惡意的漣漪,迫使我們反思一個更深層的問題:我們的公共話語,怎么了?
巴以沖突是復雜的、沉重的、充滿歷史血淚的悲劇。它值得嚴肅的討論、深刻的批判和基于人道主義的強烈關切。
但是,當這種討論在社交媒體上,日益演變為貼標簽、站隊、詛咒和蔓延至全球的無差別仇恨時,我們就已經輸了。
我們輸掉了理性,輸掉了共情,輸掉了就事論事的能力。
以色列在加沙的行動,巴勒斯坦人的苦難,都應當被看見、被記錄、被尋求正義。這是兩件并行不悖、且都應該堅持的事。
但這一切,絕不能成為在悉尼、在倫敦、在紐約街頭,襲擊一個普通猶太裔老人或孩子的理由。
也絕不能成為我們在鍵盤后,為這種襲擊叫好的借口。當我們把對一國政府政策的批評,偷換為對一個古老民族的污名化;當我們把對一地人民苦難的同情,扭曲為對另一地無辜者受害的默許,我們實際上已經墮入了與極端分子相似的思維深淵,只不過,他們用的是子彈,我們用的是字符。
子彈能殺死肉體,而那種充滿仇恨的字符,殺死的是我們共同的人性,和我們社會的理性根基。
▌寫在最后:愿海灘上只有浪聲,沒有槍聲
邦迪海灘,曾是陽光、沖浪、歡笑和自由的象征。如今,它的名字與一場針對特定族群的屠殺聯系在一起。那些倒在沙灘上的人,再也看不到大海的日出。那個10歲女孩的父母,余生都將活在那個血色黃昏的噩夢里。那位大屠殺幸存者,躲過了納粹的魔爪,卻最終倒在了和平年代的澳大利亞海灘。這是何等的諷刺,何等的悲哀。
那個勇敢的艾哈邁德,身體會康復,但他經歷的那個恐怖瞬間,也會長久留在記憶里。而那對釀成慘劇的父子,一個死了,一個重傷,他們的家庭也隨之破碎,他們的親人將背負巨大的痛苦和恥辱活下去。沒有贏家,只有無盡的悲傷和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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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生活在一個高度連接又高度分裂的時代。
遠方的戰火,可以瞬間點燃近處的仇恨。我們輕易地劃出“我們”和“他們”的界限,卻忘了在最基本的生命尊嚴面前,人類本是一個整體。
這篇文章,無法阻止已經發生的悲劇。它或許也說服不了那些鐵了心要叫好的人。
但我仍然想寫下來,給那些在沉默中感到不安的大多數。讓我們至少守住底線:不為無差別殺害平民的恐怖行徑叫好。
讓我們記住那個阿拉伯裔英雄的名字,艾哈邁德,他為我們演示了人性在至暗時刻應有的樣子。也讓我們記住,每一個逝去的生命,都是一個無法挽回的世界。
愿邦迪海灘的浪聲,能漸漸撫平傷痛。愿這個世界的槍聲,少一些,再少一些。這需要每一個身處輿論場中的我們,放下那廉價的仇恨,拾起那沉重的理性與悲憫。前方的路很難,但除了攜手走過去,我們別無他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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